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风拂面,邀月舞翩翩,漫天落花尽,迷离眼眸间,谁俯在耳际,倾诉那誓言。”
中间边歌边舞的女子,安宁说那是朝雅阁的红牌赛牡丹,人称牡丹姐姐,果然人如其名,无论那长相还是那歌喉都带着三分凄楚,再加上婉约的歌词,听得人心下戚戚然。
一曲终了,安宁问:“知浅觉得这歌舞如何?”
薛知浅由衷赞道:“甚美!”
安宁却叹息道:“如若你见到沁儿,这些想入眼都难。”
薛知浅心中一凛,沁儿,称呼得如此亲昵,定与她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听起来还是个女孩儿名,沁儿就是她那个女红好的心上人?所以,安宁公主的心上人果然是个女人?!心中吃惊,连带脸上都有了惊慌之色,连忙举起茶盏掩饰。
安宁示意下丝竹声又响起,两人靠得近,说话并不受影响,不过旁人已无法听到。
薛知浅知她有话要说,坐直身体,作倾听状。
安宁这才道:“我之前告知你的事,除了女扮男装,其他都属实。”
念头被她肯定,薛知浅惊得手一抖,茶盏掉落地上,摔得粉碎,整张脸都白了,之所以如此震惊,证实安宁公主喜欢女人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安宁公主帮她肯定了心中另一个荒谬想法。
安宁料到她有这样的反应,扯出一丝苦笑:“是不是难以接受?”
薛知浅不知该如何作答,更不知道安宁公主这番话意欲何为,只好避重就轻的说:“其实公主无需向知浅解释,知浅与公主只是萍水相逢,公主身份尊贵,知浅不过一介草民,有缘识得公主已是知浅的荣幸,绝不会拿认识公主这件事到处炫耀。”言下之意,不管知道什么,她都不会乱说。
安宁却好像铁了心的要跟她分享秘密:“沁儿其实是我父皇的妃子。”顿了一下,又说,“也就是苏贵妃。”
薛知浅再孤陋寡闻,也知道苏贵妃是皇上最宠的妃子。
苏贵妃长得貌美如花,还能歌善舞,已得宠多时,唯一的遗憾就是至今未能替皇上生下一儿半女,前些日子苏贵妃不知从哪得到一张生子偏方,说只要连吃三剂,铁定可以生皇子,便让太医院的人给她配,太医院拿到那方子,纷纷傻眼,药材名贵还在其次,其中有几味药就连见多识广的老太医都闻所未闻,只好如实向皇上禀报,皇上的意思就这么算了,苏贵妃却不依,说定是太医院的人怕麻烦,不肯尽力去寻,皇上被缠得无法,便在朝堂上把这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交给薛丞相去办,当然一下朝,又把薛丞相留下咬耳朵,说找的到就找,找不到拖个一年半载就算了,薛丞相为这事在府上发牢骚,说苏贵妃就是妲己再生,祸国殃民,当时薛知浅听得不以为然,定是她老爹为了皇上在吃苏贵妃的醋……
没想到安宁公主的心上人是个女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是她爹皇上的女人,还是她爹皇上最宠的女人……
薛知浅对自己的老爹佩服的五体投体,老爹一语击中,这苏贵妃果然是狐狸精转世……
吹拉弹唱的歌姬听到摔杯子的声音,不知发生何事,都停下了手。
安宁让她们继续,又让侍婢将摔碎的杯子收了,才看着薛知浅道:“知道我为何跟你说这些吗?”
薛知浅颔首:“恕知浅愚钝,知浅不知,还请公主明言。”
安宁见她要么惊慌失措,要么异常恭敬,便道:“在宫外,就不要有那么多礼数了,公主也不用喊了,直接唤我水漾便可。”
薛知浅连忙推辞:“知浅不敢。”
安宁蹙眉:“第一次见你时,知你是一个大胆直率的姑娘,让我很欣赏,为何现在这般忸怩娇作?”
薛知浅心道,如果知道你是公主,打死都不会主动勾搭,丢脸也就算了,如今竟不能抽身,福祸难知。
安宁见她不说话,又道:“你是摄于我公主的身份,还是因为我喜好女子?”
薛知浅实话实说:“知浅怕言多必失。”
“那日你在我母后跟前都敢大胆直言,为何现在却讳莫如深?”
薛知浅终究还是不敢大胆直呼其名讳:“还请公主不要为难知浅。”
安宁叹息:“原以为你是个例外,没想到跟旁人一样,也罢,也罢。”
薛知浅见她神色凄然,本想独善其身,到底心中不忍,何况在得知她是女儿身之前,还倾慕于她,就算现在看到她,活脱脱的美公子模样,还是很有好感,便不再避讳,直言道:“公主今日找我来的目的,其实是想找一个认为可靠之人,倾诉心中积压已久的抑郁,是吗?”
