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红梅开

目录:嫡福晋| 作者:纳兰晗羽| 类别:历史军事

    “轰隆隆——”

    巨雷咆哮,响彻九霄之外,大殿之上,紧闭的门窗突然被一阵风吹开,暴雨在那一瞬间倾盆而下。

    一股冷意从脚底直窜而上,我埋首跪在殿前,入耳的只有风声,雨声,雷声。

    “你们太让朕失望了。”苍老的声音自头顶盘旋而出,像怒极的巨兽爆发的前兆。

    “哗啦——”

    他一挥手,桌案上的一应物品全数打落在地,乌金地砖上一时满目狼藉。

    我慢慢抬起头,目光对上那个孤独的坐在宝座之上的帝王,闪电划过夜空,将乾清宫内外照得亮如白昼,银白色的光芒映在他如石像般冷峻的面容上,现出一抹浅蓝色的诡异狰狞。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直至从上面走下来,凝视着我的面容上闪出一丝笑意,往日的慈眉善目此时却化作磨利了的刀锋,一点点出鞘。

    明黄色的龙袍在这样的夜晚异常刺眼夺目,前胸上绣着的五爪金龙同它的主人一样,怒目圆睁,露出尖利的牙齿似要将我牢牢盘踞住,生吞活剥。

    “你想嫁给朕的十三阿哥吗?你想做朕的儿媳吗?”他冷冷地笑出声,一步步逼近我。

    我只得向后蹭着身子,双腿却像被粘在地上一样,站不起来,也使不上力。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黑暗,只有他胸前的巨龙张着血盆大口,要将我吞噬。

    我想喊,喉咙却似被堵住,喊不出,叫不出。

    “朕要你去死,谁敢来救你?”他冷笑着,背在身后的手突然高举,匕首出鞘,直刺我胸口,鲜红的血柱喷涌而出,溅了他一脸,却抹不掉他身上的滚滚杀气。

    “皇阿玛——”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哀嚎,我转过头,刺目的白光,模糊的人影,看不清来人,只觉一个模糊的影像抱住我。

    “你也来了,你想和她一起死吗?好,朕成全了你们!”

    银白的利刃一闪,身后的人推开我挡在面前,那一瞬间,我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不要——”

    我大喊出声,伸手一扑,却什么都没有抓到,周围一下变得寂静可怕,没有乾清宫,没有打雷,没有下雨,没有闪电,也没有要杀我的皇上,没有他。

    我怔怔地看着寂静的四周,窗外隐隐露出浅蓝的光,天要亮了。

    外面有了响动,香凝隔着门问我可是发生了何事,宛澜不知何时下了地,点上油灯开门解释道:“没事,小姐做了个噩梦。”

    她走到放着铜盆的架子旁,拧湿了棉巾,坐回床边为我擦汗,“小姐做了什么可怕的梦?出了这一身的汗,可别吹了风,快擦擦。”

    她边为我擦汗,边捋顺我凌乱的发丝,低着头,温顺地念叨着:“秋蝉姐姐说小姐的头发又黑又直的,梳什么发式都好看。秋蝉姐姐的梳头的手艺好,澜儿虽笨,平时无事倒也用心学着,心想等小姐以后嫁了人,澜儿就可以给小姐梳各式各样好看的发式了。”

    我知道她絮絮地说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就是为了让我转移注意力,不去想之前的梦。这个小丫头,何时倒也多了些鬼主意了?

    我低头摆弄着发梢,“你想得还真是长远,我何时说过我要嫁人了?”

