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萧府后的李氏先去给老夫人请安,贤惠的怕老夫人的担心萧宁吃睡难安,丫头回禀老夫人去了佛堂。
南齐世家大多信佛,上行下效之下,南齐百姓也多信佛,佛寺僧侣极多,寺庙香火鼎盛,萧家作为南齐四大世家之一,排名仅仅在王侯将相频出,风流墨客名满天下的王家之后,萧家老夫人不喜奢华糜烂,在府中并未供奉和尚姑子,但府里盖起一座佛堂,供奉的菩萨皆是十足真金,萧老夫人是信佛的。
“请夫人安。”
李氏被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名唤鸳鸯的拦在佛堂门外,鸳鸯上身桃粉褶子,下穿一条锦绣罗裙,头插双簪,五官清丽,干干净净,眼底满满是笑意,看似好说话,李氏却知,她眼里心里只认老夫人一人,只听老夫人的吩咐,鸳鸯虽说是丫头,可李氏不敢轻慢于她,鸳鸯在萧老夫人面前是说得上话的。
李氏方嫁进萧家时,见鸳鸯出落得好,得萧老夫人欢心倚重,曾想过是不是老夫人准备给夫君的姬妾,李氏防着鸳鸯,后和老夫人闲谈时,老夫人似有似无的提点李氏,萧家的主母要大度,要有世家名门风范,分得清是非。李氏隔日便当着丈夫的面,向老夫人恳求将鸳鸯给了丈夫,结果却是老夫人含笑的叹道‘你比你大姐差太远了,少了名门贵女的骄傲分寸,我是培养好了丫头给儿子当姨娘的人么?‘
刚进府当家的李氏弄了个没脸,用了好多心思才重新得会丈夫的垂怜,老夫人那句比大姐差太远的话,李氏一直记得,模仿大姐的言行,后李氏因一事顿悟,她这样做只会让夫君更是怀念因他而亡的大姐,她模仿的再像,不过是个赝品,永远也成不了从小就被父母碰在手心里的李家大小姐。
精明的李氏才弄明白萧老夫人从一开始便设下的圈套,若李氏不是聪明之人,也不会在娘家隐藏性情,木讷敦厚,被大姐选为继室人选,李氏是极为擅长揣摩人心,隐藏情绪,李氏在效仿大姐为人处事的气度同时,变得温婉动人,体贴善解人意,拢住了夫君,让他发现自身不同于已逝去骄傲明艳的大姐,李氏的气质同样惹人怜爱。
李氏看出萧老夫人对嫡长孙萧逸,嫡长孙女萧宁的维护,便尽量阻止他们和老夫人相聚,看起来仿佛很难其实不然,萧逸喜好读书,出手阔说风流俊逸,他交友广阔,遂除了请安之外,鲜少和老夫人谈心,老夫人就算是想和萧逸说什么,总不好耽搁孙子的课业应酬。
至于萧宁那就更简单了,萧宁性子单纯,但本身又有些偏执倔强,萧宁认准谁对她好,任何人说此人别有用心,萧宁都不会相信,老夫人再好强,也驾不住岁月的侵蚀,身子骨一直不是太好,有心抚养萧宁,但身子状况不准许,萧宁被李氏教得对老夫人说的话并不在意,反倒对她敬爱有加。
日积月累,李氏再也不是战战兢兢刚嫁入萧府为继室的李家不得宠嫡女,得继子□的爱重,有亲生儿女傍身,得夫君怜爱,掌控萧府上下,亲戚世家一片称赞之声,世人都说李氏贤惠大度,善良温婉,当为女子表率。
李氏春风得意,就算她能掌控得了整个萧府,使得老夫人和萧逸萧宁疏远,也无法插手老夫人的梅园,她再八面玲珑,处处得贤名,也能感到老夫人的冷笑。
因有此忌讳,李氏不会轻易得罪老夫人身边的任何人,鸳鸯便是其中不能得罪的,南齐讲究孝道,夫君再垂怜疼惜她,万没有因她违逆母亲老夫人的意思。反正老夫人也活不了几年,等到老夫人故去后,谁也无法再弹压住李氏,她最不缺乏的便是耐心,只要按排得当,萧老夫人再精明,萧逸萧宁不听她的又有何用?
李氏唇边溢笑:”我是向娘知会一声,宁儿孝顺懂事了。”
向紧闭的佛堂看了一眼,李氏是进不去的,便站在门前,恭顺般的说道:“娘,儿媳不敢打扰您清修诵经,就说几句话,宁儿一切都好,经此大难儿媳看着懂事许多,知道孝顺我,关心弟妹,不愧是咱们萧家大小姐。”
“我本来打算亲自照顾宁儿,可她知道儿媳不曾出过水痘后,硬是不让我留下。”李氏感怀疼惜般的擦拭了眼角,语调怜惜中带有欣慰,”看宁儿可怜的小模样,儿媳真真是心疼,恨不得以身代之,宁儿越是懂事,我这心越是揪着。”
李氏横称赞萧宁贤孝,终于换来佛堂里老夫人沉沉的声音:“萧宁是萧家小姐,贤孝懂事很正常,用不着你这般感动,你且回去,将小宁的状况和我儿冀铮说说,他也惦记着。”
“是,我会同夫君说的。“李氏垂下眼帘,什么叫很正常?难道只有萧宁才是你的孙女?李氏笑道:“娘,那我先回去了?”
