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听着电话那边似乎永恒不变的机械女声，银发的少年低了低头，夜风吹动额前碎发的阴影，令人看不清表情。
耳边往复循环的提示音结束，变成超时的刺耳鸣叫，他挂断通话，虚着眸光望着某个方向，颀长而笔直的身体在泯抿夜色里孤桀的立着。
好一会儿，他缓缓转过身，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迈出了步子。
比起丛林或者山野，他更为熟悉城市的呼吸与脉络，经过高楼闹市、暗街深巷，以及路边身份晦涩暧昧的男男女女，悄无声息如夜风穿行。半小时后，他在一栋公寓楼前停下了脚步。
坐在大厅服务台后面的门卫，很快发现玻璃门外的漂亮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扬着尖下巴向上望着，似乎有点犹豫。正想着是哪家的孩子，忽然一阵风吹过，定睛再看那里什么人也没有。他不禁打了个哆嗦，纳闷的揉了揉眼睛。
高级公寓的保全系统太麻烦，从大厅进到住户里要过三四道门，在门卫的注视下按门铃和视频通话也很别扭。少年省去了这些步骤，直接从楼外一层层翻上去，无声无息落在人家的阳台上。
落地玻璃门的后，是看起来很普通的单身住家。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一会儿便看见一个女人从浴室推门出来。
那显然是一只熟透了的、足以被称为“女人”的艳丽动物。眉目平淡，身形却妖娆，包裹在轻薄的吊带丝裙里呼之欲出，含着水汽，海藻般的卷曲长发还是半湿的，丝丝缕缕落在肩头和腰间，在丝料上留下透明的水印。
手里用毛巾揉着头发，她转身猛然看见阳台上的银发少年，顿时惊了一跳，“奇犽？”说着，走过去拉开玻璃门，露出了然而带着笑意的神色，挑了挑眉，“你不是说不来了吗？”
奇犽嘴唇抿成一线，直直看着她。
“拿你没办法。”女人笑了一声，没再看他转身往屋里走，随口问道：“吃饭了吗？”
奇犽垂着眼睫走进屋子，反手拉上门，“……吃了。”
“我去给你放水。”说着她又走回浴室。
浴室里传来水声淋淋。奇犽脱了外套丢在沙发上，在落地窗前立了一会儿。熟悉而安全的环境里放松下来，立刻被倦意淹没了，他耷拉着眼帘，一边松着衣扣一边走进浴室，懒懒倚在门边睨着里面的女人。
满室蒸腾的雾气，她跪在浴缸边，肩带因为自然而放松的姿态滑落下来，露出从脖颈到肩背的优美线条，跪坐的姿势令身体弯成一道缱绻的弧线，让人很有抚摸的**。
浴缸水放得半满，她试了试水温，转头扫见门边的人，又吓了一跳，“你走路怎么总没声音啊，怪吓人的。”
奇犽眸光沉沉的盯住她没说话，把身上衣服从头到脚剥了个干净，大方光.裸着纤瘦而流畅有力的身体。女人无奈的瞥他一眼，转开视线。奇犽迈开长腿，越过她跨进浴缸，躺在温度合宜的热水里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关上水龙头，女人柔声嘱咐：“别睡着了，小心着凉。”
奇犽模糊的“唔”了一声。
“你还真是不客气。”笑骂了句，她刚想起身却被拉住，力气不小，箍得腕骨生疼。转头去看抓住她不放的人，却还是闭着眼睛一副谁也不想理的样子。她只好重新跪坐回去，手指温温覆在抓住她的手上，“好了，我不走。”
奇犽这才松开手指，反手握住她的手沉进水里，向里侧了侧脸。女人被拉得贴在浴缸边沿，靠着银色脑袋斜倚着，温柔拨开他挡住眼睛的碎发，“怎么了？”
奇犽半睁开眼睛望向头顶的人，蹙着眉尖嘟囔：“……好累。”
“又跟朋友吵架了？”
