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期
它们静静地停驻在水中,竖立的瞳孔定定地望着同一个方向。
从受到那股召唤开始,它们就一直围聚在北冰洋深处,一动不动,如同死物。那从亚特兰蒂斯深处传来的召唤,是它们等待了无数岁月的东西,那一位身上继承的血脉,是能让所有族人低下头颅。它们在漫长的时光里苦等了太久,已经等不及要迎回它们的主宰。
一开始只有低级的卫兵,后来慢慢就有更加强大的气息加入等待的队伍中。
所有虫族都在等待,哪怕不断有亚特兰蒂斯人前来试探跟骚扰,它们也没有离开,更没有其他动作。只有后来的那些强大气息一个一个地消失在北冰洋深处,绕过那道无形的屏障,被接进那块隐藏在另一个时空里的大陆。
低阶的卫兵慢慢地激动起来,因为这些消失在屏障后的上位者很快就会把它们的主宰迎接回来。那个至高无上的王位已经空缺了太久,等那一位回到它们之间,虫族分裂的时代就会结束。
到时候,它们就能一鼓作气地攻破亚特兰蒂斯,攻破最后一道屏障。
再然后,整个种族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到它们自己的故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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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并不是那么稳定,天边偶尔会出现诡异的裂缝,有一个又一个虫族被传送进来。
栖安静地望向远处,也不知是谁骗过了光脑,将异族放进了亚特兰蒂斯。
但这没什么关系。
他坐在塔尖上,斗篷被风吹得像是鼓起的乌帆。
低垂着眼睫,少年在用一块染血的布细致地擦拭自己的剑。
不管来的是谁,最后都要死在他手里,所以那人放再多虫族进来也没用。
少年停下擦拭的动作,将血迹斑斑的布收进怀里,然后抱着阔剑开始闭目养神,没有表情的侧脸看上去跟他的父亲无比相似。只是见过修一面,栖心里就很清楚,他们都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自己最爱的人看不出这一点,十六七岁时的阿风,人就像他的水晶一样单纯。
听说他们现在正停留在地底世界,生活得很愉快,阿风的肚子已经开始慢慢地涨起来。栖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他真的很想亲眼看看,想来他怀着自己的时候应该也跟现在差不多,或许连眼底都带着笑容。
——不过,还是再等等吧。
等曾外祖父跟长老团的人交涉完以后,牵制住那个私自把虫族放进亚特兰蒂斯的人,然后自己再跟过去,跟他们一起去地底世界找人。到时候就能见到阿风了,能见到他挺着肚子的模样,能见到陪在他身边的修,还能见到他腹中正在孕育的孩子。
如果这一次,自己的父亲还是执意要走的话,他会拦下他。如果这一次,自己的父亲还是要带着哥哥离开的话,他会在哥哥还在母亲腹中的时候,亲手了解他的生命。少年的睫毛轻轻颤动,阿风还不知道他会有这么一个孩子,所以让他恨着也没关系。
阿风不知道,如果那个孩子被带离亚特兰蒂斯,将来会变成一个怎么样的人。在少年仅有的记忆里,那就是个极度危险的家伙,是比他们的父亲还要冷酷的存在。
少年的额发被风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就这样吧,他想。再杀几只虫子,然后就去找他们。
天边传来微弱的波动,见惯了时空裂缝的栖无比熟悉这种动静。他慢慢地睁开眼,将目光投向出现在不远处的人。银发男人悬浮在空中,目光在城市上空掠过,与坐在塔顶的少年接触时,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栖抱着怀里的阔剑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俊美得不像真人的银发男子,说道:“出去。”
男人唇上掠过一丝微笑,虽然是以无情著称的虫族,看上去却比身穿斗篷的少年更有人气。他的长发像银色的匹练一样,在阳光中流动着美丽的光泽,站在空中任由风吹起他的衣摆:“你身上的气味,很熟悉。”
顿了顿,男人微笑道,“但你应该不是我要找的人。不过听你的意思,是在等我吗?”
“出去,你不属于这里。”栖冷漠地看着他,“我不管是谁放你们进来的,但如果不马上离开的话,我会杀了你。”
男人唇边的笑意扩大,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少年眼中的杀意:“对我之前进来的那些同族,你也是这么说的?”
