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唇上都烧出了泡,两眼勉强抬起,伸手就将那册子抱住,极快的看也没看就撕下一页,生怕即墨溪反悔。那胡乱撕下的一页,便是莫小竹的卖身契。
她很为莫小竹骄傲,救下一人是给她一个机会,可能否继续活的很好,就要看那人自身。而莫小竹到了鸣啸苑之后,起初并不起眼,却渐渐的显出自己的能力来。即墨桐收集锦缎,自是隔三差五便要郑重将整苑的锦缎好生打理照料,而莫小竹正是深谙此道者。因此,虽为浣衣院的人,却是指点整个浣衣院上上下下。这职位虽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但重在是即墨桐手下,因此,极为受重视。又因其能力极强,这三年来,过的是如鱼得水。
三年,不必掐指,原来她已经十四,在抚墨轩过了四年的粗使丫头……
莫小竹咯咯一阵笑,歪着脑袋看了茶夜好几眼:“难怪裳小姐说你人小鬼大机灵的很,这么些年就没断过念想,每次去鸣啸苑都缠着大少爷把你要了去。今天一见,果真不假。”
“茶夜惶恐,我只是个粗使,身子又不健全,伺候裳小姐只怕会惹的她不高兴。小竹姑娘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事?”茶夜依旧恭敬,只是语调不由的轻松了些许。
莫小竹掏出一个小瓶递到茶夜的手上俏声道:“这是连月拖我送来的,他还是不能进山庄,嘱咐我务必要告诉你切莫心急,旧疾再犯的话就不好了。连月对你这个妹妹好的真是让人羡慕,茶夜姐姐,你可要好生将身体养好啊。”
茶夜将瓶子收入袖中淡淡的笑了:“那我也不见外了,我也拖小竹妹妹回去给我那连月大哥带句话,就说我这个妹妹定会调养好身子,请他放心。”
瓶子触手光滑舒适,茶夜心头也是喜不自胜。三年前她的一场大病自是也传到了鸣啸苑连月的耳朵里,当时他冒着大险从后山逃出,却被山庄的人拒之门外。他在大雨里整整跪了一夜,而后终于等到了即墨溪从大门出来见他,得知茶夜已经肯吃药,自然也得知了茶夜为的是什么。而后便返回鸣啸苑,从此加倍努力,武艺渐渐有成。
而也就是在那时,他便以茶夜三年前的旧疾病根为由,每隔一段时日,趁鸣啸苑的人来山庄收取供给之时,着人送给茶夜这么一瓶药,将养身体。
但茶夜欢喜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龟息散。这并非是什么养生大补药丸,而是连月不知打哪儿弄来的龟息散。能让人在一个时辰之内息若游丝,即使武功卓绝之人也极难察觉。而这两年内,茶夜别的不行,但轻功还是练的不错的。虽然总是失手,但每次有了这龟息散,再去即墨溪那里偷东西,几乎次次都会得手。即墨溪根本无法察觉。
再抬起头,却正瞧见莫小竹盯着她打量,眼神里尽是好奇,那对眸子生得一对笑眼,清澈发亮:“茶夜姐姐,你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这么些年没见虽是认不出,但整个人和以前是一点都不同了。而且啊,你和连月怎么会和李砚那个怪家伙称兄道弟,他每次和闾丘道人来鸣啸苑的时候,怪里怪气的真是让人受不了。”
她这话说的当真是半点都不拐弯了,茶夜反倒对她更是喜欢。李砚跟随闾丘道人走后,在坊间游历时,有一次和闾丘道人渡江,水流湍急船夫撑桨甚是辛苦。李砚当时呆望着,在船上半句话未发。后来一举创下盛名,他举着连骨桨将它送给了那船夫。结果那船夫用过后大喜,称其摇撸半生,竟不知这桨也有这般学问。
李砚现在已是闾丘道人的得力助手高级秘书了。只是人却怪了点,手中总是拿着个机械摆弄,走到哪带到哪儿。这些年下来外人只道这少年造了一只不同凡响的桨罢了,而侯爷府上,李砚的大名却如雷贯耳无人不识。经他手改良过的物件,无不被人啧啧称奇。只是生性极怪,旁人与其交流,总是无法聊到一处。
用茶夜的话来讲,就是这个脑袋可能小时候在茶夜不知道的某个时候被门挤过,以至于有点脱线。
不怪莫小竹有此疑问,这些年多少人都有此番疑问,只是都已经习以为常。只不过抚墨轩的人与莫小竹观点不同,抚墨轩的人很奇怪连月那样品级的人,怎么会认茶夜这个残疾的妹妹,相反,茶夜与李砚的兄妹关系,他们认为那才是天经地义。毕竟,李砚即便再是出名,可毕竟既不能文又不能武,跟着闾丘道人,也没学会易经八卦五行风水。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连月怎会有这个兄弟?
面对这些轻视,茶夜也懒得与这些鼠目寸光的人争个一二。她深信,李砚终有一日会让他们叹为观止望尘莫及。
更何况,李砚并非心智不全,只是生性孤绝不喜与人交际。
茶夜看着莫小竹的双眸,似乎开始明白连月为何让她来传信了。在这山庄十年的调教之下,还能保有这么纯净的眼眸之人,真是罕见了。且不说连月对她是否信任,只怕连月对她利用多于信任。
茶夜笑着说道:“其实都只是机缘巧合,那日闾丘道人带了李砚离开,正巧也是大少爷带连月离开的日子,我们三人见如此有缘竟在同一日分别侍候各主子,便也就当下结拜,这便成了金兰。”
莫小竹点了点头,两步走到茶夜旁边揽上她的胳膊:“其实说来咱们也是很有缘的啊,一起生活了好些年,只是因为没在一处不常见并不认得罢了。茶夜姐姐你是九九重阳生,我是九月十五,小你几日,你以后就唤我阿竹吧。”
她的眼中分明闪烁着期盼,样子颇有些憷憷,仿佛茶夜一个不答应,那眸子便滴出水来。
茶夜本就无心拒绝,多少年没听到过这般亲近的话了,这是除了李砚之外第一个主动与她亲近的人,心中暖哄哄,点头道:“好,阿竹。”
后又想起,连月貌似也主动和她亲近过,但……当年认他作大哥之时,连月的态度,那能算得上亲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