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一禾怎么来了?说起来这事归根结底还得怨连旗。连旗要收拾董正博,没想把事情弄大,也没想要董正博的命,不过吓唬吓唬他而已。但手底下人兴致十分高昂,要知道这些人全是跟着连新打打杀杀出来的。这男人吧,一辈子没见过血就算了,一旦见过,就总是要怀念回味往日的腥风血雨热血豪情,连旗一说要教训董正博,大家都很兴奋,尤其只耍人家一把不会出事不用担责任,那就更兴奋。
可也正因为连旗早想好了不会弄出大事,所以保密措施做得不是很严密,大家表面上不说,但私底下传递一些会心的眼色和笑容。
首先发现异常的是王迪,这小子现在一心向着田一禾,觉得小老板诚心诚意托付给自己一件事,无论如何也得办好,办不好对不起小老板的一片心。他在洗手间一听到连哥这两个字,耳朵不由自主支楞起来,恨不能直接贴到人家嘴边。但那俩人说话声音太小,只听到姓董、文官屯几个字。
可只有这几个字也就够了,这世上不怕事实,怕的是脑补啊。王迪立刻想到田一禾刚刚受了董正博的欺负,连旗家大业大,肯定不能善罢甘休。关键是那个地名——文官屯,在S城的人都知道这个地方,一听文官屯三个字,最先联想到的不是神马火车站、疗养院,而是——火葬场。
你就说吧,把个活人和火葬场联系在一起,还能有什么好事?何况这人还是连旗的仇人?王迪当时就懵了,我靠这是要出大事啊。他倒没想过连旗能要董正博的命,但想必狠狠教训一下是免不了了。王迪马上拿起电话打给田一禾。
尽管已近半夜,但田一禾还没睡觉,但他没像王迪一样为了算账还战斗在生产第一线。他那个店太小,他又懒,基本上一个星期才算一次帐。连旗还说有要紧事今晚不回来,田一禾闲极无聊,正在网上看V小电影,各种汹涌澎湃各种流鼻血。
这时,电话来了。王迪的声音慌慌张张隐含惊惧:“田哥,田哥,好像…好像要出事。”
“什么?”田一禾一下子警觉过来了,满腔热血瞬间冰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紧紧揪住他,他急问:“是不是连旗?是不是?”
“对呀田哥……”王迪皱着眉头搔搔脑袋,“怎么说啊,我好像,好像听到他们说要对付姓董的……”
说来王迪的表述也挺委婉,一直强调“好像”“可能”。可田一禾的耳朵带选择系统的,自动忽略掉所有不想听到的东西,所以在他那边,就变成连旗就要而且正在对付董正博。
田一禾紧张起来,他就怕连旗跟董正博对着干然后吃大亏,那一声枪响他始终忘不了,太有震慑力了。他蹭地站起身,沉声问:“你听到在什么地方没?”
“可能是……呃……文官屯。”
于是,田一禾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赶紧披上外衣向外走,还被凳子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我靠,嘶——行了你再帮我听着,谢谢了啊王迪。”
“不用,不用客气,嘿嘿。”王迪在这边还不好意思地傻乐呢,那边田一禾早按断电话了。
田一禾开车狂飙在根本见不到人影的夜色里,一路上脑海中冒出的影像层出不穷,那些电影真没白看。什么《古惑仔》《英雄本色》《喋血街头》《两个只能活一个》,什么飞车、混战、围攻、枪战。他都做好一会远远望见警车车灯映得天边一片红,或者连旗满身鲜血只剩最后一口气留句遗言神马的思想准备了。
田一禾的心脏撞得胸腔砰砰的,像挥着大铁锤砸墙。完了,他又担心又害怕,真完了。炮灰呀炮灰呀,你可千万得挺住了,怎么地也得跟我说句话呀。田一禾越想越难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可开车到了文官屯附近,什么也没有,满眼望去一片黑,连个路灯都少见,更听不到枪声呼喝声脚步声。田一禾没主意了,开着车瞎晃了两圈,才想起来给连旗打电话。电话响的时候田一禾心里还直发颤,怕对方接不了了或者好不容易躲藏起来手机突然响了于是无助地被人发现什么的。可惜还没等他在脑海里神展开,里面已经传来连旗的说话声,气定神闲泰然自若,一点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妥。
田一禾松了口气,可这口气刚吐出一半心又揪起来了,我靠不会是还没开始吧?赶紧阻止他,还来得及!
