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天晓,纪玲早早醒了过来,邱仆承依然闭目盘坐在床。(网)她在桌上趴了一夜腰背有些酸胀,坐一会后就想出外走走,一开门,一人在院中徘徊,却是阚谨。阚谨闻声转身看见是她,面色微微有点不自然,然后笑道:“纪姑娘早啊!剑会上午即要开始了,邱少侠剑法练得怎样了?”她这一笑连纪玲都觉得美若天仙,不禁心想邱仆承在与她相处时是否会被迷醉,道:“坐练了一整夜,分不清进展。”阚谨明知道这时最好走开,可至终没能压制住对邱仆承的关切,走近纪玲装作向屋里随意瞥了一眼,道:“放心,以邱少侠的悟性,肯定能将最后两招学成!”纪玲自至燕来客栈认识她起就一直暗地留心,此时哪看不出她的心思,只是没出言点破,仅在心里臭骂一顿邱仆承,道:“能不能在剑会前练成就难说了。”阚谨得见邱仆承一眼遂了心意,道:“若真参加不了剑会,那也没有办法,算是个小小的遗憾。我去找义母,先告辞了!”等纪玲回应一声便朝前堂走去。
纪玲再见到阚谨是在一个时辰之后,石门龙、李厚山等人来齐了她才跟来。剑会时辰快到,伍行沐起身道:“咱们先走,让仆承继续练,练成后尽早赶到便是!”众人应命,纪玲道:“我留下来,到时和仆承一起去!”伍行沐道:“好,该留下个人,免得他被人打忧。”言罢往外走。阚谨这个时候已没有一丝兴趣去观剑会,可留下来又怕被别人误以为是全因为邱仆承,苦叹一声,落寞的跟随天南派人离去。
天南派众人走后,纪玲亲自去厨房为邱仆承弄了些早点,自己随意吃了些,便坐在他身旁静静守候。这一守又是一个上午,直到早点换成午饭,他再没睁开过眼一次。虽然净等,但纪玲没有一点急躁,看着邱仆承的脸庞,心里填是满足,青平剑会结果怎样已不重要,心上人没有去参加也不可惜,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像现在这般,真实,就很完美。
未时将过,沉醉中的纪玲忽然发觉邱仆承的睫毛开始颤动,眉头一攒一松,牙关紧咬,只一会工夫前后衣襟就被汗水打湿。纪玲害怕他练功走火入魔,只紧张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攥紧拳头,死死盯住他眨眼都不敢。
邱仆承将试剑的心思压制了一夜,当再一遍将两招剑法冥练一遍后,他跃跃跳动的心瞬间膨胀崩断束绳,倏地睁开双眼,一声不吭拿起剑站起就往外走。(纪玲估料是一直期待的时刻到了,激动得紧紧跟在他身后。
邱仆承一踏入院中,空灵剑随心抖使,那在心中已习练过万千遍的“斩草除根”、“剑网恢恢”应手而出。两招连贯续接,一气呵成,剑道所往,锐不可挡,院中衬植的草树皆尽平根而断。招毕,邱仆承收剑望着满院乱铺的草木张口咋舌,暗叫糟糕,被柳絮英看到,非扒了自己的皮不可。纪玲还在惊愕,他收拾好心情,走近拉起她的手,轻轻唤叫她的闺名。纪玲双手紧紧反抓住他,颤声道:“真的练成了?”邱仆承轻抚她的秀发,微笑点头。良久,纪玲终于平静,吁叹道:“你真了不起!除了师叔祖和爹,天南派还没有其他人学全青平九式。我也仅会五招,和你越差越远了!”邱仆承将头抵住她的额头道:“就算你不会武功,我也永远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纪玲甜甜一笑,道:“饿吗?饭菜蒸着,我去替你将端来。”邱仆承拖着她往外走,一边道:“下次再吃玲儿做的菜,现在来不及了!”
