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虽然每次谈话都是争争吵吵,不欢而散,然而他们却又在期盼着下一次谈话,似乎只有这样矛盾对立的谈话才能使他们各自得到最大的满足。..这不,第五次谈话终于在期盼中姗姗来迟。
德仁弄不明白,夏ri炎炎,李老师为什么要在座椅上铺三层海绵垫子,又衬了三层凉席。这样,她随便往上面一坐,总能显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虽然她也是一个普通教师,却要显摆出一副领导者的面孔,以教育者的身份出现在德仁的面前,德仁便永远只能做一个受教育者了。
德仁与李老师的见面既庄严肃穆,又滑稽可笑,真像两虎对峙,虎视眈眈,不知要发生怎样惊心动魄的争斗。李老师在冷冷地注视德仁足足五分钟之后,便提出一个严肃的问题:张德仁同志,你知道申请入党的人,首先对党要做到什么?
忠诚老实,向党交心。
对呀,忠诚老实,可你口头上说的一套,行动上做的却另是一套。
德仁惊讶地:李老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老师的眼睛狡黠地巴眨两下:你最近做了一件违背党性原则的事情,为什么隐瞒起来,不向党组织汇报?
德仁莫名其妙的:没有,我确实没有做什么违背党性原则的事情。
李老师哼了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蝇子飞过去还有一点影子呢,你再仔细想想。
德仁认真的:我确实没有做什么违背党性的事情。
李老师嘿嘿一笑:呵呵,我就不客气了……不过,我揭露出来的,就不能算你自觉检查了。..
听了李老师的话,德仁的气便不打一处来,他暗暗思忖:难道我犯了国法,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吗?
就在德仁思索的过程中,李老师早就忍耐不住了:张德仁同志,既然你不肯自觉检查,我就大胆揭露了。最近你买了一院房子,是不是有这事情?
德仁恍然大悟,原来指的是这件事情:有,有这事情,最近我是买了一院房子,可这是政策允许的,不违法,怎么会违**性原则呢?
李老师一脸严肃的:张德仁同志,当然,从政策上讲你没有犯法,可是从党性上讲,你却犯了大错误。
德仁不解的: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我问你,中国**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在中国实现**社会。
我再问你,要实现**,就必须消灭什么?
自然要消灭阶级,消灭资本主义嘛。
张德仁同志,你既然要申请加入中国**,就应该为消灭资本主义、实现**而奋斗终生,可是你却买了私房,这不是在发展资本主义、与党性原则背道而驰吗?
李老师一番“有理有据”、“义正词严”的言语,噎得德仁一时之间竟然无言答对,难以辩驳……李老师以为自己的雄才高论占了绝对优势,洋洋得意起来:张德仁同志,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你还是老老实实检讨错误,挖掘思想根源吧。
德仁正在张口结舌之时,猛然想起一件事情,于是他便理直气壮地阐述起自己的观点来:李老师,有这样一件事情,你大概也听说过吧?特殊时期以后,党在落实政策中,把一些不应该没收的私人房产又退还给私人,已经改建无法退还的房屋也折价赔偿,这就说明私人是可以拥有房产的,zhèng u是保护私人财产的。..我家子女多,有人就建议我买一院房子,早一些做好准备。这不,正好遇到一个机会,这户人家迁往外地,急于出售房屋,筹集一笔安家费用,经过熟人介绍,我才买下了这院房子。
李老师不无羡慕的:张德仁同志,你这是未雨绸缪,可算是很好的长远计划了。可是你恢复工作时间不长,家庭负担又重,怎么能一下子拿出这一笔房钱呢?
德仁说:李老师分析得不错,我真的一下子拿不出这多钱来,多亏了两个朋友的资助。
李老师露出一副夸大了的吃惊的神态:啊,你还有这样要好的朋友?我怎么就碰不到这样的好事呢?不过,张德仁同志,你可要谨慎小心些,以免占小便宜吃大亏哇!
面对着李老师这样的关心,德仁自然也有点感动:谢谢李老师的关心,不过也请李老师放心,资助我的这两位朋友都是十几年的老交情,他们确确实实是真心诚意帮助我的。虽然人家没有讲任何条件,我还是表示以后会归还他们的。
听了德仁内心的真实表白,李老师言不由衷的:好,这样就好……咳,我这是怎么啦?脱离了原本严肃的话题,和你拉起家常来了。……咱们还是言归正传,继续分析你的错误思想。……不管怎么说,你一心扑到家庭利益、个人利益上,哪里还会顾及实现**的远大理想呢?