所以田一禾的QQ今晚绝对发挥了超强功能,一路漂移过来的。等他喘着粗气飞奔而上,正看见一圈人围着一个明显刚刚填好的大坑,旁边的人一眼看去没一个是好东西。
田一禾望着连旗心颤肝颤浑身都颤,他抖着声儿,难以置信地问:“你……你杀人了?”
连旗明白田一禾是误会了,连忙安抚地笑:“没有,怎么可能。”
田一禾提高音调,满脸悲怆:“你骗我,你还要骗我!”
连旗一摊手:“禾苗,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田一禾指尖差点戳到连旗的鼻子上:“你今天还对我说晚上出来看生意,你T看生意都看到文官屯来了?!”
连旗顿时语塞,他息事宁人地举手做投降状:“禾苗,我没杀人。”
“你骗鬼呀你!”田一禾根本就不相信,他指指周围的人,再指指脚边的大坑,“你还狡辩什么呀?哎呀,你怎么能杀人哪?董正博就不是个好东西吧,你也不能杀他呀。你杀他干什么呀?哎呀怎么办哪。”田一禾是真伤心了,急得又抓头发又跺脚,尖锐的嗓音在夜空中回荡,刺得每个人耳膜都疼。
连旗想解释,但田一禾根本不听,这小子一旦投入到什么情景里那叫一专注。尤其他还觉得连旗已经骗他第一次了,肯定还会有第二次。
所有的小弟都长大了嘴巴,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个情况。旁边裴潇看不下去了,上来插口:“哎我说,那个禾苗啊,连旗他真没杀人,真没有。再说了,就算杀人了吧,那也是为了你呀,你总不能这么圣母反过来骂连哥吧。”
这句话彻底把田一禾惹怒了,他调转枪口直对裴潇:“你T给我闭嘴!我怎么就圣母了我?我骂他用你管哪?你是谁呀你,要没你挑唆连旗能干这啥事吗?你怎么就没挖个坑把自己也埋了哇?我是怨他杀人了吗?我是怨他为什么杀人!”
“啊?”裴潇眨巴眨巴眼睛,难道这还有什么不同?
田一禾根本就不爱理他,掉过头继续对连旗哭:“你怎么能杀董正博呢?你怎么就能杀他呢?什么气就这么忍不下去啊,不就是钱吗?生意吗?你给他不就完了吗?什么比人还大呀,这出事了以后咋整啊!”
连旗说:“禾苗儿,我没杀人……”
“你杀他也别当这么多人面杀呀,你也得背地里偷偷摸摸的呀。这下完了,人证物证都有啊怎么办哪?”
连旗:“禾苗儿,我真没杀他……”裴潇忍不住转过身偷乐。
“完啦彻底完啦,以后想过个安心日子也过不了啦。”田一禾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以后咱俩就成了亡命鸳鸯浪迹天涯啦,从此饥一顿饱一顿整天提心吊胆没好日子啦……”
“噗——”裴潇没忍住乐出了声,就连谭清泉周鸿都不禁莞尔。
连旗见田一禾实在不像话,上去紧紧握住对方的肩膀,大声喊:“禾苗!禾苗!”禾苗被他喊住了,睁着泪眼瞅他。连旗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我没杀董正博,真的,绝对没有。不信我给你打个电话……”他对冯贺一招手,冯贺连忙把手机按下号码,接通了,对对方说:“让董正博接电话。”
那边是正在送那两个怂货的司机,依言照做,于是田一禾就听到手机里传出董正博要死不活有气无力的声音:“连……连哥,你……你还想怎么样……”
田一禾抬眼看向连旗,连旗微微一笑。田一禾慢慢把电话挂断,问道:“真没杀?”
“没有,就是吓唬吓唬他,把他活埋了几回。”冯贺帮着连旗解释。
“呼——”田一禾长出口气,一直端着的肩膀垮了下来。连旗轻轻搂住他,心里也颇为感动,他知道田一禾是实心实意地为他担忧,更何况这小子居然还能说出什么“同命鸳鸯”,什么“浪迹天涯”,越想越是窝心。
哪成想田一禾一把就将连旗推开了,掐着腰扯脖子骂:“没杀他你怎么不早说?耍着我玩挺有意思呗?我靠你现在挺牛B啊,还T敢骗我了,你以为跟我上就把我吃得死死的?我告诉你,做梦!做你的春秋大梦!你骗我不会骗哪?你瞒我不会瞒哪?我明天就劈腿给你带绿帽子,我看你怎么办!”
