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佩在家歇了几日,哪也没有去。
英国公府她现在也是能不去就尽量不去,虽说是表亲,但是这年代的表亲,好似是很理想的成婚对象吧?何况还有个那么招人眼的李思文在那,她才不要凑上去做靶子。
如今,她再不愿意接受事实也得认清一个真理,那就是,她是必须得嫁人的,而且极有可能嫁给一个她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而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似乎都只是童话。
苏子佩只有这般安慰自己,好歹阿耶阿娘还是疼自己的,那些被逼着嫁给老头做填房啊,送给人家做妾的事是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这点,她就该庆幸了。
若是能和阿姊一般,嫁给姐夫这样的,在这个时代,应该已经是很好的了。当然,如果还有和苏家男人一般的男儿,她肯定也是要和秀妍郡主一样主动去求的了,毕竟事关自己一生幸福,怎么能不拼一把?
虽说嫁人在她心里本该是很遥远的事情,但是毕竟加上前世那么些年,她接受起来倒也便宜,只是,前世加今世,都未经历婚姻,对着未来的丈夫,始终还是抱着点期待。他,会是怎么样一个人?
“妹妹,想什么呢?”苏珉出声打断苏子佩的沉思。
朝二哥笑笑,苏子佩歪着脑袋一脸天真:“没干嘛啊,想晚膳吃些什么呢。”
苏珉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妹妹一眼,摸摸她的脑袋:“你说你这小丫头,成天吃饱了就没事干啦?要不,跟着哥哥出城去看看?”
苏子佩眼睛一亮,出城?这倒是个好主意,这几日天气又好,城外又不比城里,安静空旷,倒是不错的选择。不过……
“阿娘会同意我去吗?”是啊,出城可不比上街,危险系数直升啊。
苏珉哈哈笑道:“又不是去荒郊野林,不过是去我们自家的庄子上看看罢了,能有什么不肯的?”苏家的庄子在城南,那块都是城内大户的地儿,肥沃且宽敞,是个好地。
苏子佩忙不迭地应声:“如此甚好,那便去禀了阿娘,我们便去吧。”
兄妹二人告知徐氏以后,带了丫鬟、小厮,坐了马车便往城外庄子上去。
如今正是秋季,农忙时节,往城外去的路上,时不时看见穿着短衫的农夫和农妇,偶有年纪才与双胞胎一般大小的孩子,都在地头忙碌。
苏子佩拉了车帘,见着面黄肌瘦的孩儿,心中却是心酸。想着双胞胎和那日见着的晋王,皆是粉面圆润,胖胖乎乎,哪里又知道这世间多是这般穷苦人家?
到了苏家的庄子,烟云扶了苏子佩下车。今日,为了出行方便,苏子佩穿的是苏珉小时候的衣裳,看着倒也是个清俊小公子。烟云也是做小厮打扮,主仆俩对视笑了许久。
“木瑶,走吧,哥哥带你去个地方。”出了门,苏珉便不再叫妹妹,也不叫苏子佩的闺名,而是喊刘怡昇给苏子佩取得字,倒也是应该。
苏子佩抚了抚衣裳,便跟在哥哥身后。苏珉一声不吭地在前面走,苏子佩也不言语,就那样静静地跟在后面,心中却是纳闷,哥哥这是要带她去哪?
走了约有一刻钟,到了一小块地头,看着与其他的地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在上头劳作的,不是健壮的壮年,也不是年轻的农妇,而是一对花白头发的老人家和两个看着面黄肌瘦的兄弟。
大的约莫**岁,而小的看着才不过四五岁,却都跟在爷爷奶奶身后一起劳作着,小胳膊小腿,使劲地迈着。
“二哥……”苏子佩噤声,心下酸涩顿起。这该是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不早熟的孩子吧?
