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妾心有情妾身低
当初定下楚慈为太子妃人选的时候,裴昭仪就常召她这个侄女儿进宫叙旧。许多时候都只闲话家常,到底宫里头耳目众多,很多话都有些避忌,
可还是在某一个黄昏,裴昭仪拉了楚慈的手说了一天的体己话儿,并问了家中一切可好。楚慈看着天色已晚,正要起身告退,哪知她姑母却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她也没想太多,随口问道:“姑母怎么了?”
裴昭仪听了,眼里有些担忧地苦笑道:“你这傻孩子,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这宫里头比不得在自家的时候,可以由着性子来。我虽是你姑母,可位份上却是昭仪。你若这么口无遮拦,小心将来被有心之人抓住错处……”
楚慈轻吐下舌头,不以为意地撒娇道:“姑母就是姑母,既是事实,又有谁会挑什么错呢?”
此番太子妃人选落定在裴氏一族,除了楚慈本身容貌德行俱佳之外,自己的父兄也很是费了一番心血,对这个位子很有些志在必得的意思。她方才的一声叹息,也是惋惜楚慈小小年纪,就要像自己当初一般,背负了家族的使命,从此一入宫门深似海……
只是和自己不同的是,自己初入宫时,只是个寻常的女官,在司籍司里做些活计,并不如楚慈这般身份显贵,是皇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儿。而楚慈又与太子年纪相当,若果将来夫妻恩爱,可比自己要强上千百倍了。
只是看着楚慈如今这般天真无邪的样子,裴昭仪不禁深深地担忧起来:“你以为什么事情都是看上去那般光鲜美好?”
楚慈被她说得一头雾水,不禁摇了摇头,也不是不赞同的意思,只是裴昭仪这话说得古怪,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裴昭仪看着楚慈一张粉脸上薄施粉黛,却比这宫里许多浓妆艳抹的女子要没上千百倍,不禁生出年轻不识愁滋味之感。知道这道理一时半刻楚慈也未必能明了,只好无奈笑笑:“有些事情你要明白,你知道太子妃这个位子意味着什么么?“
楚慈懵懂地摇摇头,她并不知道姑母到底需要一个什么答案,可她知道,自己怎么说肯定都是不对的,倒不如听听姑母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意味着多少人的眼睛都巴巴地盯着你这个位子。希望寻了你的错处,好取而代之……”后宫嫔妃之位犹且如此,更何况日后太子登基继承大统,那太子妃就是名正言顺的一国之母,到时候成了皇后手上权势更隆,弄下个太子妃取而代之可比撼动皇后之位要容易得多。这样的事,裴昭仪在宫里这么些年听宫里的老人说过不少
楚慈听到这里,脸上一红:“我若真心待他,夫妇和睦,还有谁能钻了空子?……”
裴昭仪没料到楚慈如此说,这才惊觉,原来楚慈不过是个年少怀春的少女,痴心妄想着一心人真心相待……又联想到自身,心里一苦,脱口而出:“你心里有他,可他心里装的或许是别人……”
楚慈万万没料到,当日裴昭仪的话竟然一语成谶。听着厅堂内澄碧轻声软语地对着李弘体贴的话语,心里头醋腌了一般难受。饶是再好的性子,也有些按捺不住要发怒。
婉儿见楚慈脸上神情不对,猜想她定是误会李弘与澄碧有情。眼见她就要失控,忙适时地添了一句:“奴婢早就备好了醒酒药,太子妃快拿过去给太子殿下服下吧~”
说着,递了一只小小的白玉药瓶到楚慈手上。
楚慈接过,也不打开细看,绕过屏风疾步走至殿中。
“殿下,臣妾早备下了安神醒酒的药。”楚慈声音婉转,不由得让殿厅内正不时说笑的几个人住了嘴,转头向楚慈看来。
澄碧嫣然一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笑靥如花:“还是太子妃想得周到~以后殿下起居饮食有太子妃把持照顾着,殿下的日子只怕更要舒坦了呢……”
李弘听澄碧这般打趣,不觉脸上一红,不只怎的,心底蓦地想和太子妃撇清关系:“我能照顾好自己,不需旁人费心……”
楚慈闻言一怔愣,整个心犹如掉入冰窖里,冰凉冰凉的,只觉得要死的心都有了。
李弘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火了,见楚慈一张精致小脸陡地灰冷起来,忙柔声说道:“谢谢你……”又对着澄碧道,“还不去取些温水让我服药?”
楚慈见李弘脸上又温柔起来,心也渐渐地回暖了几分,只是看着澄碧窈窕背影,心里别扭的难受。
婉儿在一旁冷眼看着,觉得这个澄碧好深的心机。澄碧侍候李弘多年,自然知道李弘对洛颜的情谊。若说李弘对澄碧有除了主仆之情之外的情分,婉儿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在李弘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婉儿知道,他的心里,眼里,从来都只有一个人,再容不下第二个。
而澄碧方才如此打趣李弘,也是拿准了李弘并不愿面对他娶了别的女人这个事实,知道李弘定会失言伤了楚慈。
表面上是在夸赞太子妃贤惠懂礼,日后定能照顾好李弘起居,实际上,不过是想将两人的本就不近的距离拉得更远。
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夜晚,澄碧恶狠狠地警告自己不要再在李弘身边出现,婉儿心里不禁一阵恶心反胃。
没错,澄碧确实容貌出众,可如果说之前以为她那般对待与洛颜相似的自己,也可以说是为情所困,希望李弘能将注意力从洛颜身上移走罢了,也不过是个深宫可怜人。
可如今,对着李弘并不放在心上的太子妃都要如此费了心机的排挤。不得不说,她除了对李弘有些情谊外,心里头也有些本不该有的奢望。
奴婢出身,就算爬得再高再受宠,又怎能登上正位呢?
想自己上一世,汲汲营营了一辈子,到最后也不过是个昭容,连个九嫔之首都没能企及,更何况正宫后位了呢?
出身二字,或许真可左右人之命途。
身为上官仪的嫡孙女,婉儿明白,就算她再想躲,也躲不过有朝一日会和上一世一样,成为有心之人觊觎的一件政治武器。
谁说得准当年武皇后收她在身边真的是看重了她的才学气度,而不是给她自己加一份选材不论出身的政治筹码?
而李贤,那几年的耳鬓厮磨,又有几份真心?不过也是想借机拉拢朝中一些对武后专权不满的官员。他以为他看透了她,能摆布得了她。时机一到,利用婉儿的身份给上官仪平反,可是对武皇后一次很大的政治打击。
如果说最开始是有意接近,渐渐地,婉儿对李贤倒真的生出了几分情谊。只是很快,聪慧如她,在李贤的绵绵情话里,听出了很多别的意思。
说到底,那份情不过是两厢利用罢了……
“殿下服了药,可该更衣了。”澄碧施施然地递上一盏温吞水,说着微瞟了眼太子妃,“太子妃可要帮忙殿下更衣?”
楚慈脸上一红,到底是新嫁娘,昨夜虽然也帮李弘换过酒污污了的衣衫,可那时李弘毕竟还是昏昏沉沉不省人事的状态。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开得了口说自己要亲手帮太子更衣?即便她心里是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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