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厉一听他这话,更是狐疑,便道:“怎么会出不去?”
少年委屈地道:“我们是新兵,还在新兵营中受训,按理的确是不能出去的!”
看到少年心急如焚却又安心耐命,心中顿时怒火中烧,一猜便知道是个该死的牛眼睛。牛眼睛便是新兵营的都尉牛长春,说到这个牛长春,新兵营中谁人不知,就是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城狐社鼠,想起来都要作呕。
明明只是分管新兵们的出操考勤,协助新兵营指挥使做些简单工作,却在新兵们面前不可一世,动不动就责罚看不顺眼的新兵,每日必到帐中巡视,若然未曾在他面前点头哈腰、或是私下里给他些什么好处,就给你好看。
这少年家贫如洗,尚且等着这一百两救命,怎么可能拿出东西贿赂他,在他那里请不到假,并不稀奇。
正想着,忽然看到那少年腾地站起来,咬牙道:“我这就偷偷溜出去!”
风厉一把拦住他,低声喝道:“你疯啦,你只要一离开这个地方,就会被当作逃兵,杀无赦!”
少年轻轻推开他的手,道:“兄弟,你的大恩大德来生再报,即便是现在便被乱杖打死也要将钱送回,我能等,柳奶奶等不了了!”
风厉拉住他的手臂,沉吟道:“那倒还不至于死,你跟我来!”
两人穿过新兵营,便径直来到练兵场,众人散去,场上一片静寂,少年四下看看,颓丧道:“难道你想让我从这里翻墙出去,这里的墙那么高,我没有把握!”
风厉将他的头扭过了,向场上一个角落指了指,果然看到月光下一个男人正光着身子,在比划拳脚。
少年颇为迷惑,便问风厉道:“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风厉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当真要出去看柳奶奶?”少年倒是一下子便听懂了这句话,冲他笃定地点点头,风厉拉住他的手臂,便向男人的方向狂奔而去。
来人看到他们二人,并未停止手中的动作,便道:“来了几日还找不到新兵营吗?从右边出去!”
风厉忙拉住少年跪下行礼,道:“属下并非找不到自己的营帐,只是有事相求!”
说完便敲敲身边的少年,虽说这少年弄不清风厉到底在搞什么鬼,但是看到他示意自己说,他便毫不隐瞒将一百两之事从头到尾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男人听得很认真,一边将衣物套在身上,一边附耳倾听,末了让两人起身,才笑问风厉道:“你是如何知道我能让你们出去?”
风厉不慌不忙地答道:“这军营之中若是您不答应,就不可能再有人能答应了!百善孝为先,请将军网开一面!”
男人一听,开怀大笑,将挂在栏杆上的酒壶打开,豪饮一口,笑道:“你竟然知道我谁!”说完饶有兴味地看着风厉,道:“说说看,你是怎样认出我的?”
风厉答道:“听说周将军练得一手空手夺白刃的漂亮拳法,果然出神入化!尤其是刚才那招推陈出新,将所有劲道集中在后面挥出的一拳中,令人防不胜防,克敌制胜,攻无不克!”
男人笑得更开道:“给你们两人一个晚上的时间,去吧,记住,只是一个晚上,要是过了时间,别怪我将你们当作逃兵追杀!”
说完便从腰间取下一枚腰牌,抛入风厉手中,一路饮酒一路狂笑而去。
凭借着这个刻着“周”字的青铜腰牌,果然在周家军大营中来去自如,一路跟着少年狂奔,便是一刻也不停歇,半个时辰之后,在一个名为陈家庄的破败小院中停下来,这令一路跟来的风厉心中不解,喘着粗气问道:“既然只是这么一点路,为什么跑得如此之急?”
少年有些难为情地道:“原只是心急,便越跑越快了!”说完也不及再讲话,便直接冲了进去。风厉跟着他进门,之间四周房舍虽然经过静心修护,但断井颓垣之势还是无法挽回,房中清苦,便是连干净完整的碗碟也没有几个,屋中仅有一个柜子,里面除了一碗发黑的饭,别无其它。
柳奶奶形容枯槁,躺在床上有气无力,满布褶皱的脸上毫无血色,双手如同枯柴,看到少年便是老泪纵横,说不出话来,风厉将手轻轻扶在炕上,还好,有好心人帮她将炕下烧好了火,还暖暖的,否则这样的老人恐怕连这一夜也无法熬过去。
少年也是满脸泪痕,为柳奶奶端来一碗水,看到她几乎连水都喝不下去,不禁失声痛哭。一夜榻前尽孝道,老人因为病痛折磨,确实无法入睡,那少年便是一夜端茶递水,大小解也服侍周到,天色渐明,在老人反复催促之下,才依依不舍离开回营。
又是一路狂奔,少年总是用那种感激不尽的眼神看着风厉,这让他很难为情,便干咳一声道:“兄弟,用不着这样!你是好人,好人是应该有人帮助的!”
