那夜之后,胤禛又带着弘时游览了天坛长城和颐和园。北京的空气虽干燥,可也并不影响两人结伴同游的好心情,加上这几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使得两人的行程更加愉快。虽然那些地方弘时以前也来过,可与眼前这人一块来,还是头一次。
游完这些名胜古迹之后,胤禛又带弘时去了聚德全吃了北京著名的烤鸭,那鸭架子熬的汤齿颊留香的味道到现在还在弘时口中泛滥,令他惦记了好几日。来北京之前,胤禛还计划着想带他去皇陵看一看,拜祭一下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可想到两人现在的关系,估计要是去了,皇阿玛准会气得跳起来,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弘时不是女人,没有爱购物的嗜好,于是几日风景游览下来,两人竟觉得没处可去了。
期间弘历也给弘时打过几个电话,支吾两声说不出个所以然,弘时同他寒暄两句便挂了电话。这个弟弟,从小就别扭,自己拿他还真的没什么办法,长大之后更是对他穷追不舍,令他烦躁了许多时日。可前两日的电话里,他的语气明显失落不少,不知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待自己回去后,再寻个机会约他出来问问吧。毕竟,在这个时代,自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弘时倚在酒店的椅子上如是想到。
“今天走了很多路,累了吧?”胤禛□着上身,露出精壮的身体,□裹着浴袍,胸膛前还隐约挂着未擦干的水珠,这幅摸样看起来不知怎的竟令弘时心跳加速起来。
弘时轻轻的‘嗯’了一声,问道:“我们明天就走么?”
胤禛点点头,走到茶几边倒了一杯水递给弘时,道:“明早十点半的飞机,还是,你想再多玩几天?”若是弘时还想多逗留几日,那自己就打电话去航空公司取消机票。
“啊不用,”弘时忙摆手道:“不用的,我是担心着易生的运作,这两天看你没接到公司的什么电话,估计你是将易生交托到一个颇有能力的人手中了。”
胤禛微楞一会,随即淡淡的道:“算是吧。”弘历这个儿子,虽然行为放纵不羁,可办实事的能力还是有的。虽然大清在他手上被折腾成那样,可当时除了弘历,自己还真挑不出一个人才来。弘辉的确聪明,可却早逝,弘时虽然出色,可心肠太软。纵使弘历千般万般不是,胤禛心里深处,还是疼爱这个儿子的。只要他不觊觎自己的弘时,自己对他,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的。
“对了,前两天在古玩街那边看到了这个,顺手买了回来。”胤禛说着从包里翻出一个破旧的砚台递给弘时。“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老板说是古董。”
那砚台的确破旧,上面斑迹驳驳不说,甚至还缺了一小块角,可弘时接过它时心却微颤了一下,忍不住要流出泪来。这个砚台,是他的,是他曾经在藩邸的时候用过的,是胤禛送他的。弘时的手有些颤巍巍的轻抚上去,闭上眼几乎都能感到那人身上的温度和音容笑貌。不论世事如何变迁,朝代如何更换,那个人,始终是自己心里的伤痛和牵挂啊。
“这个砚台,很贵吧?”弘时轻声的问。康熙时的古董放在今日,应该是价值连城吧。
胤禛见到弘时那一副痴迷的神情,便觉得什么都值得了,他唇角勾了勾,道:“不贵,又不是真的,只是个赝品,老板说要不是缺了一个拐角,价格肯定卖得和真品差不多,它的成色什么的都像极了真品。”
“哦。”弘时没有和胤禛解释这是个真真切切的真品。这个砚台弘时到现在都记得,所以才会一眼就认出它。若那人也在,他也会记得么?弘时还记得那时不小心打破它的心疼劲儿,当时‘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那人来后急忙捧起自己的手,看有没有划伤,说没受伤就好,砚台下次再买一个就是,为这个,小淳子还挨了那人的好一顿训,若不是自己求情,估计是要挨板子的。
“在笑什么?”胤禛走近弘时身边问道。那孩子脸上的笑意那样明显,应该是想到自己了吧?那个砚台,自己怎么会不记得,是他送给弘时,鼓励他进入上书房好好用功的。
弘时被胤禛低沉的声音一惊,有些羞赧的回过头道:“啊?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些事。”
