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伦跟着莫宁走进旁边惟一一个门窗都完好的房间，陈设繁多，密密麻麻的柜子箱子不知道收放了些什么，箱柜顶端都摆着大大小小的装饰性海螺。洛伦当然也没有探究的**，她比较感兴趣的是他要怎么除念。
莫宁让她在旁边小沙发里坐下，自己却不坐，佝偻着瘦削的肩背在房间走来走去。半晌他忽然停下步子，抬眼惊奇的咦了一声，握拳敲了另手手心，“你身上有两种念力禁制，除哪个？”
虽然难以理解他如何毫无接触的检查自己的状况，但一听到这句话，洛伦立刻眼睛亮了亮，盯住对面的青年问道：“不能两个一起除吗？”
莫宁似乎很苦恼，皱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慢慢的开口：“也不是不行……”说着抬起樱草色的圆眼睛，直直的盯住她，“可揍敌客只委托我除掉一个，还是比较容易除的那一个。”
果然是糊弄不过去的，洛伦微微蹙起眉头。
从流星街出来时身上就被加了念力契约，而她又被格外关照的施予了终生死契。她不是没动过除念的念头，和她一样想法的人也有过，但接连都以失败告终。那东西实在霸道，普通除念师根本难以撼动，始终是她的心结。
以洛伦自己的力量无法找到强大的除念师，而揍敌客会在交易后出面联络除念师这一条，也是最初心动的原因之一。既然对面人说了可以，不论怎样她都要抓住这个机会。
“我自己委托你除掉另一个，不可以吗？”洛伦说着站起身疾步走向莫宁，“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够办到的，任何代价都可以。”
“你，你别急……”莫宁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浑身猛的一颤然后连退两步，砰的撞上背后壁橱。眼睛盯住她就像看着什么可怕的病菌，手在旁边桌上胡乱摸来摸去，终于抓到一个杯子塞进她手里，“喝水。”
洛伦举着杯子哭笑不得。
“……女人好可怕。”实力彪悍的除念师先生，被她忽然的靠近吓得眼泪都要飚出来了。身体贴着壁橱从她面前一点点挪开，离开几米才长长松了口气，慢吞吞坐到旁边一个小板凳上，长腿伸展开用手抓着凳沿，咯吱咯吱的不安分的晃来晃去。
“会接揍敌客的委托是因为我父亲和揍敌客的约定，其它委托我几乎没有接过。”他抬眼看向洛伦歪了歪脑袋，“你的那个禁制下得有点意思，可是我干嘛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洛伦听着反而松了口气，“需要什么报酬，直说就是了。”
莫宁手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举起一根手指，“啊，外面那个男人说什么弟弟的故事，听起来好像很有趣，也讲给我听吧。”
洛伦愣了愣，视线扫过小孩子一样眨巴着眼睛的莫宁，忽的莞尔一笑，笑得莫宁不由颤了颤。她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解自己的上衣扣子，温温软软的笑道：“莫宁先生，那可是睡前故事，请你先躺到床上去。”
莫宁瞬间跳起来，猫头鹰似的蹲在墙角柜子顶上，满脸郁闷的嘟囔，“开个玩笑都不行……”
洛伦仰头望着他不说话，手里继续解扣子。
“我知道了。”莫宁撇了撇嘴，从裤带里摸出一个小本本，飞快写了几行字丢给洛伦。
洛伦接住扫了眼，长长一串第一行就是‘猎人证’，“这么多工具性的稀有物件，胃口真大，你是把所有想要的东西都写上了，让我当跑腿吧。”
“值不值得你自己清楚。”
洛伦只能无奈的笑笑表示他说得没错，况且就算要星星要月亮她也得想办法弄来，莫宁已经算厚道了，至少没有要七大美色让她去上天入地。
然后就是除念的过程。
揍敌客给她下这个禁制不过是为了让奇犽看不出她有念，以后怎样都要解开的，所以下得相当宽松，据莫宁说除起来也很容易。而莫宁除念的依凭竟然是声音。也难怪他毫无接触便可以了解她的念力状况，刚才一直聊家常也是在攒声音。
“你是操作系？”如果能以声音作为媒介，应该是最顶级的操作方式了。
莫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忙着把旁边那堆海螺里存藏的声音像液体一样倒出来，凝聚成一个二十厘米高的二头身人偶，看起来……跟莫宁长得一模一样，黑T恤牛仔裤乱糟糟的墨蓝色头发，还是活的，睁开眼睛摇摇晃晃自己走了几步，扑到洛伦小腿上。
洛伦有点无语，动了动腿迈开步子，人偶就吧唧一下扑倒在地上，爬起来再接再厉又扑上来。
“算是我的一个独立人格，消化完念禁制以后就会消失，平时不用管他自己会跟着你，啰嗦的话就扁他好了，不麻烦的。”
小莫宁抱住洛伦的小腿大叫：“莫宁超乖的！不要扁我！”
大莫宁赶紧点头，“嗯嗯，超乖的。”
出来的时候人偶就已经走得很稳了，迈着短腿一路小跑跟着洛伦。西索没走，正赖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往那堆报纸里戳扑克。看到洛伦出来，视线迅速扫过地上的人偶，以及她身上群青色的缠，勾了勾嘴角，把分数提到了70分。
