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大军出行,皇上并没有送行,一队十万人的军队从集结到出发都是低调进行的。永珹一身暗色的铠钾肩宽腰窄,英姿飒爽,骑在日行千里的神驹上,在一片人海中也很扎眼。身边跟着同样一身武将服的海兰察与他打马并肩。
原东西大营的兵士们知道这次是四阿哥一起出去打仗,一个个都很兴奋,一传十十传佰,整个军队都传得热热闹闹的,总觉得那眼光太热烈了点,永珹自己都很诧异,他什么时候有这么高的威望了?
海兰察代表西大营的兵官们发言:“或许他们只是激动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操练没白挨,有人送上门挑畔,正好让他们出气练手。鉴于大家都知道你是这些‘极品’训练的策化人后,对你有些……又爱又恨”
永珹无语,直觉是面前这家伙搞的鬼,相交久了之后,海兰察剥去忠勇恭顺的外表,内里很腹黑,这种方法能激励士气,那么就算出卖了主子他也在所不息。不管怎么说,看着身边这些冲满壮志豪情的鲜活面孔,永珹也被这种热血所感染,同时也对自己肩负的使命深有感触,暗下决心一定要以最小的代价赢得胜利,再带着众人衣锦还乡。
绵延的数里的长队本来是默默行军,连交头接耳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只有马啼声和铠钾刀剑相磁的清脆声。不知从哪里传出一句雄浑的歌声,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跟着唱了起来。十万人齐唱的战歌响彻苍穹旷野,嘹亮的歌声气吞山河,整个队伍的气势锐不可挡,向着敌人滋扰之地进发。高头大马上的鄂容安满意地摸摸胡子,他绝对没有压错宝,看着兵们的状态,他对这次大战信心十足。
永珹身下的战马打了个鼻响,这还是乾隆亲自挑选的良驹,能日行千里,不快不慢的行军时也走得稳稳当当的。他似有所觉地回头,正远远地望见城楼上那抹明皇,虽然小得都看不清人,可是这个世上用着这个颜色的人只有一个,乾隆孑然独立,龙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挺拔的身姿磐石般站立,极目远送爱子而去。
一个人默默地在城楼上看他走远吗?永珹低笑,这就是乾隆式的温柔?很贴心呢,有时候感动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心里酸酸胀胀的,看过那一眼后一眼,永珹不再回头,他的路在前方,如果……想有其他选择,如果想要更多,他更不能拘在京城里当一个不知世事的皇子。永珹握紧缰绳,打马向前奔去。
送走了大军,内宫并不太平。前几天还风头最盛的香妃娘娘,因回部的突然出兵反叛,身份尴尬,她的下场取决于乾隆的态度。轻则失宠,重则性命不保。没人相信再相信她在回部的地位是重要的。嫁出去的女儿,怎么处置全由不得娘家。
惯会见高踩低的宫人都知道宝月楼的那位要倒霉了,曾经站错队的宫女内侍和低阶宫妃们为自保尚且不及,哪里会关心别人死活,这也再一次充份诠释了一番宫里的人情冷暖。昔日辉煌的宝月楼楼如今已经变得萧条,没有了成群伺候的内侍与宫女,也没有了来欣赏歌舞的君王,枯叶落满了院落无人打扫,正如美人未迟暮恩宠却不再的悲凉。香妃怔怔地跪坐在空荡荡的几案旁欲哭无泪。
不知该爱谁恨谁,昔日的爱人巧言相诱把她送出,现在的丈夫因她是叛乱国的公主,弃之如敝履,让她云端跌入泥潭。而最让她心寒的是一直相恋的爱人罔顾她的生死立场,相也知道当他起兵造反的那一刻她将面临着怎么样的对待。香妃突然恨极了这些人所有人,当皇后带着嬷嬷来耀武扬威着实被她赤红双目的样子吓了一跳,再美的人面露狰狞的样子也称不上好看。
各宫心思各异,对香妃受到什么处置都抱着看戏的心里,对于重夺圣上的关注都下足了本钱。
廷禧宫中的令妃主仆看到劲敌自己就倒了,拍手称快。心腹宫女正为令妃化装,看到她淡定自若,好奇道:“娘娘,香妃现在可是墙倒众人推,您就不去看看热闹?”令妃冷笑一声:“恶人自然是由皇后娘娘做就好了,就她那一点就着的炮仗性子怎么可能忍得住,更别提因为香妃皇上曾给过她大大的没脸。”语调一转,带上了女子特有的媚意,“本宫自是娥眉淡扫,好好安慰皇上,让他知道,这宫里一心敬着他爱着他的到底是谁。”
主仆两个难掩兴奋地打扮,别说她们,大多数人也都翘首盼着香妃出局后皇上第一个召见的人。这晚宫里前所未有的热闹,所有人宫殿都亮着灯,宫妃们也都上了装。可等了又等,却一直没有动静。派出去打探的小太监回来,接接巴巴地说:“皇上……下了朝……就去承乾宫了。”众女得知了消息,好不失望叹息,但也只能叹一句:“原来是她……”
