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年纪渐大些,才知道姑姑是为了一个男人和爷爷反目。她当时还不理解,父母之恩重如泰山,怎会为了一个外人而绝了父母之情。
一次见祖母背着祖父偷偷哭,问起原因,她祖母忙擦了擦眼泪低声道:“千万不能告诉你爷爷说奶奶哭了,否则他又要发脾气了,这些年都不知道受了他多少冤枉气,你爷爷一辈子志气大,总以一双儿女为荣,临到老了,却出了你姑姑这桩丑事,也难怪他恨她。刚刚听人说你姑姑的男人没了,心疼她,这孩子也命苦,当初什么也不顾,跟了他,终还是没留住。”说着又低声啜泣起来。
这种纠结的感觉影响了韩冰的食欲,甚至直到晚上入睡前,她还一直难过。其实她和她祖母一样,到此时也不知道,她姑姑所爱的男人,并不是那故去之人。
韩冰正为韩晴的薄命而感慨之时,却没想到韩晴会因她,而剩下不到半条命。
韩冰走后当晚,韩晴就病倒了,先两日只是以泪洗面,虽水米不进倒还能勉强支撑,后来,渐渐连稀粥都喝不进了,喝什么吐什么,吓得佳红手足无措,她从没见过妈这样难过。忙着人去请翠婶,翠婶过来时,见韩晴的脸都是青紫的,她几时看到过她如此,也吓了一跳,忙打发去城里请最好的大夫,因师傅出诊去了,没办法先将徒弟请来,那徒弟进门前还跃跃欲试,觉得名师出高徒,不论任何疑难杂症,都能手到擒来,等进了屋,看到韩晴竟吓哭了,口里嚷道:“怕是不行了,还是马上准备装殓之物吧。”
胡佳红本就吓得已没了主意,一听大夫如此说,真以为不行了,一下子扑到她妈的身上,竟哭昏了过去,翠婶好容易才叫过来,佳红看着翠婶冷笑着道:“都是你们家老爷做的怪,这会儿他们家倒太平无事,我妈若真有个好歹,只怕他们也无法高枕无忧。”
翠婶忙劝道:“好歹这会儿你不要自乱了阵脚,先赶紧给你妈把衣服穿好,免得当真断了气,身子硬了,衣服不好穿。”
佳红一听又大哭起来,顿时觉得脚好像踩到棉花一样,身子浮飘飘的,连站都站不稳,哪还有力气帮她妈换衣服。
翠婶一边安慰着佳红,一边留意着韩晴,怕真断了气,好赶紧用东西把脸蒙上。
正闹着大乱之时,胡府的一名伙计带着一位身穿长衫的中年人,匆忙走进来,翠婶看到那中年人顿时喜出望外,叫道:“好了,有救了。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那中年人笑道:“刚下火车就过来看世叔,没想到他却病了,好容易凑齐了药,服侍他吃了,就听说这边病了,世叔忙打发我过来。问回的人,只说是小感冒。”说着话,脚下不停走到了床前,只瞟了韩晴一眼,回身对跟来的伙计道:“帮我给她翻个身,让她头冲下。”
那伙计素日里就惧怕韩晴,觉得连老爷见了她都不敢大声说话,自己又怎敢动她,翠婶见他束手束脚的样子,心里不耐烦,走过去帮着那中年人将韩晴拉到炕沿边,让她脑袋冲下。
那中年人左手抓住韩靖的头发,向后微扯了扯,右手猛地拍到她的后背上,就见韩晴大叫一声,吐出一口血痰。那中年人笑了笑,让韩晴躺好,擦了擦手道:“没什么大碍了,因伤心过度,郁积于心,被痰堵住了喉咙,故喘不过气来。最好多吃些人参、燕窝之类的补品,会好得更快一些。”
佳红一听那中年人说她妈没事了,觉得好像漆黑的夜晚,正无路可走之时,天忽然亮了一般,竟高兴得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忙着道谢,又听说得吃人参、燕窝等物,又有些为难道:“我们家哪有这些贵重之物,舅舅原来给过一些,妈又都送了回去,说是留给外祖母补身子用,自己年岁又不大,吃那些东西白糟蹋了。”
翠婶道:“这些你不用发愁,只小心照顾你妈就是了,我回去看我们家有没有,若没有打发人去城里买,再不济去上海总还会有的。只是……。”她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仍旧昏迷的韩晴,虽还未醒,但是脸色却好多了,她向前凑了凑,俯到佳红耳边道:“想是你听说我们那边的事了?千万不能让你妈知道,这会儿不知道都病成这样,要是万一知道了,哪还有命在。”
佳红因中年人是看胡泰裕的面子过来的,她妈得以从他手里捡了一条命,心存感激,也不像初时那样抢白翠婶,但是一想到玉露生死未卜,难免又伤心起来,她低声说道:“瞒得了一时,又岂能瞒得了一世,我不信表妹会那样傻,终是死要见尸,一日没有真相大白,我就绝不相信那些空穴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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