“噗——”这回不只裴潇,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小弟全不厚道地笑了。
连旗有点下不来台,低声安慰:“禾苗你别生气了,咱回家好好说行不?”
“我就在这说!”田一禾气势汹汹得理不饶人,“怎么就不能说?看把你能耐的,小弟多了不起啊?朋友多了不起啊?开黑彩了不起啊你!还T敢骗人了,还T敢骗我了?还,还活埋,我靠你主意不少啊,在床上怎么没见你这么多花样啊?除了前面就是后面,你倒弄点新奇的我瞧瞧啊!……”
小弟们谁也不敢抬头,憋得万分痛苦,恨不能躲树后头乐去。丁白泽和叶倾羽对视一眼,叶倾羽脸上一热,唇边泛起笑意。
连旗生气了,沉下脸:“行了吧别没完没了的,人都齐了咱一起吃饭。”
“吃什么饭哪?我话还没说完呢吃什么饭哪?”田一禾还不依不饶的,“什么齐啦?都T谁齐啦?哦,敢情你们忙活完还想聚会?好你个炮灰啊,我算认识你了,这么大的事不和我商量,净跟这群狐朋狗友搅和。你是把我权当外人哪,明显没有你兄弟们跟你近哪。你T真有本事你跟他们上啊,你别找我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我靠你要干啥!……”
连旗扑上去把田一禾手腕子一拧,顺势就给按住了,对几位朋友沉声道:“对不起了兄弟,家务事,先管管。”
“行行,你赶紧管吧。”裴潇笑得肚子疼,半天没直起腰来。
“炮灰——连旗——你敢!”田一禾被连旗扭住了往车里押着走,一边奋力扭头挣扎还一边嚷嚷,“你T想干啥?你个混蛋王八蛋!”连旗一声不吭,力大如牛,直接开车门就把田一禾塞里面去了,“砰”地一声门一关,好好的一辆辉腾开始左摇右摆地晃悠,晃悠了好半天一点没有消停的意思。好么,这俩人在野地里车震上了。
在场的都是小老爷们大老爷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彼此做个鬼脸嘿嘿嘿嘿,想象里面如何光无限如何J情迸发,都有些心热。
裴潇吹了个口哨,笑嘻嘻地说道:“哎呀我可受不了这个,人家享福我吹凉风,不行我得找人败败火。撒由那拉了各位。”手指一晃,钥匙在空中飞快地画了一圈,又落入掌心。裴潇几步走到自己车前,发动车子,走了。
周鸿看了谭清泉一眼,对方神情淡然,打开车门进去。周鸿坐到驾驶座上,问道:“回家?”
谭清泉一点头:“回家。”
丁白泽轻轻揽过叶倾羽的肩头,二人悄没声息地回到车里,关上车门。叶倾羽跪坐在雪白的地毯上,跟丁白泽深情拥吻。分开时彼此都见到对方眼中的自己,和难以抑制的情Y波涛。叶倾羽舔舔唇,呢喃一般地问:“在这里么,主人?”
“不。”丁白泽揶揄地轻笑,“我可比连哥花样多多了。”他伸臂将叶倾羽揽在怀里,低头又吻了一遍,这才发动车子走人。
冯贺望着叶倾羽瘦削而秀美的背影消失在车边,又看着那辆车隐没在夜色里,怔怔地出神。一个小弟犹犹豫豫凑过来,问道:“冯哥,咱们……能走了不?”
冯贺不耐烦地一摆手:“走吧,都走吧,我留下。”
兄弟们欢呼一声,勾肩搭背呼朋唤友,回去找乐子是也!
结果到最后,空地边只剩下一辆仍然在不屈不挠摇摇晃晃的辉腾,还有个孤零零倚在自己车边,空对明月的冯贺。
冯贺抬头仰望星空,满腹惆怅无从诉说,最终只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中叹道:人生啊,真T的寂寞如雪!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往下是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