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夜未睡,兔子也在我脚边跑来跑去的睡不着。我想着的是第二天带着兔子去哪里,Linda说三个月后才让我和她联系,于是我这三个月,突然就变得没有意义。
可欧阳飞这里我不能久留,一来在江城我杀过人,虽然当时做的完美无缺,可在这里呆的长了难免会出什么意外,更重要的是我怕与他相处的时间久了,便回不去了。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我都要提醒自己:范萧雅死了,我是安然。我不能爱你,也不能让你再爱我。
这样好痛苦。
辗转了一夜,天亮了。我躺在床上无力的眨眼,才意识到,终于没有力气就这样离开他。
我起床下楼,发现欧阳飞在沙发上睡着了,于是上楼拿了毯子给他盖,他伸手就抓住我的手腕,在我手背上轻轻的吻了一口。我的心又要融化,这是我这些年来遇上的最危险的事情。我挣脱手,说,“饿了吧,我去给你做早餐。”
我在厨房忙活了很久,这些年都是安晨给我弄吃的,我一点也不会,于是做出了四不像来,看着就没有食欲。
欧阳飞倒是吃的津津有味,还夸,“真不错,虽然卖相差了点。”
我真想一头撞死算了,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他一直读的懂我的表情,“哪里是羞辱你,我说的是真的。”说着便递上来他咬了半块的夹心土司给我,“真的,这食物胜就胜在土司的味道不错,里面炼乳的味道也不错。”
我狠狠的咬下一口,冲他翻翻眼。他伸手来捏我的脸,“以后我来做给你吃。“
我又不敢去看他,我最怕他说“以后”两个字。我们明明没有以后。
我把土司吃干抹尽,问他,“你今天不用上班去么?已经9点了。”
“你忘了,原本我都准备离开江城了。现在,我又决定留下,不过工作,还是等过一阵子再说吧。对了,我说要带你去吃法国菜呢。”
“欧阳哥,咱们走吧。”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对他说这样一句话,和他在温馨的家里,吃着早餐,谈着一天要发生的事情,就感觉久违的幸福又回来了,所以,鬼使神差的,我站起来抓他的手臂,“带我走吧。不要呆在江城,带我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我不好。”
我几乎要哭了。以前我也常拉着他的手,“欧阳哥,带我逃学好不好,上课上的好烦。带我去吃路边摊好不好,妈妈说不干净,不让吃……”他总是皱皱眉头,“这样不好。”旋即笑着对我说,“下不为例。”
欧阳飞看着我,能看到我心里去。我后悔对他说出那句话,可我无法控制自己。
他停顿了半晌,眼睛直直的看着我,仿佛能看到我跳动不安的心,短暂的沉默之后,我听到他掷地有声的声音,“好,去哪里都可以。只要有你。”
就这样,他只带了信用卡,我只带了兔子。开车上了高速,过了长江一直向北走。
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我问他,他说他也不知道。
我说,“那我们就这样去流浪了么?”
他把车窗放下,风呼呼的就吹进来,“好啊,流浪有什么不好。”
是,流浪有什么不好。路边的油菜花成片的金黄,天碧蓝碧蓝,风里带着花的甜。去他妈无穷无尽的任务,去他妈报仇与阴谋。那一刻,我只想和欧阳飞去流浪。
我们在江北的一个小镇停下,主要是因为饿。
车行了一天,我和欧阳飞不停的说着话,竟然都忘记了吃饭。于是在小镇的农家菜馆,点了几个地道的土菜,抄香椿头,炖土鸡蛋,看着菜单上的名字我就直口水。点的太多,老板都摆手,“小姐,你们就两个人,吃的掉这么多么?”
欧阳飞说,“吃不掉打包。”
我狠狠饕餮了一番,吃的直翻白眼。这是我17岁离开江城后吃的最美味的晚餐了。
欧阳飞笑,“萧雅你真好养活。不然咱们就在这里,租他个一亩三分地,养点儿鸡,养头牛,男耕女织好了。”
我想他是在开玩笑,可我却宁愿这是真的。我巴巴的盯着他看,“欧阳哥,真能这样么?”
