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靓安抚了一下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慢慢地走上前,她先试探性地伸出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感觉到薄薄的迷彩T恤下肌肉瞬间紧绷,她极力忍住嘴角的笑意,凑到他左耳后,轻轻呼气,明显感到他躲了躲,甚至能听到他动脉里血液流动的声音。
只是面色仍旧黑如锅底,显然怒气未消。不过这比某种状态要好,方便她接下来的谈判。
郝靓将嘴唇贴近他的耳侧,用气声说话,说的内容却是:“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大对,先记账怎么样?”察觉到单尔信一动之下要暴起,她紧接着补充了一句:“有利息。”
单尔信似乎在压制着什么,半晌才侧侧身正面对着她,貌似镇定地问:“什么样的利息?”
郝靓脸红了红,再看他一眼,仍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脸色,现在因为隐忍又增加了几分不耐,她咬咬牙,终于凑上前又耳语了一句。
只见单尔信眼睛一亮,接下来狐疑地打量了她几眼,郝靓被看得红脸开始发黑,正想反悔。
“成交!”两个字喷薄而出,一字一坑,似乎生怕她耍赖。
郝靓的脸顿时黑透了,那感觉,就像在地摊上买东西,老板要一百,你心里想着给五十,就先还了四十,结果老板立刻答应卖给你,你最后才发现那东西最多值二十。
或许,单尔信其实没那么生气,无需她下如此血本。可是她要敢反悔降价,单尔信保证就能给她来个有价无市,别问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好吧,既然这场博弈她输了,就输的有节操些,郝靓火速退开一步转移话题:“李白找朱海峰讨论训练方案,时间紧张吗?”
单尔信调整了一下表情,也尽量把注意力往正事上转移,本来他也没打算怎样,今时不同往日,客居它处而且不是单间,他也不想去冒险,最多趁独处的时候偷空摸个小手亲个小嘴,缓解一下近来看得见摸不着的相思之苦。
谁想到居然没偷着,谁想到又挨了一顿骂加一巴掌,不过想到将来要收的利息,单尔信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满脸淫|笑的小人儿,赶紧收敛了心神——那么猥琐的人不是他,真的不是!
“应该挺紧张的,明天就要把训练方案交上去,和D大队这边进行汇总。”尽管带着丝疑惑,单尔信还是先回答了问题。
郝靓把手伸到后颈揉了揉,见单尔信眯起眼睛看过来,她转了转眼珠子,呵呵干笑两声:“英子姐去找朱队长了,你说会不会打扰他们讨论呢?要不我们也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
“张英子过去干什么?”单尔信一脸掩饰不住的讶异,前期的训练主要是耐力和体能测试,信息支队的人暂时不需要参与,他这个队长都没上场呢,伟大的师姐大人又掺和什么呢?莫名的,单尔信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那个,好像,似乎,张师姐是关心领导们的健康问题,建议他们不要那么辛苦,为了更长远的战斗珍惜革命本钱。”郝靓快速说完,和单尔信对视一眼,立刻心灵相通,异口同声地道:“咱们赶紧也过去吧!”
进来的时候需要掩护,出去的时候自然也不能手拉手联袂出去,郝靓先拉开门做贼似地扫视一圈,见没人注意才溜了出去。她在楼下晃悠了一阵儿,单尔信下楼,两人装成偶遇,一起前往朱海峰的宿舍兼临时办公室。
到了地方,才发现朱海峰的房门大开,两人迟疑着来到门口,一眼竟然看见张英子席地而坐,正在一张矮几上摆弄着一套茶具,热气腾腾,茶香四溢。
而旁边的两个男人,朱海峰和李白,一个一脸隐忍,一个面无表情。只是看起来隐忍那个快要忍无可忍,面无表情的那个眼睛里的笑意也快要撑不住溢出来了。
单尔信尽量忍住嘴角不抽搐,高声喊了句“报告”,郝靓连忙也跟着敬礼。
朱海峰看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道:“进来吧,都来尝尝这‘好’茶!”说的是邀请的话,鼻孔里却冒着粗气,只差没有冷哼出声了。
张英子脸上不太好看,不过还是坚持着手里的动作,倒了一杯先双手捧给朱海峰:“朱队长,喝茶,绿茶去火又提神,对身体也有好处,比抽烟强多了。而且这可是好茶,真的!很难得的。”
朱海峰看了她一眼,接过来,先试了下温度,接着一口干掉,咂摸咂摸嘴:“没味儿,太淡了!还没铁观音和普洱好喝。”接着又招呼别人“来来来,你们都坐下,也尝尝这茶。”
张英子先是被他前一句说的脸色有些发绿,听到后一句又赶紧端起一杯递给李白,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盛情难却,李白尝了一口,又闻闻看看,问:“是龙井吗?绿茶我只喝过龙井。”
张英子垮了脸:“我都说是我家乡的茶了,我家在四川,跟西湖离得远着呢。”她伤心的是,李白可能都不关心她家乡在哪儿。
至于单尔信,也是一口喝完就放下空杯子,说了句:“挺解渴。”不过张英子原本对他也没抱希望,两人斗了那么多年,她连个白眼都懒得再送出去了。
看着张英子一脸的沮丧和尴尬,只重复了一句:“我不骗你们,这真的是好茶,很难得的。”
只有自己没有人服侍,郝靓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英子姐你见色忘友不仁不义,连杯茶都懒得给我端,我看在摆了你一道的份儿上,就冒着得罪老朱的面上给你解围吧。当下拿过茶壶,先是看了看,然后给自己倒上一杯,轻嗅其香,慢品其味,姿势优美动人,神色投入陶醉。
“好茶!真不愧是有名的军人茶,元帅茶!朱队长,我觉得咱们特种军人喝这种茶再好不过了!”郝靓一脸兴奋,慷慨激昂。
这下大家都抬起了头,单尔信目光灼灼,李白兴致盎然,连朱海峰都忍不住问:“就这清汤寡水的,叫军人茶,元帅茶?”