奇犽再次闭上眼，眉头皱得更紧了，“没有，没的吵，那家伙还是不管不顾跑得没影，根本找不到人……也不觉得生气，他就是那样的人……只是有点累……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女人听着，手指摸到他的太阳穴，用指尖轻轻按压，“那就休息一阵子吧。”
“嗯……”奇犽放开一直抓着的手，脑袋往上拱了拱。她笑起来，手指滑进银发间把碎发全部顺到后面，两只手慢慢在额头上按揉。气氛安和而温软，奇犽像是要睡过去了，半晌，忽然惺忪的唤了一声，“安……”
“嗯？”一边应着，手不停顿的从额头按压着摸到后颈，一粒一粒按摩那些突出的颈椎骨。奇犽后仰起头方便她动作，睁开眼睛望着她的脸，“最近认识了一个女人叫安娜。”
“好巧。”
“不过人跟你一点都不像，大我好几岁但比我还小孩。”
“你也知道自己是个孩子啊。”
“哼。”
“说明你长大了呀。”
奇犽撇了撇嘴没接话。安笑起来，“以前可不会这么闷声不响，真是越来越不可爱……最近个子也抽得好快，你再长大下去，我就要不认识你了……”手指顺着少年柔韧的肩膀摸索到凛冽锁骨，皱眉，“瘦了。”
奇犽看着安温柔的眉眼，从水里抬起手，湿漉漉的抚摸她的脸，然后手指插入海藻似的发丝，绕到她的脑后。安顺着他的动作低下头，很珍惜的用嘴唇轻轻贴上他的嘴唇，下一秒，措不及防被大力扯进浴缸。
天旋地转后落进水里，安吓得惊叫一声。奇犽恶劣的勾起嘴角，把她拉进怀里压在胸口，低头去吻她的嘴唇。安下意识伸手抱紧他的脖子，好容易定下神，无语的捶了他一下，一边接吻一边抬脚把水淋淋的拖鞋甩出浴缸，用力推他，“就不能让我把衣服脱了吗？”
“反正脱不脱都一样。”奇犽沙哑的嘀咕，低头含住她的耳垂，手指探进湿透的衣料。安不禁低吟出口，闭上眼睛呢喃：“坏孩子……”
澡洗得乱七八糟，温水里交叠的身体很快变得汗津津，夹带滑腻粘稠一塌糊涂，换过水，稍一撩拨又再来过。好容易才勉勉强强洗完，安把精力过剩的少年赶去床上看电视，收拾好浴室，然后坐到镜子前往脸上拍护肤品。
奇犽丢掉电视遥控器从后面贴上来，把脸埋进她的长发，小声嘟囔：“别搞了，抹半天还不都吃到我嘴里。”
“怎么能不管呢？都有细纹了。”安细致的查看着眼周，哀怨的叹了口气，擦完眼霜，又开始按摩脖子。奇犽不耐烦的把手伸进她衣服，从背后绕到柔软的腹部向下游移，安浑身颤了一下，只好停下来，“还要吗？这样下去我可应付不了你了。”
“明明你也想要。”指尖深入意有所指的点了点，“都怪到我头上，口是心非的大人。”奇犽眼睛看着镜子里浑身颤抖，脸上泛起红晕的女人，眸光深了深命令道：“站起来。”
“你这孩子坏透了……”安轻声抱怨，温顺的依言起身，背对他压低上身撑在梳妆台上。奇犽一手撩起裙摆握住腰身，另手探进唇间堵住呻吟，似笑非笑的说道：“难道不是你教出来的？”
安禁不住呜呜低咽，过度刺激下生理性的流出眼泪，透过镜子湿漉漉的瞪了他一眼。奇犽被那个风情的眼神看得心里一动，让她翻过身吻掉她的眼泪，抱到床上，拉开腿按在身体两侧紧压上去，挑着眉眼轻笑，“自作孽不可活。”
脑中如云霄飞车般跌宕起伏，安恍恍的闭着眼睛，又要被他做晕过去，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奇犽还是那幅游刃有余的样子，光着身体跳下床，取了湿毛巾过来，一边抱她清理一边还在嘲笑她“弱爆了”。安没奈何的笑道：“好吧，是我弱爆了，你都这么大了还来找我干什么？”
奇犽用手指玩着她的头发没接话。
安侧了侧身看向他，“说真的，你该去找个同龄的女孩子好好谈次恋爱，我也要考虑结婚嫁人之类的事呀……”
“啰嗦。”奇犽忍不住打断她，往下缩了缩抱住她的腰，收紧手臂把脸埋进她柔软的胸口，闷闷的说道：“没有什么女孩……再等两年，嫁给我吧。”
安扑楞了一下毛茸茸的脑袋，“别撒娇了。”
奇犽抬头，皱着眉头直直看向她，“是认真的啊。”