他的目光从少年脸颊上还没有消失的伤口掠过,来到他怀中的阔剑跟内里的衬衣上。洁白的衬衣上沾着红绿交错的血迹,阔剑上透出让人发寒的杀伐气息。短暂的停顿后,男人的目光又移向那件有些破损的斗篷,因为布料是深色的,所以看不出上面沾了多少血迹。
虫族的血最常见的是白色,越高级的血液颜色越深——像他们曾经的帝王,那一位的血就是浓重得像夜幕一样的黑。
面前的少年因为不久前经历过一场杀戮,身上的气息还没能完全收起,甚至带了一丝他所熟悉的血气。男人有些困惑地搜索着脑海里的信息,那一位的孩子现在应该只有三个月大吧?难道在现任的key之前,那一位还有过别的情人?那会是谁,是黑寡妇,还是蚁后?
他叹了口气,放弃继续思考下去,朝着少年微笑道:“看来我之前进来的同族应该已经死在你手上了吧。”
少年没有回应。
男人笑容不变,“那么,就让我看看你的血是什么颜色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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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自在。
修身上的负状态果然只持续了三天,到我们来到地底世界的第二天,他就恢复了常态。
我时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研究,想搞清楚血统觉醒之后他身上都有什么变化。栖说的话我记得清清楚楚,达到了超A级还在继续进化是个什么概念?绝对能载入大陆史,前无古人,后无……好吧,这个倒不一定。
最初三天过去之后,我们又在旅馆住了好几天,晚上睡觉,白天就由修带着四处走。
在萨塔基尔,能干的事情有很多,像是了解一下风土人情,体会一下当地居民的生活,发掘一些特色小吃什么的。生活过得无比滋润,于是有天照镜子我就发现自己长肉了——不止脸上长了,胳膊上长了,肚子上也长了。
我捏了自己的脸一把,耸耸肩。
这段时间大概是我来到亚特兰蒂斯以来活得最轻松的时候,不用上课,没有心理负担,吃得饱睡得好,不胖才怪。不过,对于长粗了不少的腰围我还是很在意,因为最近睡觉醒来的时候都能发现自己正赖在身旁的人怀里,腰上环着他的手臂。
——像这样明显地长胖,肯定瞒不过他的眼睛。
我也是男人,当然明白那种喜欢抱着美人睡觉而不是让人倒胃口的胖子的感觉,于是便萌发了减肥的念头。除了多运动,还有意识地减少了进食量,持续了几天,结果腿软得连上楼的力气都没有。最后,出行的计划被迫取消。我躺在床上,头昏脑胀地让洁丝检查身体。
美少年对我占据了他心爱的姐姐这种做法感到很不满,站在门口不停地往被他捉住的小虫子身上缠丝,直到那只指甲大的黑色甲壳虫变成一只直径五厘米的丝球才停手。
修站在床边,看洁丝又是翻眼又是照喉咙的检查了半天,让眼前一阵一阵发黑的我躺回床上。黑衣美人收起悬在床铺上空的水晶,顺手给我掖好被子,微笑着转向等待在一旁的修:“没事,应该是胚胎发育从母体汲取了太多能量,营养一时间跟不上。所以才会头昏眼花,没有力气。”
我:“……”
其实当时我很想跳起来吼一句“你这是坑爹呢!”,可是使不上力气。
修言简意赅地道:“解决方法。”
“只要让小可爱好好吃饭,营养跟上去就行。”洁丝摸了摸我的头发,从床边站起来,“不然你也可以试着让他每天喝一杯你的血,这样不吃饭也没问题。”
修微微皱着眉看向我,看上去似乎是在考虑这个建议的可行性,我连忙表态:“我吃饭,一定好好吃饭,不要喝你的血。”
洁丝在旁点头,对修微微一笑:“既然这样的话,就没必要这么快用父亲的血去喂养。”说着侧过脸来看了我一眼,“现在胚胎还小,需要的营养还少,不会这么轻易就把小可爱给吸干。等到三四个月开始急剧发育的时候,再用你的血来喂养也不迟。”
……也就是说,到时候不管我怎么努力吃饭,也还是要每天喝他一杯血才不会被吸成人干?
=口=儿子你好凶残,居然还没出生就能让你老子大出血……
我往被子里缩去,心情复杂地摸了摸还没隆起的肚子,然后跟被烫到似的移开了手。书上说狮鹫在母体里的孕期比人类短,四个月就能发育完全,剩下的两个月柔软的壳会逐渐变硬,直到能够保护柔弱的婴儿为止。
蛋生出来以后,还得再经过一到两个月的孵化,里面的小东西才会破壳而出——
于是这事不归我管,再过五个月大概就能看到修每天抱着颗蛋在怀里,散发着冰山贵族气质走来走去的样子。
那画面,真是超级带感。=v=
不过……那么大一颗蛋,到时是要从哪里出来?