“什么事?”胤禛顺手拿过一边的杂志翻阅起来,故作不经意的问道。
“你不懂。”弘时敷衍道。他从没打算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曝露在胤禛面前,对哥哥来说,自己仅仅是景鸢词就好。他说罢小心翼翼的将那砚台轻轻放置在行李箱里,又左右检查了好几遍,确定不会摔碎后才放心的去收拾其他东西。
胤禛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看这孩子收起砚台那副小心谨慎的样子,想来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只不过,不知道是爱是恨或是其他的什么。当初自己对他,的确是偏心了。
“一个假的破砚台,也值得你这样?那改明儿送你个货真价实的古玩,你不是感动的以身相许?”胤禛笑着调侃弘时道。他很清楚弘时早就看出这是康熙时代的珍品,是陪伴了他枯燥的读书生涯的珍品,所以才格外珍视。
“最珍贵的人送的东西,就算是破的,我也格外珍惜。”弘时回头朝胤禛微微一笑。
一向坚忍的胤禛此刻眼中微微氤氲着朦胧的水雾。若是不明就里的人会以为弘时口中那个‘最珍贵的人’指的是景鸢臣,但是胤禛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他说的是爱新觉罗·胤禛。就算自己曾经那样待他,在他心里,自己还是最珍贵的人么?他不恨自己么?不恨自己不顾父子亲情,硬是将他逼至到无路可退的境地么?弘时……
胤禛走到弘时身边,拉过弘时正在收拾东西的手,紧紧将他抱住,力度大的弘时感觉有些呼吸困难。
“哥哥?”弘时有些发懵。
胤禛将弘时紧紧圈进自己怀中,什么都没有说,只静静的将头搁在弘时的肩上。弘时微楞片刻,随即也极有默契的也抬手抱住胤禛,两人交颈相拥,让人一眼就想到那句成语“相濡以沫”。
房里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两人匀整的呼吸声伴随着两人的心跳声悄悄的绽放在这静谧的空间。屋外圆月高挂,暗蓝的天空上镶嵌着几颗忽暗忽明的星星,更显幽静。屋内灯烛微亮,将胤禛棱角分明的脸染得温柔更甚。
“还好,你在。”否则我欠你的情,到哪里去还?胤禛的声音有些沙哑,低低沉沉的,带了几分惑人心神。他低头在弘时耳畔轻轻道。想胤禛曾经贵为大清江山的主人,何曾要还别人什么情?天下最尊贵的身份,什么皇后太子丞相亲王,哪一个不是他亲封的?哪一个不是他给予的?有道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就算真的亏待了别人冤枉了别人,也是你的福分。可对眼前这个少年,胤禛真真是满心的亏欠,如今只想着再对他好一点,再对他好一点。
“我一直都在啊,怎么了?”弘时轻轻拍了拍胤禛的背,似在安慰。
“没什么,只觉得有你在身边,感到很幸福。”说罢抱着弘时的手臂又紧了紧。
弘时呵呵笑道:“现在知道我的好了?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瞧你眼力劲差的!”
“是啊,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的好?现在知道了,算不算晚?”若是早知道……我又怎么会如此对你?
“现在知道,倒也不算晚。只是以后可要好好对我,像我这种优雅贵公子可是很抢手的!”弘时玩笑道。
“谁敢来抢?朕废了他!”一听弘时要被别人抢走,胤禛口不择言,冷厉的话立刻脱口而出,带着那股尊贵气势。
敏感如弘时,自然是没有忽略那个‘朕’字,在那句话中显得极为突兀的那个‘朕’字。弘时微微皱起眉头,疑惑的问道:“你…你刚刚说什么?”
胤禛也察觉到自己的失言,但此刻却已掩饰不了,只好顺水推舟的笑道:“怎么?想过过皇帝瘾都不许?不过说了一个‘朕’字而已,你紧张什么?”一句话,便由被动变为了主动。
“没有,乍一听觉得不习惯。”弘时嘿嘿笑着,心里却一边责怪自己太过敏感,一边奇怪刚才哥哥的气势怎么有点像那人。
脑海中又出现那人站在紫禁之巅的威风模样,风华绝代,染了自己的眼底。自己那么努力用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资格站在他身边,只是这愿望始终没能实现。
弘时忍不住想,若幸福就是和自己最爱的那人在一起,那与那人在一起时,自己会不会更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