安宁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公主就不怕我泄密吗?”
安宁笑道:“要打听一个人品性如何,实在太容易了。”
话说到这份上,薛知浅还能说什么:“知浅洗耳恭听。”
安宁却没有急着说心思,只让牡丹姐姐再来一支舞。
牡丹姐姐这回跳的是采莲舞,那腰就跟面团做的一样,可以扭到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步,每到俯身的动作,薛知浅都不由得为她捏一把汗,深怕她闪了腰……
安宁说:“这支舞若由沁儿来跳,要比她美上百倍。”
薛知浅垂下眼帘,脸上恭敬,心下却不以为然,美上百倍,该有多美,定是她情人眼里出西施,夸大其词罢了。
安宁又说:“这个赛牡丹身上有三分沁儿的影子,为此我捧了她三年。”
薛知浅再一次咋舌,安宁公主痴迷苏贵妃竟已深到如斯田地,而且听起来时日不短。
安宁突然说:“知浅你看着我。”
薛知浅诧异,抬眼与她对视,在她脸上看到极复杂的神色,心下突突,不知何意。
安宁凝视了她一会儿,才缓缓的说:“你有五分像沁儿。”
薛知浅先是一愣,连忙回道:“知浅半分歌舞都不会。”她可不想做别人的影子。
安宁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们的性子有五分像。”
薛知浅暗松一口气。
安宁像是会读心术一样:“你怕我看上你?”
薛大小姐立即惊得面如金纸。
安宁公主逼近:“我若真看上你怎么办?”
薛姑娘已如坐针毡。
安宁话锋一转,无比惋惜的说:“可惜你是薛丞相的千金,又被我母后选中太子妃,要不然……”
薛知浅心中大石这才真正落地,之前不知道安宁是公主,巴不得嫁了她才好,现在知道她是公主,则希望半点关系都扯不上。
安宁见她如释重负的样子,脸上有些失望,手一伸,挑了她的下巴说:“之前你说对我一见钟情,为何现在避如蛇蝎?”
这画舫内除了薛知浅和安宁的贴身侍婢,就连被安宁捧场三年的牡丹姐姐都不知安宁是女儿身,更不知她是公主,安宁如此挑着薛知浅的下巴,都只以为俊公子调戏俏佳人,两人都长得好看,又穿得体面,画面不但不违和,还甚是养眼。
薛知浅红了一张脸,理由显而易见,却只能回答:“公主是金枝玉叶,知浅不敢有非分之想。”
安宁又问:“除此之外呢?”她是想把薛知浅往死里逼了。
薛知浅见躲不过,干脆心一横,说:“因为你是女人。”
安宁听了竟不恼,还笑道:“女人又如何,除了比男人少了个玩意儿,有什么比不上男人?”
薛知浅差点喷出一口鲜血,这安宁公主,真真是……奇女子也!
安宁却看着她出神,轻声道:“你现在的表情跟她当初刚听到时一摸一样。”
薛知浅的脸由红转白,看着近在咫尺的娇颜,心中打鼓,她莫不是想?连忙结结巴巴道:“公主,我,我不是苏贵妃……”
安宁听而不闻,还伸出指尖,摩挲着她粉色的唇瓣,眼中柔情似水。
薛知浅感受到她神色间浓浓的眷恋和淡淡的忧伤,又想起她还是水公子时,曾对她的念念不忘,怜心大起,一时竟忘了挣扎,看着她,与她眼神交汇。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切峰回路转,又顺其自然……
薛知浅闭上眼睛。
就听到“啪”的一声,茶盏破碎的声音。
忘我的两人,同时清醒。
碎的是安宁的茶盏,满杯的茶水尽数流到了安宁身上,再看那碎瓷片里,躺着一颗小石子,竟是被人发的暗器,安宁大怒,喝道:“谁人如此大胆?”
安宁毕竟是长公主,这一声喝出来,威严十足。
唱得热闹的歌姬们,都吓得纷纷跪地,瑟瑟抖成一团。
安宁还要再问,就见一人掀帘而入。
一袭白衣,宛若清莲。
薛知浅立即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安宁则挑眉:“是你?”
来人不答,回首轻喝:“带进来。”
只见包婉容拎着一个三大五粗的男人如提小鸡一般走进来,在那人屁股上重重踹了一脚,那人哀嚎一声,滚到了安宁跟前。
安宁指着地上的人问:“他是谁?”
霍轻离这才道:“我们来时就见此人在外面鬼鬼祟祟偷窥,便帮公子捉了来。”
薛知浅则用杀人的眼神看着包婉容。
包婉容立即缩到霍轻离身后,摸了摸腰间的银子,心方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