两人回到军营之中太色仍旧未明,却看到周将军已经满身威武,盔甲加身,站在军营门口等他们二人,风厉将身上的青铜腰牌扔回他手中,拱手行礼,与少年一同笑着跑向新兵营。跑了一般却又转回周将军身边,问道:“将军为何将如此重要的名牌交给两个素未谋面的新兵?”
周将军用力在他身上拍了一下,笑道:“借你这个腰牌,如同你帮助他,是同一个理由,从进入这个大门的那一日,我们所有的人都是兄弟,我们要比亲兄弟还要亲,要并肩作战,要共同生活,要彼此信任,要相互担当,你小小年纪尚且有这样的胸襟,我又岂能落人之后?”
回到帐中,众人还未起床,蹑手蹑脚进去,却发现两人的棉被铺在床上,还拱起一坨,俨然两个人都睡在其中,正纳闷,谁在两人旁边的小三忽然抬起头,看到两人连忙拍拍胸脯道:“我的老天,你们两个人,到底是去了哪里?”
边说边将东西从他们二人的棉被下拖出来,两人一看,不禁哑然失笑,都是帐中个人的包袱和衣物,心中甚是感动。
那名少年便是豆子,据说他从小便是叫被人这么叫,因为小的时候长得非常小,看来僵生生的,常常让人取笑,时间一长,人人都忘记了取笑,光是留下了这个诨号,就一直这么叫,至于他的大名郑浩,在村落中人人认识豆子,却几乎没有人认识郑浩,如此一来,连他自己也习惯了这个诨号。
新军营中的生活并没有那么枯燥乏味,虽然说整日都是操练与行军,但是却充满了趣味,偶尔还有牛长春瞪大了个牛眼睛,煞有介事地前来找麻烦、找好处,绝对不会无聊。一熄灯,只要牛长春巡查一过,都在谈论见过的漂亮女孩儿。
小三忧心忡忡地看着叹气道:“你们两个真好,块头那么大,我却瘦得像根柴火棒,他们铁定不会让我参加禁军,要是老远从家中赶来参军,却被派去烧火做饭,真让人伤心!”
豆子有些疑惑,问道:“什么是禁军?”
风厉轻声解答道:“过几日便是秋试,到时候将对新兵营中的人进行甄选,分别派入禁军或是马军、厢军或是土军,而禁军中的人便可以凭借武技获得官阶。”
豆子转向小三,笑道:“原来你个臭小子一心想着官阶啊!”
众人忍不住一阵哄笑,小三瘪着嘴道:“不说是想着官阶,不过是想证明我是个男人!”
众人更是笑成一片,正高兴间,帐门忽然被人豁地拉开,大家慌忙起身,都只穿着内衣,有的甚至光着膀子,小三将油灯点亮,只见进来的人,正是威风八面的牛都尉,他伴着脸,看上去犹如甲亢一般凸起的眼睛更大了,喝道:“我今日从你们帐中出去,便发现随身的玉佩不见了,现在要找一找,所有人将包袱拿出来!脱掉衣裤,待查!”
风厉看看周围的营帐,都黑着灯,看来这牛都尉谁都不搜,只是搜这顶军帐,小三看他一脸疑惑,便悄声在他耳边道:“你不知道吗?前几日牛都尉讨了个歪嘴的婆娘,还在军中拜堂,听说除了我们军帐,其余的所有帐篷都有人送贺礼,只有我们这帐中没有一人送礼,所以故意找我们的麻烦!”
只见那牛都尉用手中的剑挨个挑开众人的包袱,一件件翻查,满脸骄横。
将所有人的包袱都翻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便嗤之以鼻,冷笑道:“果然是一群穷鬼!”
说罢将手中剑指着小三道:“是不是你,收到哪里去了?”
正说话间,只见一个新兵从外面跑来,一脸诌媚,将一块玉佩递给他道:“这是我在茅房捡到的,是不是牛督军您的!”
这块玉佩倒是入了牛眼睛,收好便道:“走!”挥剑便向小三打去,吓得小三缩成一团,剑鞘未到小三胸前,已被风厉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