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整天钱钟慧的心情都很好，昨晚杜鹏从外面回来，整个人精神十足，连带着她也快乐起来。下午小野派车将她接到司令部，走过门口的时候，她瞅都不瞅持枪的鬼子士兵。这些日子的锻炼，她已经习惯了这个魔窟。她直接走进后院，屋子内小野夫人正盘腿坐在小炕上，仔细的穿针引线。
小野夫人对她的喜爱是写在脸上的，每次钱钟慧一来，她就会放下手中的一切，像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一般，眼中尽是爱意！钱钟慧看了看炕上的一切，夫人的面前摆满了针线还有各种颜色的布条，原来小野夫人正在做鞋垫。鞋垫虽然没有做完，但是心细的钱钟慧仍然能清楚的看到，鞋垫上面绣的是一幅花开富贵的图案，并且鞋垫的前部还用金线绣了一个‘寿’字，字绣得很娟秀。夫人笑容满面的看着钱钟慧，眼神不时的瞄向她手中的寿字，似乎她特别在意这双鞋垫。
钱钟慧慢慢的摸着鞋垫上的寿字，她注意到炕边小桌上放着一杯水，心中立时有了主意。她侧着身子伸手去拿那水杯。当然她装作无意的抖了抖手，整杯水洒在鞋垫上。她急忙伸手擦拭着鞋垫上的水。
和钱钟慧所想的一样，小野夫人见状，一着急喊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她将鞋垫从钟慧手中拿过来，不舍的擦拭着。钱钟慧依然愣住了，她真的会说中国话，但是话语有些生疏。钱钟慧愣愣的望着小野夫人，眼神中充满着疑惑。小野夫人今天穿的是一身浅紫色的日本和服，和服上绣着点点散落的梅花，看起来有些高贵。
小野夫人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笑了笑，然后走到门口，对着门外的两个日本士兵，用日语嘀咕了几句。门外站岗的士兵立即弯腰恭敬的点头，他们持枪而去。小野夫人看了看四周，随手关上了门。
钱钟慧不由的一阵欣喜，她知道即将知道夫人的秘密，而这是杜鹏最想了解的。这些天虽说是三天两头来司令部，和小野夫人总能相处几个时辰，但是夫人从来没在自己面前说过一句中国话。她听着自己说话似乎就很开心，她用手势表达着她心中的想法。
小野夫人关好门，慢悠悠的上了炕，钱钟慧没有表现出着急的样子。她知道谜底很快就会揭晓。果然夫人看着她，钱钟慧礼貌的对着她笑了笑。夫人低叹一声，她闭上眼睛，她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过了一小会，夫人睁开眼睛说出了她的秘密。
原来小野夫人竟然是中国人，她的中国名字叫纳兰，生长在一个没落的前清贵族家中。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把她送去日本，而这一去就是四十多年。她在日本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女时代，又认识了小野的父亲。小野的父亲是个狂热的军人，自小就给小野的脑中灌输军国主义思想。
而小野因为纳兰是中国人，从小受尽周围同学的排挤和嘲笑，也就因为那样，小野从小就对她敬而远之。他讨厌身上流淌的一半支那人的血统，因此战争爆发时，他早早的来到了中国。而纳兰清楚小野是怎样的痛恨中国人，小野对她的管束甚多，不准许她说一句中国话。可是她毕竟是个中国人，并且是有着高贵血统的贵族后代，眼见自己的儿子在故土带着士兵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可是她却不敢劝说儿子一句。
钱钟慧默默的听着纳兰讲过去的故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小野和母亲之间的那种别扭。纳兰道：“这是我心中的秘密，原本以为会一生一世烂在我心底深处，但是到了中国这片土地后，看着这个国家被日本人弄得是满目疮痍，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我生了一个魔鬼，但是他毕竟是我的亲骨肉。我只能每日去那素心庵，跪在佛祖面前，诚心的为死难者祈福，我希望自己的举动能减轻一下小野所犯的罪过。那天在素心庵，我被人掳劫到胡同，我几乎吓得半死。恍惚间我看到你手持木棒冲了过来，是你救了我的性命。而我睁开眼，我又看到了你一脸关切焦虑的眼神，那一瞬间，我被你的勇敢所感动，同时也陶醉在你那温暖的笑中。”
钱钟慧拉着她的手，慢慢的摩挲着，同时开口道：“其实我早就觉得你能听懂我说话，可是您却从来没说过一句。以后没人的时候，您就和我说说话，要不然憋着也难受。您儿子的事，其实也不能责怪他一个人，这是两个民族之间的战斗，咱们作为平凡人，又能怎样呢？”纳兰觉得有些安慰，她的脸上露出丝丝微笑。
“要是我有你这样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多好呢？你是个多么温柔善良的女孩呀！”纳兰由衷的说道。钱钟慧笑了笑，从她的身上竟然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母爱，虽然她是小野的母亲，是个侵略中国刽子手的母亲，她依然心动了，“要是您不嫌弃，我以后给你做女儿好吗？”纳兰欢喜的点点头，从她的眼角处流出感动的泪水。
“太好了，太好了，以后我就多了女儿了。”她高兴的喊着。钱钟慧立即就要下跪，纳兰急忙拉住了她：“不要那么多礼节，你肯认我这个罪人做母亲，我就已经很知足了，不过最好不要让小野知道。”钱钟慧可不想只和她建立关系，她随意的说：“以后多了司令做哥哥，谁也不敢欺负我了。”
纳兰道：“钟慧，你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吗，你认了我做母亲，别人会不会骂你是汉奸，卖国贼。”钱钟慧想了想，笑道：“我哥哥本来就在司令部做翻译官，城内的人早就将我钱家看作是卖国贼了，让他们说好了，我又怎能堵住芸芸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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