    宛澜抿嘴乐道:“小姐虽没说,可是那不是明摆着的吗?十三阿哥对小姐的体贴,澜儿都看在眼里呢,小姐若是能嫁给十三阿哥,一定会很幸福。”

    我抬头望着她,双眸微弯,浅笑倩兮,一颦一笑如柔柔水波,能将人的心都吹化了。

    我点着她的鼻尖笑道:“我们的澜儿莫不是也春心萌动了?也不知世上谁能配得上我们这么漂亮的澜儿,给你找婆家怕是要难坏了我啊。”

    我故作古脑地揉着头,宛澜涨红了小脸,把棉巾往我手上一丢,脱了身上披着的外衣,钻到被子里,“小姐就会作弄澜儿。”

    我笑推着她,她依然背对着我,紧紧裹着棉被像个白面小馒头。我挨着她躺下,不一会儿,宛澜转过头,眼圈微微泛红。

    “小姐,澜儿的爹不要澜儿了,澜儿没有家。小姐去哪里,澜儿就去哪里,澜儿终身不嫁,伺候小姐。”

    我叹了一口气,轻轻抱住她,傻姑娘,终有一日,你的缘分到了,可就由不得你自己了。

    复又闭眼准备睡觉,然而那个恐怖的梦境却萦绕在心,只要一闭了眼,眼前却全是皇上沾满了血迹的脸,以及——

    我拽了被子蒙住头,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为我挡刀的人是他呢?

    一连几日,因了一闭眼就见到那个噩梦,我连觉都不敢睡,整日都有些昏昏沉沉的。胤祥说要请太医来我把把脉,推了几次拗不过他,只好听从他的安排。

    然太医也未诊断出何确切的病症,只说我是忧虑所至,开了几副安神的药,胤祥每日派人来监督我吃药,慢慢地倒也好了。

    他才放了一颗心,又问我忧虑什么?我只说是年关将至,怕是想家了。他答应我,等来年开春的时候,陪我回一次家。

    我开始安心地期盼春天的到来,心中有了期盼,反倒觉得日子过得慢了。

    刚过腊月,院子里的梅花便开了,昨晚上还是满树的花骨朵,早上一觉醒来,已是霞染满院。

    我让宛澜找来一副梯子,打算折一支红梅插在瓶子里,再取些花瓣用来酿酒。

    摘了小半篮花瓣,弄得满手都染了红色,我蹲在地上用雪擦着手,却见面前突然多了一双绣鞋。

    疑惑地抬头,一袭淡红色撒花斗篷,一把画着红梅傲雪的竹伞,微风吹过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气息。

    “我有话想和你说。”

    高高的城墙将城里的人和城外的世界隔绝,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听也令人心安。

    我留神去听那踩雪声,不知不觉脚步慢了下来,走到前面的兆佳•韵雪转过头,我忙紧了两步跟上。

    一路无话,我有些纳闷,不知她要带我走向哪里。直到走至绛雪轩她方停下,转过身,未多说一句废话,开门见山道:“昨日,十四阿哥向皇上请旨,要我做他的福晋。”

    我呐呐地望着她,缩在袖子里的手攥紧又松开。

    我的反应倒似在她意料之中,她收拢了伞,在石椅上坐了,又指了指旁边的位子。

    “坐一会儿吧,雪地里站久了对身子不好。我知道,十三阿哥惦记你惦记地紧,你若真的在意他,就要顾着好自己,免得他担心牵挂。”

    我讪讪地一笑,虽然语气有些不善,看在她也是为胤祥着想的份上我也没放在心上,在旁边坐下。

    “其实我找你也没什么别的要紧事,只是明天我就要回家了。在宫里憋了这么久,没有一个人可以说几句真心话,想来想去,只好找你了。”

    我一愣,“你要出宫?是要回家……”

    胤祯的亲事定了?那胤祥……

    “不是,十四阿哥虽求了,皇上还未给出结果,”她自嘲一笑,“也许我和十三阿哥真的无缘。皇上未像之前德妃娘娘求时一口回绝,我猜这事是不离十了。”

    我斟酌着开口,“其实十四阿哥……”

    她抬眸看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所以还是收回吧,不然我会以为你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嘲弄于我,”她别过头去,叹道,“当初选秀入宫的时候,我不敢作任何奢望,只盼着若是选不上便早早放回家去。结果却被留了牌子,又送到了永和宫,也就是在永和宫里,我见到了十三阿哥。”