安不禁愣了愣，垂下眼帘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奇犽嘲讽的勾起嘴角，“早干嘛去了，到现在才说让我去找别人，是不是太可笑了？做了那么多荒唐过界的事不该负起责任吗？”
“把你栓在这里是负责任？就是因为如此……”安说到一半被奇犽冷声打断，“你搞错了。我根本不需要你对我负责，我也知道你一直都没原谅我。”
安受不了的闭上眼睛，“跟那件事没有关系！”
连高声说话都极少的女人，突然劈头大喊，奇犽立时被喊得惊呆了。安说完便察觉失控，睁大眼睛怔怔的看着他。
房间里安静得令人耳鸣，沉默半晌，奇犽自嘲的笑了一声，转身坐起，背对着她，“还是有关的吧……”
“不是那样的。”安起身拉住他，双手捧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奇犽，我不知道你是谁，过着什么生活，身上的伤口是从哪里来的。同样的，你也不明白我想要什么。我说应该分开，我要考虑结婚嫁人，你就立刻说嫁给你，这样没有保障的话真的不是在撒娇吗？”
奇犽长睫低垂下来，无言以对，“……你明明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知道……”安从他脸上移开视线，轻声的慢慢说道：“但原本就不是能长久的关系，况且谁和谁再亲密无间，也总有分别的时候……我以为上次我们已经说好了……你回来找我，我很高兴，但我想每天回家有个人在等我，你还小，做不到，也没必要去做这些，你……”
话没说话，奇犽转身下床，一言不发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仰起头一饮而尽。他端着空杯子站在原地，修长背影在那瞬间看起来很无助，还有些颤抖。
似乎没控制好力道，玻璃杯突然嘭的捏碎在他手里，紧接着一拳打上墙壁。墙面以拳头为圆心塌陷下去，整面墙从地面到天花板迅速龟裂开来，带动房子都晃了晃。
安看着眼前惊骇的景象无法反应，坐在床上愣了半晌，怔怔说道：“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怎么发这么大火……”
奇犽低垂着头，好一会儿，缓缓收回手在床边坐下，俯身撑住额头，“……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亲密无间的人会有分别的时候……你们都是这样，跟我一起不过情势需要或者一时兴起，我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看着他空洞得悚人的眼睛，安心里一紧，想说些什么，便听到他用喑哑的声音继续道：“不是针对你……是我在任性……”说着站起身，抓起衣服门外走，“你说得都对，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奇犽！”
安忍不住叫住他。看着少年挺直而瘦削的背影，停下步子等她开口挽留，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她不知道其他人怎样看他，但对她来说绝对不是无关紧要的人。
可是安张了张嘴，话一出口就变成：“你想一.丝不挂的出去吗？……乖，别闹脾气了。”
奇犽低下头，停顿半晌，沉默的猛往自己身上套衣服。安看着他快速而胡乱的、泄愤似的动作，心里不断下沉，再说不出任何话。
原本开口就是冲动了，就这样吧，什么也别说的结束吧。
嘭一声撞门的巨响，四周死一般安静下来。安脱力的倒回床上，怔怔望着天花板。直到窗外天色开始渐渐发白，晨曦透进窗纱，刺目的清亮。她疲惫的抬起手盖住酸涩的眼睛。
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