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燮的皇宫,一直以来都清冷得如同深秋,即使如今夏末,仍旧觉不出一丝暖意来。终究,还是因为人心过冷,才觉着一切都是冷的。
御书房外,祁皇后跪了四个时辰,精致美丽的脸庞早已苍白失血,连精心勾画的唇色都已经显出了白来。
英公公和箫卫早已从天牢中被放了出来,如今英公公手执拂尘站在百里郁寒身旁,颇有些焦虑。一会儿看看专心批阅奏折的百里郁寒,一会儿伸着脖子看看殿外跪着的祁皇后。
祁皇后听信柄华侯的话从百里氏族中挑选了一位继承人出来,这事说小了可以是祁皇后听信了谗言,说大了也可以是祁皇后意图谋反。然而柄华侯死后,百里郁寒却对祁皇后一句责骂都不曾,更加谈不上罪责了。
可是……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结果,没有罪责,却也没有安抚,一切都如同最初的那样形同陌路,反而让祁皇后心境更加的凄凉。她宁愿百里郁寒责罚她,即使是迁罪于她她也愿意。
跪在御书房前想要见他一面,得到的却只是一句:“皇后无罪,为奸人所蔽,责其回宫静思。”曾经的每一次,她都会安静地离去,然而这一次她却固执地跪在御书房前,她想要见他一面,问他一句她早已藏了许久的话。
百里郁寒就似是根本不知道御书房外还跪着一个人一样丝毫不为所动,只在御书房内执着朱砂笔批阅着奏折。柄华侯一倒,朝廷势力重新划分,而曾经那一段日子积留下来的奏折也堆积如小山一般。英公公犹豫了许久,终是开口道:“皇上……”
百里郁寒头也未抬,只道:“何事?”
“皇后娘娘已经跪了四个时辰了。皇上……”
“让她回去吧,朕早已说过此事她无罪,也不牵涉祁家。”
“可是……可是娘娘说想见您一面。皇上失踪这许久,皇后娘娘也是牵挂颇多。”
百里郁寒微微抬眼,却是让英公公心内陡然一寒,慌忙颤颤巍巍跪了下去,“请皇上恕罪,老奴多嘴,老奴多嘴!”
“让她进来吧。”百里郁寒放下了朱砂笔,心内却是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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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城,取其水泽漫地之意,四季花开,气候凉爽宜人。
泽城以南三十八里,同属安州境内,密谷幽森,谷内百年瘴气不散,林间凶兽异禽成群,虽传言处处是宝,却也是惜命之人所禁足之地。而如今,一行商人却在林前踟蹰不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一行商人约莫五十余人,其中三成穿戴不俗,而余下七成均是护卫的打扮。林内黑幽,无人胆敢第一个踏入。然林内却施施然走出一绿衫女子,明珠坠、玳瑁簪、凌虚髻,半面蒙纱衣袂飘举。
那一行商人中有一人走出,恭敬地行了个礼之后道:“来者可是绿当家的?”
来人一目扫过这众人,而后道:“你们手中的帖子是假的,我们从未发过任何请帖。”
“这怎么会?”那一行商人开始疑虑起来,“我们大老远地赶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你现在跟我们说这帖子是假的?”
来人婉尓一笑,声似莺鸣。“假的确实是假的,我们不会当它是真的。但是既然有人想要让我们接待各位,并且诸位远道而来,为了不让大家扫兴而归,如今我们已在泽谷设下佳宴款待各位。”
这一行人虽疑惑不已,然而听说可以入泽谷,也都纷纷有些兴味。
那绿衫女子拍了拍手,随即一队侍女纷纷从林内走出,似是指引一般。那一行商人华丽的马车无法进入密林,只得暂放林外。而绿衫女子接着道:“谷内幽深隐秘,相信诸位也早已听闻泽谷规矩颇多,所以一位手执请帖的客人只能够有一位侍从陪同。余下的留守此处。”
“那怎么行?!泽谷就是你们乱红的地盘这大家心知肚明,要是我们进去了无法保障安全……”那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他手中的请帖突然之间便燃烧了起来,吓得他一下子将那请帖扔在了地上。而掉落在地的请帖片刻之后也燃烧得只剩灰烬。
“既然这位已经失去请帖,而且也担忧自己的安全,那么就请您移驾返回。或者,您也可以在这里等待诸位归来。”绿衫女子话语轻柔,却是让人听得心间发凉。这么远的距离,说烧就烧,若是想要取了他的性命,有再多的护卫也不够。
那人既然已经没有了请帖,便也只有灰溜溜地与一众侍卫驾车而去。
就此,泽谷迎来了它的第一批客人。而在民间,泽谷不被称为泽谷,人们叫它:倾城谷。
倾城谷内,穿过层层瘴气,烟雾缭绕之间可以看见湖光山色美景胜仙。湖内波光粼粼,湖边山花烂漫,山高绝峭藤萝密布,山底奇花异草成片。而那碧湖和高山之间,一排排的亭台楼阁巍峨耸峙,如若仙阙重楼一般在迷雾之中若影若现。
然而,却有琴音从湖中传来。
湖面颇广,远远地可以看见湖心似乎有一座亭不似亭,屋不似屋的楼阁,楼阁漂浮在水面之上,暗香浮动,琴音缭绕。楼阁外,一袭红裙裙摆飘曳水面,只见一女子坐在了一半浸水一半突显的台阶上,双足入水,裙摆便随了水波荡着。那女子乌发未束,粉黛不施,却是魅目薄唇肤如醴酪,在这烟雾缭绕之间似精怪魑魅一般惑人心神。
她的身后另一位女子坐在琴前,正缓缓抚琴。一曲终了,那抚琴的女子便道:“安州、琼州、肃州、衡州等八州县以及洛城、华城、平阳城等十三城十余商贾都已经到了醉忘返林子外,绿依迎去了。”
说话的乃是乱红冬阁四女之绮兰,而坐在前面听琴的便是乱红尊主,红尘。
红尘半眯了眼,似乎醉意醺然,却是清醒无比地问道:“可有查出来,究竟是谁以乱红的名义发的请帖?”
绮兰摇了摇头道:“暂时没有查出来。但是这个发帖的人竟然可以摸清楚乱红在大燮几乎大半的商业势力,而且就连被乱红所牵制以及能够牵制乱红的商贾都查了出来并且佯发请帖,这人定然权势滔天。”
“你怀疑祀风?”红尘直言。
绮兰道:“他是最有可能的人。自他出现便一直与乱红作对,虽曾一度被我们逼回凌华,但后来又搀和搅局。属下确实怀疑他。”
红尘不置可否,却是执起了手中酒杯,此次的酒杯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折着绚烂的光来。酒杯中的酒液也是清澈透明,隐隐中透出一丝红来。薄薄的唇勾起了一丝莫名的弧度,看着杯中酒液悬荡,红尘轻道:“我倒是觉得,有一个被我们忽略了很久的人,恐怕是不甘寂寞了。”
绮兰眉头一皱,心间忆起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来,“你是说……”
仰头饮下杯中美酒,一滴顺着唇角蜿蜒而下,滑落入了脖颈,红尘的笑容间透出一丝冷意,“乱红可不是他的墨家堡随他高兴,惹得起,就应该有赔得起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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