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脂抬眸。
百里伶舟……她名义上的正夫,的确是个尤物,但这小子属狐狸的,她现在没功夫在男人身上多花心思,希望这位哥哥自己能识趣,不要再这个时候添乱。
“进来吧。”舍脂绕过身前的百里伶舟走向府内。
进了府,舍脂直奔厨房,平日只要回的早,她都会做在厨房门边特设的竹椅上静静地看着认真忙碌的九叶。间或九叶看着她笑笑,她也会望着他的双眸泛起一个极致慵懒的笑容,又或者九叶尝试新菜的时候,他总会喂到她嘴边,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往往无需舍脂再开口,半妖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你回来了。”厨房内的半妖一如往常高挽着一头银白长发,朝舍脂嫣然一笑,“有客人?”
舍脂回眸瞟了一眼身后跟来的百里伶舟,嗯了一声。
百里伶舟见舍脂安稳地坐在门边似乎不准备理他,她的贴身丫鬟更是一进门就左手黄瓜右手番薯啃得不亦乐乎。百里伶舟微微笑笑,打量了一圈厨房内的布置,最后朝九叶优雅一礼。
“在下百里伶舟,打扰了。”
九叶看看他,好一会儿才点点头,“九叶。”复问舍脂,“要添些菜吗?”
看着九叶脸上昭然若揭的期待,舍脂颔首。
九叶的手艺对于一般人而言有着何等杀伤力舍脂很清楚,就连忍耐力超绝的巴秦上次都放慢了进食的速度,但这位一看就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居然能一直面带微笑仪态完美地优雅进食……一旁的沙那罗甚至还疑惑地尝了一口菜,看是不是九叶的手艺变了,结果是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窜了出去。
百里伶舟的“出色”表现令九叶笑得更加温柔,而舍脂也对她这位正夫……有了点兴趣。
饭毕,舍脂终于开口问百里伶舟的来意,得知原是为了七日后的祈福大典,她亲爱的爹爹派百里伶舟来教她相关的礼法节仪。舍脂没有拒绝,百里伶舟便让家丁将带来的箱子抬了进来。箱子里是十数套奢华瑰丽的冕服和配饰,舍脂随手拎起一件瞧了眼,尺寸正好。
“爹爹还交代了你些什么?”
“……父上交待伶舟要好好照顾妻主,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哦?照顾我?那说说看,你对我了解多少?”至少她做衣服的布庄他一定调查过了。
百里伶舟轻笑,“妻主莫怪,妻主大人回都却不回府,伶舟身为正室本应跟随伺候,但又恐擅自前来坏了妻主的安排,只好私下探查一番,不过……妻主大人心思缜密,行事滴水不漏,伶舟并不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正如他言,他从上次猜到她的身份后就着人重新调查,越是调查他便越觉得他这小妻主真真有趣。
众人皆知,舍脂自小不学无术顽劣不堪,其母命其八岁即拜天极老人为师离家修行,正是担心她长大后难当大任,希望借修行磨练她的心智,可八年后回归的她,表面上却和皇都一众世家膏粱毫无二致!这本身就很奇怪不是吗?
再一细看,她所做的事、所交往的人——皆有猫腻。
她的天价脂粉店敛财还是其次,店内推出的新品送货上门使得她随时可以派人名正言顺出入众多权贵府邸。
进来名声大噪的藏香楼,明显也是她旗下的产业,而美人计自古无往不利……
姬无瑾,鸾鸟姬家大小姐,与其母不合,多年来一直暗中积聚实力,在朝中培植了一批年轻官员,在此次赈灾中,不少人成功上位。
唐朔音,盐商唐家的二小姐,十天前唐家取代了公孙家获得了世袭的运销食盐特权。
西门欢儿,西门家大小姐,西门家在军中势力颇厚,且拥有数座丹国数一数二的制器坊,最近有消息说西门家研制出了新型的制式武器……
裴钰,裴家三小姐,裴家不仅是书香门第还是江湖世家,文人雅士剑豪高手辈出,在民间影响力不俗,半月前裴家家主闭关……
舍脂身份显露之后,这些势力立刻动作频频,要说和她半点关系也没有,那也太巧合了。
如果这些事情皆与她相关……朝野军商,她在布什么局?
