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甘露宫出来，我径直带了张姑姑回芙蕖宫。玲珑看到张姑姑如此模样很是吃惊，我嘱咐她安顿好张姑姑后赶紧派人请太医过来看看。
姑姑有些中暑的症状，太医开了药方，言服上两剂便可无事。
我这才心安了。
遣了汀兰去内仆局告知汪管事，张姑姑日后就留在芙蕖宫了，“看着再问问张姑姑是如何被调往藏书阁的？”
张姑姑在宫闱局做教引嬷嬷定然好过在藏书阁做粗使宫女，怎会无缘无故便被调了职？
虽是不受宠的贵妃，但毕竟品级在，只要那位汪管事是个明白人，向内仆局讨要一名在藏书阁当差的名不见经传的宫女自然是不成问题的。
听汀兰回禀，那位汪管事极为客气，原来他与姑姑是相熟的，话中透漏是淑妃下令将张姑姑调往藏书阁，还解释道淑妃协理六宫，下了令内仆局自然是得听从。
听了汀兰的回话，我陷入思考之中。
入宫已有一些时日，又有蕙柔在身边，我对朝堂之上的事情虽不敢说了若指掌，但也都略知一二。
先帝以休养生息为主要国策，此时的唐国库充盈，百姓富足。但李?即位以来，朝堂之上因对外意见不一隐隐形成了三股势力。以左相宋家为首的保守派，主张延续先帝的政策，认为对外扩张劳民伤财；以父亲为首的势力则主张逐鹿中原；而冯家、韩家等第三方势力则主张先吞并南方小国，稳定南方后再图中原。而宋、刘两家为先帝所中用，均有大批的追随者，大有声高盖主之势。
据说李?并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在三方各执一词时往往是采取和稀泥的方法，既没有肯定任何一方，也没有否定任何一方。
淑妃钟晴是神武军统领钟启之女。钟启原只是小小校尉，为父亲一手提拔为神武军统领，在朝堂之上唯父亲马首是瞻。按理她即便不寻求与我结盟也应与我和平相处才是。
但女人的心思向来难猜。
张姑姑一向与人为善，自从任了我的教引嬷嬷回来便被调了职，很难让人不有些联想。她该不是被我连累了吧。
颂经一个时辰后，我再去看望张姑姑。
可能是由于刚刚喝完药的缘故，她额角可见一层薄薄的汗，但是脸色明显好了许多。正服侍她漱口的小宫女秋叶见我们一行人进屋，赶忙请安问好。姑姑也作势要从床上下来行礼。
我急走两步在床沿坐下，按下姑姑掀被子的手，“姑姑身体还没大好，好好养病才是，不必多礼。”
“奴婢曾为教礼之人，岂可有此无礼之举。且娘娘如今已是四妃之首，奴婢万不敢当‘姑姑’之称，娘娘该唤奴婢‘舒云’才是。”她仍然挣扎着要起身。
我知道姑姑性子执拗，故作严肃之态：“那舒云不听本宫之言可是有礼之举？”
她一下愣了。
我扑哧一声，“舒云以后长居芙蕖宫，难不成还担心没机会给本宫施礼请安？”
舒云姑姑满是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我，我笑着郑重地点点头。
玲珑在一旁笑道：“姑姑尽管放心，娘娘已经遣人去内仆局交代过，日后姑姑就在芙蕖宫当值了。”
她眼泪立马下来了，只是泪眼朦胧望着我略有愧意。
我为她轻轻擦去眼泪和额角的汗，轻声安慰她：“舒云不是说了本宫为四妃之首吗，这只是举手之劳，何况也是该做之事。舒云不必挂怀。”
还未入夜，宫里便传开了月昭仪下午在慈宁宫因言行失当被太后训斥。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与玲珑刚自舒云姑姑养病的位于芙蕖宫后殿的西川阁回来，稍稍坐定，玲珑端了酸梅汤进来，蕙柔在旁边打着扇子，轻声说着听来的消息。
我深居简出，每天除了至太后的慈宁宫和皇后的菡萏宫请安稍坐片刻外，大都呆在芙蕖宫中，只在闷得慌时才让人陪着去僻静的桃苑逛逛。进宫这些时日，竟然从未与月昭仪碰过面。在这方面，我们还真有不小的默契。
太后倒是出手迅速，只是高高在上久了，惯用了弹压之法，却不知此法虽短期内能压一压月昭仪的气焰，却完全治标不治本。反而会使得李?对她更为怜惜。
此刻，我只希望不要把火引到我身上才好。
玲珑听了蕙柔的消息，面有欢喜雀跃之色，“月昭仪无礼狂妄，奴婢瞧着便不是安分之人，满脸的狐媚之色，亏得太后娘娘英明……”
“住嘴！”我厉声斥喝。。
玲珑跪倒在地。我待她们一向和善，从不如此疾声厉色。她似乎也被我吓着了，满脸委屈，肩膀颤颤。
蕙柔在一旁帮腔：“娘娘，玲珑姐姐只是在为您鸣不平。”
“我只是让你们长点记性，今日被我责骂也好过他日惹祸丢了性命。这宫里面的主子岂是你们可以随意置评的，即便太后训斥于她，她依旧是皇上身边的宠妃，你家娘娘依旧是无宠的贵妃。玲珑刚才的话倘若传入月昭仪耳中，便是本宫也不一定保得住你。常言道‘隔墙有耳’，你一向伶俐，自然知道哪些话可以说，哪些话不能说。得空多读读《般若心经》，再仔细想想我的话。”
“奴婢知错。”
我冠冕堂皇的话听来都是为着她们，其实何尝没有担心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心思在。
玲珑是我从宫外带进来的，自然被人视为我的心腹。她的话倘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定会以为这是我的授意。
后宫之人或许顾忌我家族的势力，但我自己知道父亲只是视我为棋子，且自进宫后任凭我由贵妃沦落为‘冷妃’，便知这颗棋子是可有可无也不一定。李?早已用直接行动来宣告对我的不待见，在他人眼中，他钦定我为贵妃的行为也有了不同的诠释。
他们是我不在意的人，但是他们却能随意安排甚至主宰我的人生。我选择刻意低调，只希望能过上平静平安的日子。浑水能不搅进去自然最好，便是早晚得搅进去，我也将这在浑水之外的日子视若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