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宫人忙将嘉妃扶到太后寝宫一侧的暖阁里,放下床帘,手腕上搭了条丝帕,才请太医过来诊脉。众人都看着太医,一时间,屋里竟是鸦雀无声起来。太后见永珹小脸通红以为他急的,拉过他的小手亲自搛在手里,其实她不知这个伪小孩是在暗地里兴奋终于多个弟弟给他玩。
过了好一会儿,太医才收回搭在嘉妃腕上的手,笑着向太后回禀:“恭喜太后,嘉妃娘娘没有大碍,只是正常的孕吐而已,龙子虽只有两个月但是很健康,只要注意饮食,慢慢调养就好了!”
太后听太医这么一说,顿时惊喜地笑了起来,这太医在太医院几十年,喜脉还从没诊错过。她口中念念有词,把满天神佛都谢了遍。一屋子人齐刷刷地跪地:“恭喜太后喜得龙孙!”太后满面笑容地让众人免礼,让太医开了安胎的方子,派人重赏了太医。又派人去给皇上报喜,才走到嘉妃床边。
嘉妃听了喜讯自然最开心,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却挡不住喜意。再说自从她吃了灵药后就很少生病,刚才吐得虚脱,恢复得很快,这一会儿功夫力气已经回来大半。嘉妃挣扎着要起来,太后忙把她按下,笑着拉着她的手说:“这个时候还讲什么礼数,身子要紧。可见你是个有福气的,永珹刚搬出承乾宫,上天就又给送一个来,可不就是你的福气嘛。”
嘉妃眼角眉梢也全是喜意,顺着太后的话说:“臣妾的福气都是太后与皇上给的,能为皇上开枝散叶,这是臣妾最大的福气,臣妾谢太后厚泽避荫!”说着,在床上侧着身子一福。
太后见她如此更是满意,她果然没有看错,这嘉妃果然是个知理贤慧的人,怪不得教出永珹这个优秀的孩子,想来以后的皇子有她教养也不会差到哪去。便笑着说:“你不用哄我了,安心养胎就是,今儿个天冷路黑,就在哀家这儿歇了吧,明天再回。”太后如今最欣慰的事就是儿子孝顺,孙儿绕膝。这时都讲究多子多孙多福寿,又有这个喜讯在她宫里被诊出来,这是大大的吉兆!
太后又见乱糟糟的一屋子都是人,便说道:“都跪安吧,哀家乏了,也让嘉妃好好休息。永珹就留下吧,陪你额娘说会儿话。”
乾隆听说太后宣了太医进慈宁宫,还以为他亲娘怎么着了,马上扔下奏折,向慈宁宫而去。路上正好遇到来报喜的人,他一听,自己又要做阿玛了,顿时眉飞色舞起来。脚下健步如飞,慈宁宫里纯妃和娴妃刚走,乾隆就到了。他先和太后说了一会儿话,又柔声安抚过嘉妃。最后又领着永珹从慈宁宫里出来,显然,太后有地方留嘉妃,却没打算留下他们爷俩儿。本来太后是想让永珹跟她住在暖阁里,既然皇帝顺路,刚好让他把小永珹送回去。
夜里的天空深邃弥远,月华泻地,把紫禁城都镀上一层银白,照着巍峨的宫殿群更加庄严。冬末的风虽不凛冽,还是很凉。乾隆挥退了车辇,只留了一个提灯的太监。永珹见他如此不寻常的举动,猜他可能在前朝有烦心的事。
想来皇上真是个苦命的职业,不仅要应对后宫心思各异的妃子们,还要对付那些老奸巨滑的权臣,一举一动都肩负着天下苍生的生死兴衰,还得留下政绩任凭后人说。这压力得有多大?一般心志不坚的人,怕是早就迷失在各种奢华与享乐之中了,就如历代的昏君们一样。所以永珹还是很自豪的,这个有名的英名圣主是他此生的父亲。只不过圣主登基不久,还没磨砺成真正的腾去巨龙,现在还是有自己的烦恼的。
永珹小跑步才能跟上他的步子。他穿得单薄被冷风吹了会儿,不禁缩了一下脖子。乾隆余光见此,脱下自己的披风给他裹上,永珹一惊,没想到他会突然做出这个动作。轻轻地挣扎,“皇阿玛,我不冷。您快穿上,小心着凉!”乾隆按住他直到把披风裹紧,“别动,当心一会儿又露进风去。”说罢拉起小手领着他走。
永珹扬着脖子看看乾隆,对于他明显放慢的脚步,微微勾起了唇角。乾隆感受着手上的小温暖,思考时紧皱的眉头有放松的迹象。他有了新子嗣他当然开心,不过一码归一码,那掩盖不掉他本来不嘉的心情。
永珹看乾隆眉间似有隐忧,小心翼翼地问:“皇阿玛,您可是有心事?”
乾隆回过头,上下打量他一番。永珹知道自己如今这具小身板,一定没有让人倾诉的欲/望,找他解决问题就更不可能了。可是几年下来父子之情不是假的,他的父亲正为不知名的事情烦恼着,他怎么可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大着胆子遥了遥乾隆的手臂,可耻地卖萌,闪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乾隆:“皇阿玛?”