我没敢问洁丝,也没敢问修,生怕听见一个恐怖得让人睡不着觉的答案。
所以,在肚子跟吹气似的鼓起来之前,这个问题就成了我最纠结的事。
……第二纠结的则是修的心理状况。
以前习惯了他时不时消失在城堡里的生活,现在每天都能看到他在悠闲地喝茶看风景,整天带着我出去四处逛,只觉得又高兴又烦恼。你懂的,做人(?)的时候看多了八点档,剧本里都是高高在上的男人一夕之间被架空权力,只能待在家里相妻教子。他们表面上虽然还跟平常一样,可心理却一天比一天阴暗,一天比一天扭曲,最后只会走上变态的道路,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然后你又得知道,修的想法比一般人更难猜,所以我只能在旁干着急。
在萨塔基尔停留了十五天,把整个城都逛了个遍,四人观光团又起程去了下一个城市。这一次去的地方叫梅塔,是地底世界的第二大城,面积是萨塔基尔的两倍。所以我们在那里停留的时间是在上一个城市停留的两倍,住的地方还是白蚁旅馆。旅馆的特色就是一幢不大的建筑,带点昏黄的破旧感,其地位却跟悦来客栈差不多。
之后还到过一些小镇,走走停停,似乎地面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跟我们完全无关。
据说虫族已经在亚特兰蒂斯外围聚集了一个多月,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个海域,把海里的生物都吃光了。虫族按兵不动,长老团也拿它们没办法,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修依旧表现得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洁丝和用也一样,完全是一派旅行者的轻松。
然后,我的肚子开始有动静了。
到肚子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起来,我才深切地体会到怀孕这种事放在一个男人身上有多别扭。衣服要穿得宽松,生怕被人发现,生理上适应了,但心理上还是不能完全接受。所以我变得不是很想出去,每天就在房间里打转,或者干脆躺在床上不想动。洁丝说这样对孩子不好,于是又只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门,跟修一起在没几个行人的街道上行走,还得把衣领立起来遮住脸。
“这是很正常的事。”晚上睡觉的时候,修像谈论天气一样地说道。
大概亚特兰蒂斯民众看惯了男人怀孕,的确没有人对我投来奇怪的视线。但我还是很在意,根本没把这话当真。
“别在我挺着个肚子的时候说这种话。”尽管只是三个月,“我一点也不高兴。”
他站在酒柜旁,轻轻地在手腕上划了一道伤口,猩红的血液带着隐隐的光芒从手腕上滴落,慢慢地流进透明的杯子里。我侧过脸去看着,他的侧脸宁静而专注,没有一丝痛楚的表情。当伤口在体质的影响下重新愈合的时候,眉也不皱地又在手腕上划了一刀,直到杯子被鲜血注满。
盯着同一个地方看久了,我开始觉得有点眼晕,于是半阖着眼睛。
狮鹫的血蕴含着强大的能量和生机,普通人喝了会立刻爆体。然而在狮鹫孕育后代的过程中,由父体的血来为母体提供所需要的营养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因为那些小鬼就像一个个无底洞,需要大量的能量来供应生长需求。从一星期前开始,修就每天放一杯血来喂我,我第一次还死活不肯喝,最后被捏着下巴硬灌了下去。
……极度不配合的结果就是被他灌得一脸血。
我:“……”
修沉默地收回手,又当着我的面在手腕上划了一刀,把流血的伤口抵在我嘴边:“不喝的话,血会一直流,直到流干为止。”
我一脸血地看着他,这般虐身虐心的威胁方式到底是谁教他的?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认输了,于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就从睡前一杯奶变成了睡前一杯血。习惯是个好东西,现在他递给我一杯血,我眼也不眨就能咕咚一声喝下去,末了一抹嘴就缩进被子里。不过今天他好像不打算让我睡,把杯子接回去以后也没拿去洗,随意地搁在了床头,然后用指尖碰了碰我的脸。
我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看他:“?”
他倾身用拇指擦干我嘴角残留的血迹,然后将手指移到自己唇边,用舌尖舔去那滴血。
……挑逗什么的,最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