他摸我的头,“为什么不能。”
晚上我们就租在农户家里,因为只有一间客房,所以我睡床,欧阳飞睡地板。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只想着要是真的多好,就我和他,在一个祥和的小镇,没人知道我是杀手,也没有人认得欧阳飞,20年后,等我变成了老人家,会不会拎着个装满鸡蛋的篮子,在路边卖鸡蛋?而欧阳飞是不是已经当上了村支书,领着相亲发财致富?想着想着就笑出声来。
欧阳飞也没睡着,问我,“什么事情那么开心。”
“不告诉你。”
他翻身就上了我的床,压在我身上咯吱我,“告不告诉?不告诉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我可不会对他出手,只好就范,“告诉你告诉你,我在想你在这里当上村支书的样子。”
他就在我旁边躺下,双手盘到脑后,枕着自己的胳膊,“当村支书就算了。咱们租个院子,种些竹子,养只熊猫吧。”
想到熊猫憨态可掬的样子,我笑的更欢。可笑着笑着就停住了,这一切,镜中月水中花,永远是我抓不住的。
我翻身背对欧阳飞。他掰过我身子,“萧雅,真的,你要喜欢这里。我们就不走了。”
我没有勇气对他说不,也没有勇气对他点头。
在他面前,我是懦夫。
沉默了许久,欧阳飞睡着了。我却再也没有睡意。
拉着兔子出了门,我喜欢这里的乡土气息。出门便问道土壤的味道,让人心里踏实。小镇上过了午夜几乎没有灯亮,只有路边昏黄的路灯。我沿着青石板路和兔子摇摇晃晃的走着。若是真能在这里一辈子,多好。
放任兔子在前面跑着。反正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更别提车。兔子跑的别提多高兴,飞奔到前面,再折回到我脚边,如此反复,它也不嫌累。
空气真好,山风迎面吹来,有野花的香味。
兔子突然疯了似得向前跑,转眼就要消失在街角,我也只好迈开步子跑起来,这小家伙,要是丢了我可没力气再找它了。
前面是个钉子路口,兔子转过路角呆在那里拼命叫唤。我三步并两步追上去,许是眼睛已经适应了幽暗的灯光,被明亮的车灯幌的生疼,眼前只一片炫目的惨白,不由得伸胳膊挡在眼前。
我闻到熟悉的烟味,甚至那只zippo打火的声音,都是我熟悉的。
我的眼睛依旧很疼,睁不开,却管不上这些。我发了疯的往回跑。
跑的掉么?就像命运,如影随形。可我偏偏要跑,疯了一样的跑。兔子的叫声离我越来越远,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累了,像一滩烂泥一样,再也站不起来。
至少让我去和欧阳飞道一声再见,至少……
安晨开了一辆白色的路虎停在我身后。我听见他打开车门,缓缓走下来。每一步就像踩在我心里,踩的我的心汨汨的流血。
他在我身边坐下,兔子在他怀里撒娇。
他的烟像我飘过来,熟悉的气息。
“你自己选,你跟我回去,我放了他。或者你跟着他,我让他死。”他的语气平淡如水,却冻的我的心快要裂开。我从未看过他如此冷漠的样子,多看一眼都觉得可怕。我终究是怕他的。我一度以为自己无所畏惧,只是因为无所牵挂。然而这世上总还有一个人让我心心挂念,于是那些勇敢,便瞬间消失殆尽了。
我说不出话来。
安晨的烟已经燃尽,却没有掐灭的意思。我夺过他的烟,用力的摔在地上,也不过轻微的一声响,几近听不见。我使劲将那烟头踩了又踩,我自己可以死,却不能容忍谁去伤害欧阳飞。
他是我最好的梦,也是最后的梦。如果一个人连梦都没了,便连死,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意义。我只能妥协,却不甘心。
就当与他的相遇,又是一场梦吧。
“我跟你走。”我的声音也低的几乎听不见。
而安晨的冷笑在这夜空却分外清晰。
我抬头望天,不想让泪流下来。却又望见满天繁星。我终究是没有运气,再和相爱的人肩并肩数星星。
上了安晨的车,兔子在后座乖乖的睡着了。
我将车窗摇到最下,最后一次感受这里让人舒畅的空气,若是白天,我还会将一草一木都映入眼帘。也许后半生,要靠这卑微的回忆活着。安晨一直往北开,我靠在座椅上,吹着风,巴巴的向外看。
浓黑的夜色渐渐被朝阳点亮,欧阳飞是不是醒了?会不会找我?而我给他留下的,又是一片说不明道不尽的悲伤吧。我后悔去corner coffee,后悔没有在见到他的时候就转身逃走,我不该留给他那些回忆,他原本都要放弃了,我为什么偏偏又要出现,又要让他痛苦。
安晨一直没有停车,不停的抽烟。他皱着眉,鬓角竟像是长了几根白发。
我恨恨的看着他。终于问,“你如何找到我的。”
他指了指兔子,“我在它身上装了芯片。”
我只能冷笑,“这么些年了,你还是监视犯人一样的监视我。”
他撇了我一眼,“事实证明我是正确的。”
“你到底要我跟在你身边做什么。”
他又点了烟,我已经记不清这是我见到他后的第几只,他被呛的剧烈咳嗽起来,别过脸去不理我。他的眼睛竟微微泛红。
我想:活该,呛死你才好。
我与欧阳飞终究不会在一起,可安晨来生生把我和他分开,心里便还是看他不痛快。想揍他,狠狠的揍他。可我打不过他,最后又是自己受的一身伤。我还有事情要做,得学会保护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