乾隆双目深邃地看了他一会儿 ,终是淡淡地叹了口气。低声说:“不是阿玛不信任你,只是你还太小,这各中因由领悟不了,惹得你多思存了心事就不好了。既然你想听,皇阿玛就说说。”
困扰乾隆多日的事情竟不知不觉在一个孩子面前说出口:“朕从你皇爷爷那里接过江山后,几年内一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国库也算丰盈。可是好景不长,从去年云南鹤庆府水灾开始,各地就接连不断地出现灾荒,饥民人数一直增加。朕已经免去了受灾之地的税赋银子,也拨出大笔款项振灾,可是这种事却不减反增……”
乾隆他从没试过向别人诉说自己的苦恼。在他很小时。就被教育了要学会判明是非,然后自己做决定。可是皇帝也是肉/身凡胎,事情积累久了,他也有倾诉的欲/望。可是这时才发现,他已经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诺大个帝国,他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安心说话的对象。他的女人们被明令后宫不得干政,他母后已经上了年纪不可能让她再和自己操心,他的臣子能吏们那是手下是工具,他不可能在他们面前暴露弱点。所以难得的,终于有个出口,乾隆一下子说了好多。
永珹静静地听完,给他总结就是:“为天下的灾民担忧和为国库的存款担忧。”知道问题的结症,就要找出解决的办法。
永珹自知对错综复杂的官员们一点也不了解,说出的话难免是纸上谈兵,没有可操作性。但是,他忽然想起,当年他看乾隆王朝时,开场便是一桩极大的贪污案,当时的官员也是谎报灾情,骗取国家巨额振款!所以听乾隆一说这事便有些敏感。
虽说那样胆大的贪官可能不多,但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也不是没可能发生的。特别在这种多事之秋,一个地方得了振款,其他官员看着眼热也是有的。皇上又土生土长在紫禁城里,外界怎么样,还不是任凭他们说。永珹越想越有可能,故作好奇地问:“皇阿玛一直在宫里呆着,是怎么知道千里之外的事?”
乾隆没想到儿子会问这种问题,不过还是耐心地解释:“地方官虽然不能像京官一样,每日上朝奏事,但是直隶的总督巡府们每月都要给朕发一封奏折,上面写着需要圣载的大事。”不过大事没有进,写成恭维奉承的请安折子的也不在少数。这些就不用跟儿子细说了。
永珹有些惊异地瞠大眼睛,“可是,皇阿玛怎么会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乾隆好笑地摸摸永珹的头,笑道:这真是孩子话,天下间有哪个人有胆子欺君妄上?“自然是不能只让一个官员自说自话的,自有一套完善的监察制度相匹配。负责监察的官吏也会定时给朕上折子的。”
乾隆的心思极快,瞬间就明了小孩所指,皱眉道:“你是说他们联合起来骗朕?”为什么儿子会有这种想法,还是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么?
永珹相信绝对的权力滋生绝对的,大清入关已经一百多年,政治上绝对是熟得都快烂掉了。特别是每当遇上“银子”这个敏感的东西。他没有乾隆的盲目自信,也对‘天地君亲师’这几字不是特别感冒,所以对官员们持怀疑态度也不稀奇。他知道乾隆多半不会相信自己的理论。只是想提个醒而已。不然就惹人怀疑了,笑道:“反正谁要是动儿臣的小金库,儿臣准会肉疼好久,那可是以后娶媳妇的钱,花费要慎重!”
乾隆听到此,眉头舒展开,笑骂:“你这小子,才多大点就想着娶媳妇了,想要讨朕的赏为何不直说!朕何时短过你的花用。”
永珹扭身跑走,躲开乾隆要扣他头的食指。回头呵呵一笑,撒娇的意味颇浓:“这可是您说的,君无戏言,您既然说要赏儿臣,那儿臣回去便打开箱子等着接您的赏!”
乾隆被他这么一闹,抑郁有心情烟消云散,眼睛心思只围着这个不到他腰的小不点转,跟在后头连声道:“慢点,别跑,当心摔着!”又指着跟在身边提灯笼的吴书来说:“还不快跟上,天黑路滑摔着四阿哥朕可不饶你!”又淡淡加了一句:“今日的对话不可外传。”
低头装了半天空气的吴书来忙道:“不敢。”又有些左右为难,这金贵的父子俩身边只跟了他一个,这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后来一想,这雪反着月亮光也能照清路,万岁爷一个大人应该没什么事。他就遵旨跑着去追已经走出一段又回头望向他们的小阿哥。他心想,这四阿哥果然非同凡人,才这么大点,就敢怀疑起朝庭大员来。若是他长大了,那还得了,怕是除了皇上谁也制不住他。
又想到皇上对待四阿哥格外的宽容与耐心,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怕是皇上都不制不住他。吴书来一直侍候在圣上身边,乾隆的行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几个月来招见四阿哥谙达的次数可是超乎寻常的多,以前驾临上书房也没像现在这么勤快过,一切都表示,皇上对待四阿哥宠爱有加。他从此对永珹更加小心侍候起来,恭敬的态度不亚于对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