剑会举办的祟明坊离燕来客栈尚算近,不多时候,两人便御轻功到达。还没进坊门,坊内的一座塔楼就入眼帘,塔的上层能看到许多人,望过去一个个麻雀般大小。二人不过坊门,纵身踩亭踏宇,直飞塔楼。塔高七层,人都聚集在第六层,这一层不设外墙,阑杆上旌旗招展,分外惹眼。顶上一层离得很高,足有十多尺,檐下悬挂帛画,皆是青平九式的招式。顶层面积也最小,日头正照时投下来的影子作线,四边设成了浅浅的引水沟,人群在沟外观战,比武者在沟内打斗,出线者自然落败。
邱、纪二人落在栏杆上时,场内是非凡和凌弟辅比剑,两人势均力敌,平分秋色。剑会纯粹比的是剑招,内功高下那受各家养息心法所制,用上了就不能公平剑招优劣,故而非凡、凌弟辅两人均将深厚的内力匿而不露。天南派诸人见邱仆承、纪玲到来,当真欣喜若狂,招手两人近去,石门龙紧着道:“来得正好!这非凡小子着实厉害,一上场就没有人是他对手,我们败了二十多人,今次剑会单算给他一个人表演了!好家伙,若非老子不合宜上场,非狠狠揍他半死。”鲁潜激愤道:“仆承,兄长没用,输了丢脸无话可说。可你得为咱天南派出口恶气,这家伙口出狂言,贬损天南派和青平九式不名一文,太可恨了!”邱仆承从登塔那一刻看到观战的两百多群雄拼命为凌弟辅鼓噪就猜出一二,这是颓丧过后兴起的希望。
伍行沐对于今这个局面并无过多积怨,只道:“仆承你剑练好了没有?”纪玲在天南派门人满怀期待中替为答道:“成了!”伍行沐舒了口气,道:“没想到凌弟辅在剑上也有这么深的造诣!不过他和非凡胜负难料,仆承你不可大意。”像在刻意等着他的称赞般,凌弟辅忽念一句“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剑出骤速,抖落一招“千里杀将”。非凡今日拆解此招不下数十次,对手不同,剑路也大不相同,凌弟辅使得又快又紧,他也以快打快。两剑相击,真切如凌弟辅所念,雨落镜湖,千点万点。一招既过,凌弟辅换“虎伏左丘”,改不了习性,摇头晃脑吟道:“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非凡晓得这招厉害所扣,收心养气,任他每一剑中途怎变,来一剑挡一剑以变会变,连续三十剑,竟无一剑交击。
剑势斗变,随着凌弟辅一句“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似是非凡一剑不慎,入了他的埋伏,猛虎出栏,十剑冷然交织砍伐,竟只用了刚刚刺一剑的时间。非凡大喝一声“好!”快步侧走两步,错开锋芒,疾劈三剑,与凌弟辅擦身而过。
再迎面相对时,两人各自对对手已多了几分欣赏。峙持片顷,凌弟辅手肘先动,先劈继刺后挂,试了三剑。邱仆承摇头浅笑,这人敬白居易到了痴迷地步,帮他念道:“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凌弟辅如遇知己般百忙中瞟他叫道:“对极!对极!再有!”说时好整以暇的随意击剑,邱仆承也不让他失望,吟道:“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凌弟辅鸡啄米般点头,叫道:“再来!”又使几路剑法,这时有人开始抢着作吟,一一用白诗应喝。凌弟辅高兴得像个孩子,更加卖劲。他与众人一舞一唱,也没将非凡和胜负放在心上,群雄不觉莞尔,暗赞“性情!”。
非凡剑光忽地一闪,邱仆承识得利弊,脱口叫道:“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凌弟辅省得意思,趁非凡剑招未铺开,先出一招“行云流水”,急流勇退,展开守式,一边吟道:“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他去得迅速,非凡上手的一招也随之夭折,刚换一剑,不料他痛呼一声“痛快!”,而后藏剑立拳道:“公子高明,领教!”竟不打了。非凡还了一揖,道:“承让!先生率性!”转向天南派人道:“整一天了,适才才算舒展筋骨,青平九式真就这般不堪一击吗?”顿了一下,不等人回答又道,“早就知道天南派欺世盗名,假以上不了台面的‘青平九式’骗取声名,掌门师叔,是也不是?”群雄大多把习“青平九式”当作天南派的恩惠,闻言均抱不平,无奈技不如人屡遭挫败,对非凡接二连三的贬辱开始木然,唯有天南派众人气愤难填。
凌弟辅主动退却,缘于他发觉自己是在步前人后尘。于他之前也有几人比剑情形与他异常相似,刚一上场隐占上风,可一呆会几招“青平九式”使过几遍,总能被非凡找出破绽,既而落败。凌弟辅已算这一天将青平九式发挥得最出色的一人了,拘于这九招,阚谨也自认比他不过,故而望去邱仆承的眼光分外迫切。
邱仆承被数双眼睛盯着,感觉骨头都重了几斤,不敢想象输掉的后果,硬着头皮越出领水线道:“非凡你恶意中伤青平九式,敢不敢当着诸位英雄的面讲,贵教一个人也没有去习练?”非凡数年不与邱仆承交手,对他武功的进步,只能停留在武盟会上的听闻,自认他还不是对手。但对他这个人,非凡是丝毫不敢小觑,道:“青平九式嘛,各帮派归顺本教以后是绝对禁止练的,不过归顺之前,就没人知道了!”邱仆承笑道:“这几招我也会些,公子本事大,望不吝指授!”非凡不客气道:“你太见外!别说这粗浅剑法,便是本教神功《囹圄心经》,也是任你参阅的。”石门龙怒骂道:“小子,休得猖狂!”邱仆承轻念一句“剑行天下”即刻出手,剑履平川,纵横跋扈,人剑合一。非凡躲闪一圈愣是没找到下手的着落,唯有一剑一剑的警惕和拆解丝毫不敢托大,同时心下惊诧,邱仆承的剑艺,与传闻相差可不是一点点。
非凡耐心等着邱仆承的招式用尽,可一刻光阴磨过,莫说他的一圈剑法,就是单“剑行天下”一招竟尔仍未使尽。非凡感觉大大不对劲,这一怀疑,马上发现了症结,原来是邱仆承在周而复始的使“剑行天下”,只不过这招的两端被他衔接得天衣无缝,看不出头尾,就像绕着一个圈子跑,不留心下,仿佛无穷无尽。加上每各一招又神同而形不同,纵使非凡,一时也被骗过了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