他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但没有全然的把握,故作无意的言语试探,皆被舍脂干脆地挡回,只能笑笑作罢。约了时间再来之后,留下一册祈福大典的流程,百里伶舟就恭谨告退了。
看着百里伶舟转身离去,舍脂脑海中突然闪过项贺楼的面容。那日在宫中,他的神情……
“等等……”舍脂四下看了看,目光最后落在手边的糕点上,便掏出手绢包了几块,可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动作顿了顿,找沙那罗要了颗糖,然后一起递给了百里伶舟,“帮我带给项贺楼。”
看着小妻主难得的有些无措的模样,百里伶舟微微笑眯了眼,桃粉的唇笑得让人心醉神迷。
神秘如她,让他想探寻她背后的企图。
机巧如她,让他愿将她作为游戏的对手。
但只有刚刚那短暂的一点举动,才让他相信,她的确还是个不足十六的花期少女。
看来他这小妻主还是有些不擅长的事嘛……
夕阳西下,霞光洒遍繁华皇都,鸟归巢人归家,富贵豪门亮灯花。
他去见她了,上灯未归。
项贺楼独自立在松园,一语不发。
五个时辰了,他已经和她呆了五个时辰了!她和他说了什么?为什么她笑得那样惬意?他们还一起用膳、一起赏花!教礼仪?他的手放在哪里!她在干什么?为什么进房?不许靠那么近!
心神一颤,项贺楼从幻想中回过神,缓缓抬臂捂向还凝聚着痛楚的胸口,炯炯有神的眼眸中满是焦躁恼怒。
他们怎么样与他何干!
可一想到那两人鹣鲽情深的模样,他——
该死!
唰——长剑出鞘。
“你现在开始耍‘剑’的话,那颗老松树就死定了。”百里伶舟调侃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你回来了?”
“是啊,要不呢?你以为我会留在我们妻主那儿过夜吗?”
“……”项贺楼原本微微放松了的心情又被撩了起来。
“哎!别走啊!妻主大人要我给你带点东西。”
项贺楼脚步一顿,回头瞪向百里伶舟,百里伶舟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项贺楼,半点也没有拿出什么东西的意思。
等了一会,知道百里伶舟是故意耍他,项贺楼抬脚便走。
“唉……妻主大人特地要我给人带的呢,结果人家不稀罕……我还是送回去吧。”
一眨眼,项贺楼已经迅速夺过百里伶舟手中的小布包,皱着眉看看布包,又看看百里伶舟,慢慢打开。
“什么意思?”几块糕点一颗糖?她又想耍他吗?
百里伶舟耸耸肩,“那要问你了,或者,你去问问我们的小妻主?”
项贺楼的耳朵微动,只觉得他那句“我们的小妻主”分外刺耳。
“……或许,和你这半月脸上可以榨出墨汁来有关。”百里伶舟笑笑,好心提醒。半月前,小妻主进过宫,那天之后他家小楼就一副失魂罗刹的表情,而且也不找他,只是一个人闷着,很明显痛并困惑着。而今天小妻主那神态……如果他没猜错,应该是小妻主做了什么不在她预料之中却重伤了项贺楼的事。若果真如此,那他家小楼就并非单相思嘛……不过,以小楼的迟钝和小妻主的脾性,这场好戏他还能看很久呢!
“后天我还会再去,若你想问,不妨同去。”好戏,不嫌多。
说完,百里伶舟转身便要离去。
“站住。”
“嗯?”
“你刚刚说谁耍贱?”缓缓抽出长剑……
夜。
一个时辰了,项贺楼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桌上的桂花糕和枣糖。他不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从第一面起她就知道他是她的夫,可她一直在耍他!每每气得他压抑着怒意瞪着她时,她却满眼嚣张的笑意,那样肆意跋扈,仿佛他天生就该是她手中的玩物……
从怀中拿出紫玉,轻抚,温润滑腻的触觉,就像她的唇……
握紧紫玉——她在戏耍他的时候那般享受,在轻薄他的时候眼中却丝毫无他!
为了使计,她甚至下了休书,说愿意亲手将他送到其他女子的床上!
嫁给这样的女子,简直就是噩梦!
可是——我的男人,我要疼、要虐、要宠、要欺,只会出自我自己的心意。
……究竟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她如此待他,是要欺还是要虐?
项贺楼苦笑,摊上这样的妻主,无论她是想欺他还是虐他,他也只能随她!
伸手拿起一块桂花糕——“……或许,和你这半月脸上可以榨出墨汁来有关。”
那家伙的意思,是说她送这些糕点给他是为了——哄他?
一头黑线。
她当他还没断奶吗?
想象着舍脂将糕点给百里伶舟让他带给自己时的情景,项贺楼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轻轻地将桂花糕放进口中——
“……”项贺楼忍不住浑身轻颤,不知是被口中难以言喻的滋味刺激的,还是被心中的“悲愤”活活烧的。
舍!脂!她这么喜欢耍他是吗?好!他让她耍个够!他送上门让她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