苏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兄弟俩,父母早亡,跟着爷爷奶奶过日子,哥哥牛娃,十一了,弟弟狗娃,也六岁了。不过因为总是饿肚子,看着比寻常孩子小了许多。我上次出城习马的时候遇着这哥俩在挖野菜,一问才知道是我们苏府庄子上的佃户,年纪虽小,却懂事得很,我便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了他们,之后也经常来看看他们。杜爷爷和杜奶奶身子都有病,怕是没几年了,却一直放心不下孙子,这才一直撑着。”苏珉的语气平缓,语速也不快,听在苏子佩的耳朵里,却不啻惊雷。
苏子佩抬头,第一次发现一直嬉皮笑脸的二哥,原来也已经是一个男人了。刚毅的眼神,棱角分明的侧脸,深邃而悠远的眼神,苏子佩忽然觉得,这个一直在她耳边吵吵闹闹的二哥,终有一日,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二哥,你的月钱,都是拿来这里了?”苏珉前几月,总是缺银钱用,还往苏子佩这里借了两回,原本是以为他与同窗去吃酒去了,不想,原是都用到了这里。
苏珉低低地“恩”了一声,“牛娃狗娃总是吃不饱,杜爷爷、杜奶奶吃药也要钱,家里又没有壮劳力,收成也总比别人家低些,我便把我月钱攒了些,每一两个月便拿过来给他们,也算是让他们过得好些,却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苏子佩心中算着,苏府虽不至于养不起人,但是徐氏也一向是节俭的。想想连长孙皇后都在坚持节俭,心中大多也都平衡了。
苏子佩一月的月钱是三贯钱,苏珉比她多些,大概是四贯半钱,而双胞胎则是两贯钱每人。苏珉用钱的地方自然是比她这个深闺小姐要多的多,这样,还能攒下钱来接济狗娃他们,倒也是不易。
苏子佩再次看向二哥的时候,心中不由升起敬佩,二哥,是心怀天下的人啊。日后,与大哥一般,都该是为民请命的人啊!
苏珉望着田头,忽然对着苏子佩笑道:“木瑶,今日,想不想做做农家人?”
苏子佩心中一动,这辈子虽是大家小姐,上辈子却也是在农村住过几年的人,顺势点头:“好呀,二哥,我们去吧。”
苏珉看向自己妹妹的眼神不由一紧,原想着妹妹能不嫌弃这里的乌糟就该是不错的了,却不想妹妹竟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下地干活?他第一次下地的时候,手都磨出了泡,他尚且是舞刀弄枪的手,妹妹那双弄绣花针的手,能经受得了?
苏子佩却对哥哥的质疑置若罔闻,还催促道:“哥哥,我们去吧,去帮狗娃和牛娃吧。”
听到这些在前世早就消亡的名字,苏子佩心里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牛,狗,都是农村里最好养活的东西了吧?都说贱名好养活,给儿子们取这样的名字,也是父母对他们最大的期盼了吧?身在农家,什么也不求,只求儿子能长大成人,这便是父母最朴实也最真切的愿望了啊。
苏珉抿了抿唇,对着烟云道:“你和苏力去那边等着吧,我和小姐等会再上来。”
烟云却不依:“小姐都能下得地,烟云做惯粗活,怎么会不行?”便坚持着要跟着,苏力也是,如此,四人便一同下了地。
那边,狗娃和牛娃见了苏珉,皆是一脸欣喜:“二哥哥!”
苏珉在苏子佩耳边轻声解释道:“我没有告诉他们说我是他们主家少爷,只说了我行二,让他们喊我二哥哥。”
苏子佩听着这称呼,面上露了笑:“恩,那般,便让他们称呼我瑶哥哥吧。”
苏珉瞧着妹妹脸上的笑,也不多话,只是笑着对狗娃和牛娃道:“这是我弟弟,你们叫她木哥哥便好。”
苏子佩怒视,木哥哥?她哪里木了啊!
苏珉置若罔闻,依旧笑得一派明朗:“让爷爷奶奶去那边歇着,我们来帮你们干活。”
杜爷爷和杜奶奶见了苏珉,也早已停下手里的活,一脸感激地就要朝苏珉行礼。
苏珉赶忙拦住他们,心直口快道:“老人家莫不是见不得我好?非得折我寿不可?”
杜家老人听了这话,这才诺诺地收了身,不过却是拉着孙子要他们给苏珉磕头。
苏子佩也赶忙开口:“老人家,我哥哥可不愿意受这礼,他这人最烦的便是磕头来磕头去的,你们这可是要让他难受呢!”
苏珉朝妹妹露出赞许的一笑,顺手拉了狗娃和牛娃起身。
在苏珉和苏子佩的坚持下,杜爷爷和杜奶奶才算是去了一边休息,不过也才一刻钟的时间,两位老人就往自己家的小屋里走去,絮叨着说是去做午饭,要好好请恩人吃一顿。
苏珉和苏子佩也没有拦着,老人家一片心意,他们若是矫情,怕是才会伤了老人家的心。苏子佩身上还带了一贯多钱,给了他们,这一年想是也能过得好些的。
到了中午的时候,杜爷爷和杜奶奶果真拎着竹篮往田头走来。日头正晒,一向养尊处优的苏子佩确实有些受不了了,加上现在的劳作工具也不能和前世想比,需要用更大的力,三两下就有些气喘,却坚持着不肯丢下。
苏珉早就看到妹妹有些摇晃的身影,想着该是没几刻钟就该歇息去了,却不想还真的坚持到了正午,加之见苏子佩劳作的那片田,整齐利索,再看向妹妹的眼神里,除去赞许,更多了几分敬佩。
“恩公,带着小兄弟一起上来吃些粗食吧,老丈真是心里过意不去啊!”杜爷爷在那边长吁短叹,直叹自己家遇上了贵人。
苏子佩这才直起腰,一手托着腰,一手抹着汗,是有苦难言,手心里早就出泡了,一碰便疼得厉害。
而日头又是正热闹的时候,晃晕晕地直起身,望了一眼晃眼的太阳公公,心道,今日回去,可得好好泡个澡,再做个面膜了,这么晒下去,不黑也得出斑!