郝靓微笑着点头,慢慢与他分解:“朱队长,您别不信,听我慢慢讲这竹叶青的来历。”
这时张英子忽然叫道:“对!就是竹叶青,我听我老爹说过这茶的名字,后来忘了,只记得和一种酒的名字相同,妹子你真厉害,就是竹叶青!”她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激动地几乎上来拥抱郝靓。
郝靓微笑着安抚她,然后接着道:“这茶命名是在1964年,时任外交部长的陈毅去峨眉山考察,在万年寺与老僧人对奕品茶时对所品之茶赞不绝口,问道:‘这是何茶?’老僧人答道:‘此茶乃峨眉山特产,尚无名称。’并请陈毅元帅赐名。陈毅仔细审视杯中茶叶,只见汤清叶绿,一片生机,便道:‘多像嫩竹叶呀,就叫竹叶青吧。’从此,竹叶青声名不胫而走,茶业界更因此增添了一段传奇佳话。”
见几人听的入神,郝靓继续微笑着道:“但我说它适咱们特种军人喝,却并不是这个缘故,而是我觉得,大家品质相似,经历相似。”
“就像我们特种军人,不会留在繁华都市享福,而是每一天每一年都进行着苛刻严酷的训练,竹叶青和生长在江南温柔乡里的其它名品绿茶相比,它的生长几乎同样算得上是苦修。”郝靓声音柔和,却融进了感情在里面,引得几人都听的专注,而她又是演讲比赛多次获奖的人,自然知道该如何断句,如何控制音量,以期达到引人专注的目的,只听她接着道:“竹叶青生长在峨眉山海拔1200米的峰峦之上,每一年冬天都枯萎冰封,却在春天熬过严寒之后,在融雪的季节抽枝发芽,又迎接一次新生。日间,它甘于寂寞,于山顶无人处观八千里云月,俯九天下红尘,在云淡风清处,吐纳纯净空气,心若止水,无嗔无妄。夜间,它安卧于零度的山雨夜露之中,经受苦寒洗礼,争风斗雨,却从不放弃自我;清晨,它醒来迎接东方的一缕阳光,伴千年古刹,闻幽幽钟鸣,其志向之高远,品格之端方,窃以为,和大队里的铮铮铁血男儿相得益彰。”
这一番如诗如歌的赞叹,把加起来打包也没有几个文艺细胞的三人听的一愣一愣的,眩晕了半天后张英子第一个猛烈地鼓掌,她兴奋地满脸通红:“哎呀妹子!我只知道你外语说得好,没想到中文更好啊!才女,你可真是才女啊!都说出了我的心声!”
单尔信和李白也张大了嘴,带着惊奇的眼神看着郝靓,只有朱海峰还算淡定,身上王八之气仍然十分浓厚,他咧着嘴干干地道:“说的是不错,可我听起来怎么像苦行僧啊,哪里是特种兵?”
郝靓却不介意,仍是笑眯眯地道:“竹叶青从茶芽的长度甚至弯曲的弧度,都以毫米为单位苛刻挑剔,层层甄选,得到的成品却很少。这种严苛的标准,保证了每一颗竹叶青都能整齐统一,立于水中。我们千千万万个中华男儿选进一批人穿上军装,在这千千万万的军人中又层层筛选,万里挑一,才得到你们这些精品中的精品,军人中的特种兵,保证了每一个都以一当十,无坚不摧,我这么类比有何不可?”不待答话她又接着道:“你们也不要觉得辱没。你们保家卫国,守卫人民的安全稳定,竹叶青却也尽它所能做出了莫大的贡献,它是我国在对外交往时重要的礼品选择之一,作为国礼赠送过多位国家的元首,在外交事务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郝靓一席话完毕,屋里落针可闻,李白几乎是用看天外飞仙的眼神看着郝靓:“行啊,郝警官,你这口才,当翻译太屈才了!”
“哪里哪里,”郝靓谦虚着“您那外语水平,做特种兵同样埋没才能。”对着白天的滑铁卢之战,她仍耿耿于怀。
“嘿嘿,”李白不好意思地笑道“过奖过奖,那些外语我就只会骂人的话,国外集训时学的,你不信问单尔信,他还专门学了二十种语言向人表白呢!”
被出卖的单小哥只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李白马上做望天状:“哎呀,郝警官,你说你怎么知道我会用外语骂人呢?听谁说的啊?”
郝靓嘴角抽搐了一下,却也不敢曝光她和李白当街对骂的事实。
最后还是大BOSS出马统筹全局,朱海峰张口便骂:“都闲得蛋疼是吧?正事还没办呢!”
众人噤声,正襟危坐,他才招呼单尔信:“你过来的正好,听说去年行动队的训练方案是你定的,你和李白两个,今晚务必要把方案的细节讨论清楚。”接着又指着郝靓道:“那个谁,你不是挺能说的吗?笔头功夫应该也不差吧,就由你动笔记录会议内容,撰写训练方案。”
末了才看向张英子,嘴角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我们的大博士既然那么关心我们的健康问题,你就负责端茶倒水取宵夜,今天的宵夜是肉包子和鸡蛋汤,鸡蛋汤一人一碗,包子就每人五个吧!”
这下不仅张英子,郝靓也开始反胃,苍天啊,食堂的肉包子可是两个一斤的标准啊!
作者有话要说:嗯,这两天码字时间很少,我尽量周五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