“嗯。”
李氏似往常一样屈膝后,向鸳鸯和蔼的笑了笑,“好生伺候娘。”
“是。”鸳鸯屈膝,“夫人慢走。”
李氏脸上带笑,扶着王妈妈的手离开,王妈妈眉头皱得紧紧的,不是为李氏担心,而是被李氏抓得生疼,手腕处定会留下淤青血痕。
鸳鸯推门进了佛堂,跪在佛前诵经的老夫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向佛祖低咛:“佛祖保佑,宁儿,我的孙女懂事长大了,老身乞求佛祖,能保佑她度过此劫后,一生平顺尊贵。”
老夫人弯腰向佛祖磕头后,鸳鸯知晓老夫人的心终于是定了,自从大小姐出府避痘,老夫人面上看不出担心,但她每日定会来佛堂诵读经书两个时辰,老夫人的身体不是太好,可她硬是坚持下来,为大小姐求得佛祖的庇护。
鸳鸯搀扶起老夫人,“您且歇一歇,听夫人的意思,大小姐最是凶险那一关过了,调养几日,她定会回府,过了此劫难,大小姐懂事孝顺,会明白您的一片苦心。”
老夫人含笑拍了拍鸳鸯的手臂,“我是真没想到宁儿会有法子让她回府,最是欣慰的是磕头。”
鸳鸯迷惑不解,老夫人嘴角高高弯起,“宁儿长这么大,你见过她除了在我和他爹生辰时,向谁磕过头?这头指不定是谁磕的,宁儿平安,我高兴,宁儿审时度势,有如此表现,我更高兴,这才是我萧家嫡长女,世人都说萧家女难求,不是求的萧家门第,是萧家传承百年刻进萧家女骨子里的气度凤仪。”
老夫人因萧宁心情愉悦,多用了半碗饭食,和鸳鸯说了萧宁许多的事儿,躺在榻上简要歇息,外面的传来通禀声:“回老夫人,夫人发热不止,大夫说兴许染上了水痘。”
老夫人先是一愣,扶着鸳鸯的手起身,道:“我亲自去看看。”
“是。”
鸳鸯为老夫人重新更衣梳头,在插金簪时,老夫人对着镜子感叹:”我那傻儿子,不懂女人心,宁儿若是病不好,她敢去别院吗?她舍得撇下萧婉和萧皓?她既然是做继母的,还不清楚继母的手段?我儿定是满怀的感动,他这般,我怎放心将萧家,将逸儿宁儿交给他?“
主子的事儿,鸳鸯不好开口说主子的是非,为老夫人抚平一角的褶皱,“有您这尊大佛镇着,老爷会明白的。”
“难喽,冀铮感情用事,身为萧家家主不妥,可身为丈夫儿子,他是个好的,只盼着逸儿能争气些,别像他爹,要有算计要能硬得住心肠,撑起萧家。”
萧老夫人忧心忡忡,不知道佛祖还能给她多少日子,老夫人不是不喜欢如今的儿媳李氏,换个角度看,李氏很值得欣赏,但李氏身上少了名门之女的气度,太过精于算计,何况嫡出就是嫡出,继室所出永远也压不到嫡出头上,这是萧家传承百年的祖训。虽然对同是孙女孙子的萧婉萧皓不公平,但这世间哪有绝对公允的事儿?
要怪就怪他们投生在李氏的肚子里,上有嫡长子嫡长女,如果他们凭着自身的才华博得锦绣前程,老夫人会欣慰,会承认他们是萧家子孙。
老夫人走进萧家主宅家主世代居住的正院荣文堂,院落格局恢弘大气,家具摆设奢华高雅,难得一见的古董字画,在此不值钱,真真正正百年世家风范,不是靠着古董字画撑起门面,荣文堂每一处布置都很考究,透着古风气度。
老人人直径走到正堂,居于上座,儿子萧冀铮给老夫人见礼:“儿媳不孝,劳动娘。”
老夫人冷静的道:”先不说这些,冀铮,大夫是怎么说的?我听儿媳的话,她在别院待得时辰不长,萧宁逐渐康复,过了最凶险的一关,怎么反倒传染上了儿媳?”
焦急的冀铮微怔,“大夫也没说一定是染少了水痘。”
老夫人一拍桌子,喝道:“你怎么请拎不清的庸医登萧府的门?耽搁了儿媳的病情,你还想再娶一个?”
萧冀铮英俊成熟的脸庞微红,斜插入鬓的丹凤双眸露出尴尬,他也是名满南齐的美男子,少年时为风流名士得众小姐的爱慕,后因一曲凤求凰在西子湖畔打动当时建康第一美人李家大小姐李柔,李柔拒王爷择萧郎谱写一段佳话,如今的百姓还记得李柔和萧冀铮在一处时抚琴吹笛时的风流韵味。
“儿子赶到时,大夫已经到了。”萧冀铮解释,李柔因他而亡,现在的妻子再故去,他倒不是犯愁娶不到妻子,而是名声有损,克妻不好听,萧冀铮见母亲眼底的暗示,“娘,儿子是不是错过什么?”
“你不懂女人,冀铮,女子比你想得要坚韧复杂许多,她没你看见得那般柔弱。”萧老太太见儿子若有所思,点到即止,吩咐:”去拿我的帖子请林太医过府。”
“即便是她染上了水痘,有林太医在也无妨,毕竟她在别院待的时辰不长。”老夫人将手腕递给儿子,萧冀铮扶住,老太太缓缓的说道:“要是没宁儿懂事,还不定怎么折腾呢。“
”娘说得是,萧宁似李柔。”萧冀铮名士情怀,他很难忘记知音知己,骄傲痴情的前妻李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