月信来了之后,她便琢磨了好些前世记得的天然面膜,想着好好利用那几日给自己来个美容,加上孙思邈给的美容方子,效果倒也是不错。
烟云过来扶着苏子佩,敬佩道:“小……少爷,不想你做起农事来,倒也像模像样。”
苏子佩不语,心里却道,那是当然,上辈子,咱也是下过地的人!社会主义新农村,你们去过吗!
杜爷爷和杜奶奶从竹篮里拿了几个拳头大小的窝窝头,看着便是硬的,还有一小碟咸菜样的东西,加上一壶凉茶,便是午饭了。
苏珉瞅着妹妹,轻声道:“吃得习惯吗?”妹妹可是从小就娇养,这个窝窝头,他第一次吃得时候,可是差点没把牙给磕掉。
苏子佩却是朝苏珉摇摇头,笑着对杜奶奶道:“奶奶,这是您亲手做的?”
杜奶奶有些耳背,苏子佩说了两遍,才算是听见了,露出缺了口的牙:“是啊是啊,姑娘,你放心吃吧!老太太我亲手做的!”
苏子佩脸上一红,还以为掩藏得很好,哪里知道人家老人家一眼就看出她是女扮男装。
不过这样也好,用不上粗着嗓门说话了,当下便拿了一个窝窝头,就了一口咸菜往嘴里送。
硬,糙,淡,难以下咽,她却是喝了口凉开水,便往下咽了。不说什么浪费粮食可耻的客套话,她要是愿意,海参鲍鱼都能往外倒,只是,这也许便是老人家一日的伙食,她怎么能面露嫌弃?想着前世在土地里讨生活的爷爷奶奶,她只觉亲切和感伤。
苏珉递了杯水给她,拍拍她的背:“慢些吃。”进过今日,苏珉觉得自己对这个妹妹,怕是要用新的眼光来看了。
看着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却不想也能和农家女一般吃苦。聪明伶俐,又能吃苦耐劳,苏珉心下立马决定,以后妹夫那关必须把好了,要娶我妹妹,得先过我这关!不能便宜了那小子!
承乾太子啊,你的舅子一个个都不是好惹的啊!任重而道远啊!
午后,苏子佩是想下田也不能了,手都握不住农具了,烟云正一脸心疼地在唏嘘呢。于是便只能坐在田埂上看着哥哥与牛娃他们一起劳作。
狗娃年岁最小,干了一会便上来与她说话。
“木姐姐,你是二哥哥的妹妹吗?”苏子佩泪奔,这是什么坑爹的称呼啊!
“是啊,我是你二哥哥的小妹。我们还有两个弟弟。”是双胞胎哦。不过,这个苏子佩没有提罢了。
“真好啊,二哥哥是不是能读书?”狗娃一脸渴望地望着苏子佩,那般瘦弱的脸上,露出极度的渴望,让苏子佩想起前世见着的那张希望工程海报上的大眼睛姑娘。
苏子佩不由温柔地笑道:“是啊,木姐姐的哥哥和弟弟们都在读书呢。狗娃也想读书?”
狗娃重重点头道:“恩。狗娃也想读书,前村的陈家哥哥中了秀才,他们家就有饭吃了,狗娃也要中秀才,这样爷爷奶奶还有哥哥就都有饭吃了!”
苏子佩听得心里一酸,眼眶便不由地有些红,不过是为了吃饱饭而已啊。
“那,如果狗娃能读书,会用功吗?”苏子佩问道。
狗娃眼睛亮亮,狠狠地点头:“会!狗娃一定会用功的!”
苏子佩伸手摸了摸狗娃的脑袋,没有说话,心里却在盘算,若是要开个学堂,该是要用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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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通常一两银子折1000文铜钱(又称一贯),就可以买200斗米,10斗为一石,即是20石,唐代的一石约为59公斤,一贯钱能买1200公斤的米!我擦,物价委实低了点!所以,古代大侠随身掏出几十两,先不说他拿不拿得下,就说这价值,那就是富豪啊富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