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不住嫣然的挽留，在她的菡萏宫用过晚膳再回到芙蕖宫时候已是不早了。
桂姨对我说：“娘娘，这里面是夫人的遗物，是不是先收起来？”她指的是放在一边的小袋子。
袋子里面装得都是桂姨入宫前收起来的娘所看重之物。我吩咐她们放在我的寝房当中的。
我知道桂姨是不想我睹物伤心，“先拿过来让我看看吧。”
我打开袋子。
先看到一个小小的围兜，有些泛黄的白色。桂姨告诉我，这是我小时穿戴过得，夫人一直收着。
有一只小木鱼，娘每天祈福用的。
袋子里面还有一个青瓷质地的精致小瓶，我拿出来，瓶子底部是一个“遂”字。
这个瓶子里面所装应该就是楚乔所说李景遂亲自送过来的药吧。可是它却并没能救我娘。
我突然想起桂姨之前所说，李景遂给娘看过病后，娘便变得心事重重，娘在留给我的信中说“希望你能选择好自己的路”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向娘透漏了什么……
我不免有些怀疑，于是对汀兰说：“我有些不舒服，你明天一早去一趟齐王府，就说我信赖王爷医术高明，想请王爷给诊诊病。”
“是，娘娘。”
一旁的姑姑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我拔开瓶塞，一股药香扑鼻而来，里面还剩了娘未服完的药丸，便倒了一颗在手上。
“咦？”楚乔的声音。
我看了看她，她的脸上一副很是奇怪的样子。
“我有些累了，你们也早些歇息吧，留得姑姑和楚乔在此便可。”我吩咐她们。
待众人退下，我才问楚乔：“这药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小姐，你不记得了？上次你被蛇咬伤中毒后，齐公子――不是――齐王爷用来给你解毒的药跟这个药是一模一样的，便连气味也是一样。”
我站起身来郑重地问她：“你过来好好看看，确信这个药丸跟我上次服用的是一样的？”
楚乔过来看了看，又就近闻了闻：“肯定是一样的，就连气味都完全一样。”
我一下子懵住了，娘为什么需要服用解毒的药丸？难道娘中毒了？娘怎么会中毒的？如果娘确实是中毒了，李景遂为什么不告诉我？娘知不知道自己中毒了？如果她知道，为什么在留给我的信中一字未提？李景遂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楚乔看着我有些发白的脸色，一时不明所以。
舒云姑姑可能猜测出了一二，安慰我道：“娘娘，你先别胡思乱想，事情的真相如何，明天找王爷问个清楚不就可以了吗？奴婢相信王爷是不会做出对娘娘不利的事情的。”
我也相信李景遂不会做出对刘羽不利的事情。
但是，明天，真的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吗？
“娘娘,王爷已经在殿中候着了。”姑姑进来告知我。
李景遂依然是一袭白衣，衬得他有如世外之人，却偏偏卷入了宫廷政治这个最混乱最肮脏的圈子。
他见到我，忙作揖：“不知贵妃有何不适？”俊朗的面容也染上了几丝忧虑。
我没有回答，转而向姑姑道：“舒云，我有些话需要单独跟王爷谈谈，你们在门外候着。”
待她们退下后，我这才也沉声说：“我只是心里郁结，只要你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自然便药到病除了。”
他没有作声。
我接着冷冷地说：“王爷这么犹豫，难道是心中有鬼？担心我问出什么让王爷难堪的问题。”
“小羽，你确实是变了。”他微叹了一口气，道，“也罢，你想问什么便问吧，只要我能回答自当一一为你解答。”
“你为我娘诊治的情况如何？”我的声音很平静。
他立马回答：“我随楚乔去相府为夫人诊治过。夫人的病因由来已久，彻底根除已无可能，但只要好生调养，近期都不会有什么大碍。夫人突然病逝，我也……我也着实不知原因。”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他回答得很坚决，但却避开了我的眼神。
“但是我娘并非是病逝的，她是自尽的！”
“……” 他很诧异，但选择了沉默。
“王爷确定没有跟我娘提起过什么？譬如我们进宫前就已经认识的事情。”
“……”他依然沉默。
“这么说，王爷是默认了。”我步步紧逼。
他终于说话了：“我是有提到我们以前认识的事情，但是并非我故意如此，而是有需要才说的。具体的原因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已经答应了刘夫人。”
我并不接受他的回答：“所谓医者，治病救人也。而王爷给我娘看过病后，她却无端自尽了。王爷不觉得欠我一个解释吗？难道就这样搪塞过去？”
他皱起了眉头：“小羽，你不要再逼我了。我此前被一位母亲对女儿的关心和爱护所感动，已经答应了替她保守秘密的。”
我缓缓说道：“王爷所指的秘密，莫非就是我娘中毒的事情？”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我：“这件事情只有我和夫人知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这个王爷应该认得吧？里面还剩了几颗，虽然我失去了记忆，但是幸好还有楚乔记得里面的是解毒丸。” 我拿出青瓷药瓶摆在台上，继续道，“我娘留信给我说是不堪病痛折磨才选择那条路，但此刻我根本不相信。我娘的死肯定和中毒有关系。王爷可以被一位母亲对女儿的关心和爱护所感动，但是现在母亲不在了，王爷难道就不能体谅一下作为女儿的失母之痛，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吗？”
我悲痛地望着他，他终于被我打动了：
“罢了，罢了，便让李某当一个无信之人好了。对于刘夫人的离去，我很抱歉，我之前也确实未曾想到夫人会作如此选择。夫人的病本来只要近几年加以调理便无大碍。但是夫人却中了毒，而且是极为罕见的慢性之毒。此毒很难为一般人发觉，只是中毒者十个手指指甲中会逐渐出现米大的红点，起初人体并无感觉，但是一旦出现五个以上的红点，毒素便已攻入心脉，而当十个手指全部出现红点，便会毒发身亡。
关于此毒，我此前也并未亲眼见到过，只是曾经听师父讲起。夫人中毒已深，毒素已经攻入心脉，无药可医了。我给夫人服食的解毒丹，也仅仅可保夫人半年内无性命之忧。我也曾试图帮夫人将毒逼出来，可并没有奏效。这些情况我都跟夫人明言了。
我本准备立即进宫告诉你的，可是夫人苦苦相求，她说不希望你在宫中太过担心，希望你在宫中能过快乐安稳的日子，让我帮她保守秘密，特别是不能让你知道。她还说到了最后的日子会自己告诉你，要求我无论如何不能透漏给任何人。
我……我也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又感于夫人对你的爱护，便答应了她。至于其他事情，你放心我并未向夫人提及。哎，无论如何，我李景遂还是失信于人了。”
娘果然是中毒了！
做出如此狠毒之事，刘家的人无疑有最大嫌疑。
我又问他：“那你可有查明此毒是如何引起的？”
他接着回答：“夫人服食的药物中有一味叫赤珠草的药，此草色红，属火，药性极猛，甚为罕见，长于闽地，但却可用于治疗哮症。它单独服用并没有毒，但是服用期间切忌不能混食水中生长的食物，否则水火不济就会产生毒素。在下问过夫人，恰巧前段时间她一直在服用鱼翅粥。”
鱼翅粥？我攥紧了拳头，恨声道：“刘晋！”
刘晋此前对娘的“关心”确实如我此前所猜测的那样――没安好心，只是我并未猜测到他竟然会下如此毒手。
猛然想起进宫前娘与刘晋的谈话，刘晋阴霾的神情……会不会跟那次的事情有关？
李景遂看着我铁青的脸色，担心地问：“小羽，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先回府吧，恕我不能远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