乾隆却没想那么多,他把嘉妃的儿子派上战场,于情于理都得来亲自知会一声,好在嘉妃也是个沉稳的,之前也经过永珹开导,也看开很多,可如今她明明担心得要命,还得在乾隆面前表现得得体大方,这就成煎熬了。她的表现让乾隆很满意,心道嘉妃果然是她儿子的娘,不是寻常妇人可比。
紫禁城里一切照旧,只是有个宫妃积劳成疾香消玉损。乾隆如今最在意的,当属军机消息,每三天就有人快马扬鞭把前线的事奏上来。看着一封封捷报,历数将士们的英勇和将军们至胜的计谋,都让他骄傲不已,鄂容安传回的奏折对小四的评价非常高。
当时清军一路直抵主战场,士气锐不可挡,途中收复失地铲平回军,解救陷于水深火热的平民,大军过处不仅对百姓秋毫无犯,还承诺向朝庭请旨,免去被迁连之地的税赋。普通百姓一向惧怕战争,因为它不仅仅意味着一场动荡,还会绞进去他们祖祖辈辈紧衣缩食积攒下的东西。这次随军安抚工作做得很到位,百姓们甚至自发收容那些受伤不益行军的清军兵将士们,不仅提高了效率,还深切加深了军民感情。
永珹对一切并不生疏,没有鄂容安和海兰察以为的适应期,他对战场相当熟悉,就算几米外是断肢残血未打扫完的战场,他也照常工作。他能纵观全局,用人得当,不论是安定民心还是制定的作战计划,都能给出最好的方案。
清军是代表朝庭的正义之师,又受到沿途人民的拥戴,回军节节败退,最后两万残部退入其都城也是其最大的城市,闭门不出。清军在距离回都五里外的空地上安营。这场仗已经持续了大半年,双方都人困马乏,众人也都明白决胜的战役就要来了,只要攻破回都,其他地方的势力就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他们将再没有还手之力。
清军的营地里,主帐从不许人靠近,亲兵都守在离帐篷稍远听不到帐内谈话的位置警戒着。帐子里集合了全军最高统领的十几名大小将军,本该积极准备最后一战的将军们却苦大大愁深,他们遇到了一个天大的危机。因为大雪封山堵路,粮草在路上出了问题,被耽搁住了,大军就快断粮了!已经兵临城下最后一击不可能彻退,就算真的退了,劳师动众,让回人知道原因,也会开城追击,到时候在这冰天雪地里饿着肚子逃跑,也会是一场灾难。
海兰察手下的参将是个直肠子的人,当下拍桌子吼道:“这仗得打,回去要给人笑死,老子不做不战而逃的兵!”
海兰察眼睛一瞪:“现在在讨论的是要怎么打,彻军是最后的办法。”
鄂容安抬手示意别吵,揉了揉眉心问:“粮食最多还能支持多久?”一个负责后勤的将领沮丧的声音敲在每个人的耳里:“省着点用,还能支持三天。”
众人一片沉寞,虽然已经在全力抢救了,可谁也不敢保证三天后被雪阻了的粮草能不能到达。大家有意无意地目光投向一直没吭声的永珹,这一路上行来,谁都不能忽视四阿哥的作用,就算了原先对他能力存疑的人也不能。大家已经有意无意地以他马首是瞻。每次他出了主意,不论是鼓舞士气,安抚黎民的,行军打仗,效果都出奇的好。
永珹知目前的情况危急,面上却如往常般沉静,看到这其中最尊贵的少年的表现,浮雕的人心渐渐安份下来。鄂容安应该是接了皇上的密旨,一路上从不让他露在刀枪相撞的地方,他的作用就是偶尔出谋划策,其他时候如吉祥物一般等着前边的人浴血奋战回来好分一份军功,他对这种情况很无奈,却只得接受,这是乾隆让他来的唯一条件。
不过,有时偶尔的冒险还是必要的,永珹环视一圈,然后说:“其实,离我们最近的粮草就在那眼前,抢过来不就好了?”
话音一落有人惊呼:“这样一座有守军有护城河的城,就算兵力充足粮草齐备十天半月也很难攻下,何况只有三天!”如果攻城可以大家也不用在这愁眉苦脸了。这句话说出所有人的心声。
永珹笑着摇摇头:“不,我不是说明攻,可以派人潜进城里,制造混乱,使城内大乱,扰乱人阵脚,再趁机除掉守城的士兵,开城门放大军进去。”
话音一落有几声重叠的吸气声,永珹知道这些人想法,必定以为他是信口开河,可是碍于他的身份没人说出来而已。
鄂容安却低头沉思想事情的可行情,与海兰察对视一眼,两位默契的主副将达成一致,他说:“虽然操作起来极俱挑战,这是目前唯一的可行性的方案。看来四阿哥是有计划了,请说出来大家议一议。”众人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开始听永珹详述,最后一个个双眼放光,看他的目光从不可置信到崇敬到深思直到复杂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