    说到胤祥,她的脸上泛出一丝红晕,旋即又散去,“早前就听阿玛说起过十三阿哥,当时未留心,不想才初见就丢了心,只是他已有了心上人。虽然有些失落,却也从未想过放弃,明眼人都知道,皇上将我放到永和宫,为的就是将来将我指给十三阿哥或是十四阿哥中的一个。我想,如果我努力一些,十三阿哥去请旨,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只是我显然把自己看得过高,也看低了他。若是软语轻言,或许还能打动他,却用了最蠢的方式。

    不过,现在我也不在意了,我虽不信那些什么命中注定的,却也无力改变现实,毕竟我们每个人的命运,都取决于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既已成事实,你也可以安心做你的十三福晋了,十四阿哥,怕也是知道了十三阿哥请了旨,才会突然这么做吧。”

    她慢慢起身,撑开伞,“你很幸运,可是我并不嫉妒你。我相信,我的未来也会很幸福。”

    天上的雪花越落越大,埋没了前方的那一排脚印,淡红的身影渐行渐远,却从未踟蹰也从未回过头,雪中的她,宛如傲然盛放的红梅。

    我相信,这样的女子,一定会如她所说,终得到属于她的幸福。

    鞋子上都落了雪,我在原地跺了跺脚,御花园只剩我一人,显得尤为清冷,心道出来的时候不短,该回来仪阁了。

    然尚未走出御花园,迎面却遇到了一个我并不想要遇见的人,起码是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最为不想。

    “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我努力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

    “起来吧。”他边走边说。

    我微松了口气,他恰巧此时经过我的面前,忽而停了步子,似笑非笑地说道:“玉格格好雅兴,这样的天气也来园子里赏雪吗?”

    “奴才只是散步走到这里了,正准备回去,不敢打扰殿下兴致。”

    我偷瞄了眼他身后的两名太监,虽尚算端正,却也无甚特别之处,想来并不是做那件事的。也难免我会做此想,一年前那件鲜血淋漓的事件势必让我终生难忘,现在回想起来仍觉脊背发凉。

    我转身就要走,片刻都不愿停留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却似故意和我作对似的,一伸手拦住我的去路。

    “好像我并未同意你可以离去。”话落,嘴边扬起一丝阴冷的笑意。

    我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又想到此次不同上回,青天白日的,他身为一国太子,应该……也许……不会将我如何吧?

    “玉格格似乎很怕我?”他走进一步,我不自觉地向后退,忽觉身后是一面假山,已退无可退。

    他瞧出我的窘迫,笑意越发明显,俯身靠近我,“啧啧,瞧玉格格吓得,这么冷的天竟然也能出这么多汗。本太子可是最怜香惜玉之人,见不得这个。”

    他两指轻捏一条叠得整齐的香色帕子递到我面前,扑面而来的熏香味道钻进鼻子里面,一阵奇痒,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我揉揉鼻子抬头看向他,那张阴沉不定的脸终于恢复了一些正常人才会有的举动。

    “你竟敢对太子殿下不敬?”他寒着一张脸,指着胸前盘踞的龙,怒道:“还不过来舔干净?”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那双怒极的眼,眼前的景象突然与梦中的重叠,皇上和太子的面孔时而交错,还有那盘踞在他们胸前怒目圆睁的龙,仿佛我又回到那晚,那个恐怖的梦里。

    我转身就跑,奈何被那两个一直当活背景的小太监一把抓住。

    “哼,想逃?你以为会像上次一般容易吗?”他得意地一笑,趁我叫喊出声前一把捏住我的下颚。

    疼,仿佛下颚都要被他捏碎了。

    然而反抗是无效的,娘说过,越是反抗,越容易受伤,倒不如顺势寻机会。

    他盯了我一会儿,状似不解地摇头,“奇怪老十三和老十四究竟看上你哪里了?并无甚出众之处……”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却又听他道:“既是他们如此宝贝的人,若是有何损伤的话……”

    不安分的手沿着我的脸颊慢慢滑下,所到之处引起一片战栗。他轻勾起嘴角,手的力道却不减,停留在锁骨处的纽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