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亚的腹部一阵收缩,感官上的双重体验,让他脸色大变差点就吐了出來,好在他一路上也经历过无数血与火的考验,加上在神庭当职时也是杀伐果断,倒是沒有当场失态。但现场的惨烈远超他承受的极限,已令她无法直视,只得别过头清心静气不做他想,却正好瞧见庹神的默然。
这还她第一次见庹神这般的眼神,表面如一汪死水平静无比,水底却好似直通大海,里面隐藏着浩瀚如海的伤痛,虽无波澜壮阔,波涛汹涌,却是深沉不见底。
至今两人已经一起经历过太多的事情,无论是堪称绝望的险地,还是舒适的安乐窝,庹神一贯保持那平静温和的双眼,极少有过波动,最多因为危险而变得更加专注,仿佛沒有任何人能通过双眼,走入他的心里。
庹神的双手自然的垂放两旁,偶尔会轻轻的握拳,片刻又缓缓的松开,在这个时分,艾利亚突然觉得,自己与庹神的距离仿佛靠近了一些,他不再是那个天纵之才,不再是智勇双全的庹神,不再是那运筹帷幄,让自己深深感觉自卑,无力追赶的人,虽然两人一路走來可以说是伙伴的身份,但自己毕竟半途加入,无法做到推心置腹,试问如果不是庹神自己愿意,旁人又哪里能了解他半分。
那么现在是真正的他吗?寻常的庹神绝无片刻,曾流露出如此的伤感,艾利亚的内心竟是无端的升起大片酸楚,眼泪险些夺眶而出,只得赶忙掩饰。
庹神直直的面朝这人间地狱,浓郁的血腥气味沒能让他感觉不适,甚至无法让他皱一下眉头,过去在魔兽山脉,为了收拾一头强悍的魔兽,他曾与活骷丧彪几个分别躲在死去的野兽腹中几小时的时间,只为了引诱魔兽上钩。
庹神的那些伙伴是亡灵生物,死亡与血腥原本就与他们不分彼此,而庹神毕竟是人类,呆在正在死去的身躯里,眼睁睁看着强悍赋有生命力的器官依次停止运作,紧绷的肌肉失去了控制变得松弛,生生感受着那能灼伤体表的血液变得冷却,黯淡,直至凝固。
那种生命流逝所带來的极端的恐惧,让他几乎无法克制的想放声大叫,他却只能竭力的忍耐,因为他知道,为了活命,为了变强,必须得克服所有存在的弱点,驱散所有无法直视的东西。
所以他咬牙坚持,最终他的付出得到了回报,他们在它进食放松警惕的发动了致命一击,成功的诛灭了远比己方强悍的敌人。但那次最直观的面对死亡,那份无能为力,他一直谨记在心,这让他开始懂得尊重生命。
出道至今,除了大奸大恶之人得到制裁,庹神从未滥杀过一人,年纪虽轻却已颇具仁者之象,故而在魔跃城可说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的少年英雄。如今一份悲哀,正在这少年仁者眼中流转,灵魂的火焰曾经赋予这里每一具躯体生存的权利,他们原本各自拥有驱使自己的意志,那里面包含了信念、动力、思索、过程还有未來,这当中包含的无穷无尽又与旁人大相径庭的片段,正是证明他们都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同时也是一份使命,活着所附带的价值。
但如今,他们再沒有任何独特的地方,他们为了不知名的理由,为了莫须有的证实,是种族的尊严,还是正邪的骄傲,这一切已经不可考了,他们付出了最宝贵并且永远不会再拥有的东西,他们想要证明的东西,却恰恰在他们舍弃掉生命的一瞬间倏然消散,杳然无踪。
人类也好,岩穴巨人也罢,他们不再分彼此,立场变得无比单纯,只是一具透心凉的尸体,现在人们尚且能够凭借他们如今的模样,去揣测他们生命最后的姿态,再去对号入座,引出他们的生平,他们曾经的辉煌或黯淡。
这成群的新鲜的尸体,刚死去不到一天,但在高温的烘烤下,已经出现*的气息。放任不管,也许只消数星期,他们就会彻底的完成分解,*甚至连变成泥土滋润大地供人祭奠也不成,只能被高温沙化,变成一丝丝沙尘,转瞬即逝。
他们的遗志还是会有人继承,那是可供千万人前赴后继的一种行为,往后也会有无数人死在这一种理念之下,可能是为了利益,为了梦想,为了仇恨,世代延续,永不止息。可沒人还记得走在前面的人,他们与世界的联系一一被切断,这份悲哀,就如同他们生命的最后,所面临的无尽的悔恨一般却又无法抓住重新回归生者的世界一样,无可逆转。
那么活着是为了什么,生存的意义,生下來便是为了有意义的死去吗?而再有意义,死了也只是死了,多伟大多崇高多让人感动涕零的举动追忆缅怀,也是做给活着的人看的,当事人永远不会知晓,不会有任何壮丽或者庄严的地方。
沒有不后悔的赴死,特别是在不恰当的时候死去,时间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所以寿终就寝,才是对无以为报的时间最诚挚的谢意,它带我们來到这个世界,让我们能够知道流逝的意义,只要人还存在于世间,才知道自己是自己,才能看见这个世界,才能够思考,才有思想,这才是存与在的意义。
庹神眼中蕴含悲伤,但他却不会为这些人流泪,是愚昧害死了他们,他们坚持的信念,在时间面前,不过是沧海一粟,生命与生命的短兵相接上从來都沒有赢家,所以战争才永不止息,为了不让更多人生如夏花,希望这个世界能够变得更加的平庸,所有人能够愚钝的、拙劣的过完一生。
但庹神却是有所觉悟,他势必用尽全力往上爬,做那最灿烂的骄阳,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不凡,不是为了玩弄这份愚昧,只是为了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让那四海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