德仁本来想说“你这是什么逻辑?难道实现**就不要家庭利益、个人利益了吗?难道**和个人利益水火不相容吗?”可是他觉得这样直戳戳地说出来,会刺伤李老师的自尊心,于是经过加工便成了这样婉转的语言:李老师,你说的这话也有一定的道理,如果一个人全部身心地扑到个人利益上,一点也不顾及人民的利益,一点也不考虑**远大理想,那么他就不配做一个**员。可是,我仅仅买了一院房子,就是一心扑到个人利益上了,就不顾及**远大理想了吗?无数**员前仆后继,英勇牺牲,既是为了实现**远大理想,也是为了让人民过上幸福的生活,所以说实现**理想和为人民谋幸福是完全一致的,并没有什么尖锐的矛盾冲突。
李老师听着听着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了:张德仁同志,照你这样逻辑推理,购买房屋,发展资本主义,就是为人民谋幸福,就是实现**远大理想,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做一名**员了。
德仁听李老师的话十分刺耳,便觉得浑身燥热,如坐针毡,可是要想辩驳,一时又理不出头绪,难以张口。于是他判断推理,仔细思考,发现李老师这一段话存在明显的片面性,混乱性。这时,他镇静一下情绪,不急不躁,认真冷静地阐述着自己的看法:李老师,你把“购买房屋”和“发展资本主义”连在一起,便成了“购买房屋就是发展资本主义”这样一个片面性的判断。你想一想,如果购买上十几套房子,然后去倒卖挣钱,那真是发展资本主义。可我们只买了一院房子,供自家居住,怎么能说成是发展资本主义呢?
谁知道,德仁的分析反而提醒了李老师,她板着面孔冷笑两声:嘿嘿,张德仁同志,你现在能买一院房子,谁能保证你今后不会买两院房子,甚至于买更多的房子,买卖房产,大赚其钱,发展成一个资本家呢?
李老师的话说得德仁毛骨悚然,无法答辩,难道有一天自己真的会变成一个资本家?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我从来就没有这样的想法嘛。何况我这人做事总是犹豫不决,过于老实——也许是拙笨,即使做生意恐怕也很难赚到钱的。从目前的情况看,市场在迅速地发展,扩大,特别是几个经济特区的建立,使人们措手不及,缺少思想准备,有的人甚至于抱头痛哭,说什么“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退到解放前”……
想着,想着,德仁突然陷入思想紊乱之中,面对着李老师咄咄逼人的质问和批判,无法辩驳,败下阵来。——这是他和李老师五次谈话以来第一次打了败仗……他闷闷不乐地走出办公楼,眼前还浮现着李老师洋洋得意的笑脸……花园里月季花儿红的、粉的、黄的开得正艳,金色的阳光照耀着油绿的树叶,微风中闪闪发光,德仁的心情渐渐恢复平静,他冷静地思索着:唉,扩大私人财产,和发展资本主义究竟有什么区别?和**员的党性原则究竟有多大矛盾,自己真得好好研究研究……
德仁闷闷不乐地走回家中,话也懒得说几句。睡在床上,秀兰关切的:仁仁哥,你这是怎么啦?愁眉苦脸,低头纳闷,难道下午谈话受到了批评?那个李老师可是一个原则性极强的人,听说整风运动中大义灭亲,她的丈夫仅仅在家里说了一句关于整风运动的闲话,就被她检举出来定了右派。你呀,找她当你的入党介绍人,我看你这一辈子就别想入党了。
德仁没好气的:兰兰,你知道个啥,入党介绍人是支部指定的,哪能由自己挑选。
秀兰说:仁仁哥,别生气了,气大伤身。你告诉我,李老师究竟是怎样批评你的?
德仁说:算了,说出来,你也得生气,与其让两个人生气,还不如气我一个人好了。
秀兰说:不行,既然我俩结为夫妻,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气同受。仁仁哥,你说出来,我也许能给你排忧解难呢。而且,你还可以享受一次最高的奖赏。
德仁亲了秀兰一口:兰兰,你先奖赏我再说。
秀兰回敬德仁一口:仁仁哥,你先说我再奖赏。
德仁说等不及了,两个人便玩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