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说着话,一个身穿藕合色衣服的小丫头进来问何靖华饭菜摆在哪儿,何靖华方想起还没吃晚饭,笑着对韩冰道:“光顾着和你说话,竟忘了吃饭了,你这里东西太干净,别被饭菜熏出了味道,还是去我那儿吃吧。”他回头嘱咐小丫头,叫饭菜摆在他西屋里。
走进何靖华的院子,顿觉比别处凉爽,院子里并没有栽花种草,而是栽满了梧桐树,东屋门开着,韩冰站在门口向里望了望,见摆设与他房里的大红又截然不同,看着十分清爽。
靠北窗有一铺小炕,上面铺着厚厚的毡垫,正中央放着一张小方桌子,整齐地摆着几本书,窗子未关,淡蓝色的窗纱,随风微微摆动。
何靖华带着她进了西屋,屋子正中央放着一架屏风,把屋子隔成两段,一个身材高挑的丫环,正往桌子上摆菜,回头看到何靖华莞尔一笑,一转头看到韩冰,忙敛起笑容,微微蹲了蹲身,拿着方盘出去了。
何靖华见窗帘被风吹起,搭到屏风上,忙走过去把窗帘拉下来,正巧那丫环从窗下经过,他随口问道:“云山的东西可是按着原样子摆的?”
那丫环停下身笑道:“一丝一毫也不敢乱动,否则他恼了,我们也不受用。不信二少爷自己再看看。”
何靖华微笑着关了窗户,让韩冰先落了座,虽只两个人的饭菜,竟十分丰盛。何靖华把菜往韩冰面前推了推笑道:“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我们家不是上海本地人,厨子也都是从北京带过来的,怕你嫌菜咸,妈特地嘱咐让少放些盐。”
韩冰虽家境富裕,但是韩子岚个性节俭,养成了家里俭朴之风,即使年节也不过五六样菜,平时一大家子,只是炖一个菜,炒一个菜,只菜量稍多些,所以她自小就对饭菜并不十分上心,此时见满满的一桌子菜,竟不知道从哪个先下口,只好随便在面前的盘子里挑了一点蒜苗,放到嘴里,听何靖华问他,忙咽下去道:“我们家也是从北边搬过来的,因祖父吃菜口重,嫌太淡的不够味,菜咸不算,还喜欢放辣椒,我小时候不敢吃辣的,祖母嘱咐给我先盛出一碗,竟被祖父当场给倒掉了,不但如此,还教训了我一顿,说,你是少爷公子到别处摆谱去,我们家可没地方供你这尊大菩萨。”
说到这儿她苦笑了一下,眼睛中竟有些湿润。她当然并没有完全照复韩子岚的话。当时韩子岚冷笑道:“你摆娇小姐的谱到别处摆处,我们家可没地方供你这样的大菩萨,菜辣、菜咸就不能吃了,那天下还制盐和辣椒做什么?”
训了她不算,又怒斥她祖母道:“你别以为娇生惯养就能出息,趁她还小,就得好好管教,你已经管坏一个,别再带累坏她,当年是小姐,如今是什么,只不过一个农妇罢了,那会儿娇柔造做,一副大家小姐的派头,如今整日扛着锄头下地,别说菜咸、菜辣,就是菜馊了,她还不是得照吃。”
也就是从那天起,她才知道这世上她还有个姑母,他不知道祖父为何说话要夹枪带棒,即使姑母犯再大的错,终是他的女儿,他何至于会如此怨恨她?
晚上临睡前,她曾偷偷地问她妈,她妈正坐在桌前看书,听她问,放下书走过来,蹲到她的床前道:“你还小,有些话不便说,但是世上的事并无完全对,也无完全错,你姑母并不是坏人,她只是追求她想要的生活,恰巧你祖父反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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