莫宁看起来有点困的样子，跟着他们走到楼梯口迷迷糊糊的跟他们挥手。
洛伦一边下楼一边睨着前面的红发男人，“打算去哪儿？”
西索头也没回的随意应道：“嗯……这里的人很无趣~还是找个地方修炼好了。”
洛伦想了想，“我跟你一起。”
西索轻笑一声，“有时候明明觉得你下一秒就要气炸了，可真到了下一秒，依旧能理智的出最有利的决定，就像拉不断的口香糖~真有趣~”说着，西索回头看了她一眼，“不过也可怜呢~”
你少说几句就不可怜了。
两人驱车在城市里没方向的打了会儿转，在西索的示意下找到个废弃的屋子。
还以为西索这样的人要修炼会摆出多大阵仗，没想到只是坐在椅子上不断往墙角甩扑克牌。墙角里有大片落上灰尘的蜘蛛网，西索极有耐性的用扑克牌一丝一丝的切着蛛网，力道和速度巧妙，蛛网没惊起半点波澜和粉尘。
洛伦坐在旁边角落里观摩，开始还觉得无聊，不自觉渐渐被这手精细功夫吸引了注意力，才发现他是刻意从各个角度和路线掷出，到后来数张同发漫天都是嗖嗖飞舞的扑克牌，最终却都一张顶一张的钉进墙上同一位置，墙面缺口不大不小一条扑克牌宽度的细缝，毫无参差整整齐齐。对力量的控制力太变态了，她不由咋舌称奇。
体能、体术、念量、应用技这些东西所有人知道要使劲练，但大方面达到一定程度后，便是小细节决定成败。看着西索枯燥乏味的修炼，洛伦却莫名有种燃起来的感觉。
不过，没看他带着包啊口袋，这么多牌是从哪儿来的……
“开始讲故事吧。”
西索安安静静切了大半天蜘蛛网，忽然出声，洛伦不由怔了一下。他是练倦了拿她当消遣吗？洛伦垂下眼帘自嘲的笑了笑，慢吞吞开口。
“两年前，通过伊尔迷调查清楚了奇犽的性格爱好，以及当时逗留的位置，我买通了那城市里最好的糖果店的老板，在奇犽……”
“说谎。”
“两年前，我封了自己的念力，作为普通人参加了猎人考试，在考试的时候……”
“说谎。“
“两年前，我在天空竞技场……”
“说谎。”
“好吧我认输，”洛伦无奈的耸了耸肩，老老实实说道：“两年前，我是在约特市的红灯区里逮到他的。”
“嗯~？”
“那孩子很会藏，伊尔迷只给出大致情况，我费了很大力气才确定他的具体位置。他会跟着朋友逃家，我想该是个好孩子，于是雇了两个地痞流氓演了出戏，被奇犽救下，然后顺理成章的……”
“说谎。”
西索不太高兴的放了点念压出来，浑身都说着‘在我面前说谎太不明智了’。
说谎的问题上完全糊弄不过这个男人。洛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垂下眼睫站起身，一手脱掉妨碍动作的针织罩衫，另手抬起到眉间向斜下一划，面前便张开层水一样流动着的群青色念膜。
洛伦抬眼看向西索，“虽然不一定能活下来，但总要试试看。”
西索没情绪的泠泠转过细长眼尾，扫过面前放杀气也像在说情话的女人，79分，持续加分呢，了不起，动起手来还会加分吗？口香糖？他挑了挑眉，“比命还重要的故事？更想听了呢~”
洛伦低声回道：“不能这么说，只是谁都有些事，不愿意拿给别人当消遣。”
“莫宁不要看打架！”洛伦脚边一直很安静的莫宁娃娃突然高声叫起来，一边大叫一边在地上滚来滚去，“西索欺负人！西索大坏蛋！打滚哭闹！”
洛伦：“……”说得好。
西索捻了团气，屈起手指把莫宁娃娃弹飞到一边，想了想说道：“杀了你就听不到故事了，我也不想跟一个求死的人打~虽然你不愿意说，但故事是两个人的，我可以去问问弟弟，看他想不想用故事来换你的情报~”说着，收回手放进兜里摸手机。
“等一下！”
一个简单又简陋的威胁，听起来更像是玩笑，却让洛伦挥手收起面前的念，垂眼坐了回去，“你赢了。”
“嗯~”西索笑得很开心，转回头又开始切蜘蛛网，“你的故事等会儿再讲吧~”
洛伦不禁气闷的沉默了一下，这男人对她的事其实毫无兴趣，做到这种程度，只是为了争他不知所谓的‘输赢’，性格实在好糟糕。
西索当然不觉得自己糟糕，他现在非常开心，挥着扑克牌笑眯眯的说道：“我也有个故事，讲给你消遣一下~”
怎么看也不想有倾诉欲的人，谁要听你信口胡诌的故事啊，她可没有测谎功能。西索没理会洛伦满脸不耐的表情，兀自慢悠悠讲了起来。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群猫，其中一只名叫伊尔迷~”
“……”
“伊尔迷身手不错，谨慎狡猾，而且非常淘气，不过一直都很有趣~他是大哥，照顾着下面的一群弟弟，每天都开心的忙碌着~”
“……”这种无奈而宠溺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某一天，我发现伊尔迷又有了项新游戏，似乎玩了好几个月也没通关，后来终于搞清楚游戏内容，很想跟他一起玩……你猜是什么？”
“……什么？”洛伦有种不妙的预感。
西索挑了抹细长的眼神睨向她，“游戏的名字叫：弟弟和他的女人。”
“……”洛伦实在不知这时候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事关弟弟，伊尔迷就不想带我玩~”西索用扑克牌掩着唇角，桀桀怪笑起来，“让我费了不少功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