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源抱着徐志清坐着马车回到徐家大院,虽然他的腿一直在流血,但是他却浑然不觉。那个大脸盘子卫生员一直在努力给徐源止血,直到进了徐家大院才把徐源的伤口包扎好。徐源打量了一下这个昔日奢华的大院,如今已经面目全非。一个姓裴的老头正在搬一口小缸,很吃力的样子。徐源很远就闻到一股蒜茄子的味道,摇摇头长叹一声,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景三见老裴头过来,说:“太过分了,连蒜茄子都给人家搬走了。”老裴头一点也不害臊,一梗脖子理直气壮的说:“这都是我们穷人的。”徐源差一点被他气乐了,冲景三挥挥手,说:“不要跟他们一样的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吧。”偌大个院子就剩下文慧和十里香两个大人领着四个小孩。文慧行动不便没有出来迎接,听到动静后只是站在假山后瞭望。十里香和徐志清的上房在大门口,徐源他们一进院她就迎了出去。可是让她始料不及的是徐志清已经驾鹤西游而徐源也身负重伤,她只觉后背凉飕飕的,气愤的问景三:“杀人不过头点地,家也给我们抄了,地也给我们分了,怎么人还给打死了?”景三不知如何回答,徐源强忍着疼痛跟他妈解释说:“另有其人。”
景三帮着把徐志清的遗体抬进上房停在大厅里,其余的人和那个卫生员把徐源抬到徐源住处的西屋炕上。文慧见徐源的腿上缠着纱布,纱布上殷红的血还在一点点的往外渗。不由得大呼小叫。那个卫生员却不像文慧那么紧张,平静的说:“请你准备点温水,我得赶紧把子弹取出来,不然他这条腿就废了。”文慧婆娑着泪眼腆着个大肚子舀了半盆水进来。景三紧忙把盆子接过去,顺便说道:“四嫂,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打下手就行了。”文慧出去后,那个大脸盘的卫生员把一卷纱布给徐源咬上,也不打麻药直接把徐源的伤口切开,费了好大劲,几乎要把徐源疼昏过去了,才把子弹取出来,“当啷”一声扔进了景三手里的搪瓷盘中。长出了一口气说:“终于取出来了,镶在骨头里了。”那个卫生员还想说点什么,文慧听见里面叫声停止了,急忙进来看究竟。徐源正在期待下文,见那个卫生员欲言又止,便鼓励她说:“你但说无妨。”那个卫生员说:“你这条腿有旧伤,这回就算好了,也的落下残疾。”徐源以为多大的事,说:“能保住命已是上天垂青了。”那个卫生员见徐源这么乐观,不由得也露出了一丝微笑。景三待卫生员给徐源包扎好,对徐源说:“老爷的后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徐源听景三这么说,挣扎着要起来给景三磕头。景三连忙把他摁在床上,说:“四哥,你要这样可折我的寿了。”徐源看了一眼文慧说:“家里还有没有钱了,给景三兄弟拿着给咱爸买寿材。”文慧一回手把自己头上别着的一只金簪拔出来说:“就剩这个了。”景三一见急忙制止说:“这可使不得,一副料子(棺材)的钱我还是拿得出的。”说完叹了口气,和那个卫生员一起离开了。文慧心疼的问徐源:“还疼吗?”徐源咬牙切齿的说:“不疼。”文慧又问道:“知不知道是谁打的黑枪。”徐源说:“人当场就让景三抓住了,徐本他们正审着呢,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待徐源疼的轻一些了,文慧就把锅里热的饭给徐源端上来让徐源吃一口。徐源靠着墙坐了起来,勉强吃了半碗饭,不放心上房的母亲,说:“文慧,爸爸死对咱妈打击挺大,你如果还方便,就去给爸爸磕个头,顺便劝劝咱妈。”文慧不放心的问徐源:“你一个人能行吗?”徐源说:“你放心吧,我死不了。”徐源又把忠国叫过来,说:“你也去给你爷爷磕个头。”忠良、小雪一听都要跟着。文慧说:“你们都跟着,谁看着小雨,谁照看爸爸。”小雪和忠良都嘟着嘴不做声,文慧于是领着忠国去看奶奶,留下小雪和忠良照看小雨和爸爸。文慧一进上房,徐志清的遗体就停在大厅里,头朝里脚朝外。十里香不哭也不叫,像蜡像一样坐在旁边的一个小凳子上呆呆的看着徐志清,文慧领着忠国走上前去,费了好大劲才跪下,和孩子俩一人给徐志清磕了三个头,但是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忠国死命的拽,文慧吭哧了半天,最后只好叫了声:“妈——快来帮我一下!”十里香才仿佛夜游被人惊醒,迷迷瞪瞪的看了文慧一会儿才缓缓的走过来,说:“你这么重的身板来干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把文慧扶了起来。文慧一口气还没喘匀呢,隔壁空房子里徐清凄厉的叫声突然传来,把忠国吓的一个高躲到了文慧的身后,睁大惊恐的眼睛,说:“三伯父是不是要死啊?”十里香凄惨的笑道:“是的,都要死的。”文慧听十里香话里有话,就安慰她说:“妈妈,爸爸走了不是还有我们吗。您要想开点,任何一次革命开始时都是残酷的,等朝代确定下来就好了。况且这次真的不是八路军下的手。”十里香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压根就当做耳旁风。她关切的说:“你眼瞅着就要生了,现在咱们家不比以前了,你得有个思想准备,还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事呢。你就不要替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操心了,我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该享的福我都享过了,就算现在死也值了,只可惜了你三哥。”文慧这时觉得实在是站不住了,只好跟十里香道别,领着忠国回到了自己的屋。徐源见文慧脸色不好,就问文慧:“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文慧半靠半躺,忠国费了好大劲才把她的鞋脱下。文慧把气喘匀了,才忧心忡忡的说:“妈妈好像心情不太对。”徐源痛心疾首的说:“爸爸早晨走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现在半天不到就……”徐源哽咽着说不下去。两个人唏嘘了一阵儿都感到无计可施,只能听天由命了。
徐源因为腿疼,一宿也没怎么睡觉,快到天亮的时候才睡着。八点来钟,景三领着棺材铺的伙计赶着马车来给徐志清送棺材,四个人把棺材抬到上房的门口。景三寻思去跟十里香说一声,进了大厅,见十里香穿戴整齐的躺在徐源灵床边的地上。景三想:“老夫人跟老爷感情真深,守孝都在地上睡着了。叫了几声:“老夫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景三毛了,冲上前去,见十里香面色青紫,七窍流血,已经服毒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