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这是喜服的颜色,刺眼而庸俗。
白珩那张俊俏的脸如今已经深深凹陷了下去,连眼下都是一小片的青色,而脸色更是青白一片,竟是衬得那喜服更加的红了。
看到自家孩子竟是这般模样,白尚书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了。
七日之前朝堂之上,百里郁寒金口一开指婚白家,白尚书自是喜上眉梢,然而白珩却竟然突地跪地不起,说是自知粗鄙,配不上皇上御妹!
这番说辞自然是不想接受这亲事,但是百里郁寒是谁?百里郁寒是大燮王朝的君王,一国之君说出的话岂有收回的道理?更何况那姻缘之配还是他百里郁寒的义妹,不要皇上的义妹便是伤了皇家的面子。
百里郁寒一直柔和的脸色丝毫没有改变,只是微微一笑,道:“白少卿太过贬低自己了,此事已定,七日之后便是良辰吉日,白少卿便七日之后与朕义妹成亲吧。”
说完之后,百里郁寒竟是丝毫没有给予白珩转圜的余地,站起身来,道:“退朝吧。”
英公公尖锐的声音传来,响彻朝堂:“退朝……”
短短数句话,便将白珩推向了万劫不复之境。
白府之中,白尚书算是真正看清了白珩的心思,那本来觉得天空湛蓝的喜色转眼间便变成了一片片的乌云遮天蔽日,笼罩在了白府的上空。
“珩儿……”白尚书明白自家儿子若是不想做一件事情,即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是不会做的,然而,“这亲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白府上上下下百十号人,不能够因为你任性妄为则丢了性命。”
白珩不言,曾经每日必熏香更衣,如今却已经数日没有洗漱了。
“这是皇上的指婚,你若是违抗皇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白府的事情……你……”白尚书几乎已经找不到什么话来劝诫白珩了,只得派人找了国子监六小生另外几人过来,希望他们能够劝劝白珩。
然而,当安常在等人赶到白府的时候,白珩却已经洗漱一番,换过了衣衫,吃过了饭,淡淡道:“成亲而已,又不是上战场杀敌,你们等着喝喜酒就行了。”
如今,皇城的姑娘们死了心,国子监六小生最受欢迎的枯木公子白珩要娶亲了,娶的是谁?娶的是皇上的义妹,当今御妹,这样的身份,也让皇城的姑娘们不得不咽下了那一口气,她们凭什么争?人家是皇上的义妹,配风流倜傥的枯木公子,只会有余。
大红的灯笼挂满了皇宫,皇上的义妹出嫁,自然也是按照皇家的规格来办的,只是这是公主下嫁,所以这亲事便也仍旧是白珩骑着高头大马到宫门之处来迎亲。
看着新娘从头到脚的红,红色的盖头红色的裙裾,白珩的眼里却是半个人都看不到,似乎满眼都只是红色。
皇宫里面自然也是喜庆非常,只是宫人们私下里也都小声议论着,说这皇上什么时候有了义妹??虽然慕楚宫内没有悬挂红灯笼,但是祁皇后自然也觉出了皇宫里面的喜色来,问了一两个丫头便知道是皇上的义妹出嫁。
祁皇后消瘦的脸上一丝丝淡淡的微笑逸出,抚摸着肚子,自言自语道:“孩儿,你看,今日是你皇姑姑出嫁,虽然是你父皇的义妹,但也是一桩喜事……你可得快快出来,说不定出来就看的见你亲皇姑姑嫁人呢……”
一旁的丫头听见皇后又是这般碎碎念着,纷纷低着头快步走过,似乎后面有鬼似的走开了。
白府内,唢呐锣鼓喜庆地吹敲着,然而新郎的脸上却是半丝喜色都无。
白尚书和白夫人坐在上首,看着白珩执着喜花的一头,另一头牵在新娘的手里。一旁的安常在等人都有些不安,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是没有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平淡无奇,没有墨家堡那场婚礼那一个个前来搅局的男人,更加没有新娘突换的惊讶,随着司仪那一声送入洞房,安常在和司马安平几人包括白尚书都松了口气。
只要成了亲,所有事情都是可以淡忘的。
他们是这样想的。
然而,安常在和司马安平等人之所以会这样想,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真正地深爱过,他们不明白心里面真真正正装着一个人的感觉。不过这样的感觉,却又是那愣头小子傅石生讲不出来的。
这边是喜事锣鼓升天,那边却是御龙将军府寂静无声。
慕子楚坐在亭内,他在这里的时间,比在房间内的时间要长得多,似乎如果可以,他宁愿在这凉亭之内歇榻。
身后传来极轻极轻的脚步声,慕子楚没有回头,开口问道:“离弦的伤可好些了?”
菱梦叹了口气,道:“我的轻功也算是江湖一指的了,可是你却总是能够听出我的脚步来。离弦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大内的秘药黑玉断续膏果然厉害。”
“听说箫卫给她下了战帖?”
菱梦笑了笑道:“本就那么一说,结果那个叫箫卫的竟然有模有样地下了正式的战帖,下月初一,护城河边。说是切磋,点到即止。”
“箫卫这人沉稳,只是做事缺了些变通。”慕子楚淡淡道,“而且,身为男子输给了女子,心有不甘。”
菱梦咧嘴一笑,道:“这天下能够胜过冬阁四女的男人,能够有多少?”
慕子楚唇边勾起了一抹微笑来,背靠着凉亭的梁柱,一腿曲于身前,一腿随意地平放着。这样的慕子楚,也是慵懒的,但是却不同于魅红尘那妖媚入骨的慵懒,这是一种洒脱一种随性的慵懒。
“我喜欢这样的你。”菱梦脱口而出。
慕子楚没有应声,菱梦便又道:“本想说,这些日子以来你变了好多……但是后来自嘲,这才是你。魅红尘……从来都是一个虚无的人,一个为了乱红而存在的人。”
“今晚你的话真多。”慕子楚道。
“我的话本来就多。”菱梦笑,突然问道:“这一次,如果你的决定是错误的,如果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白珩……你这样做,不会是毁了她的一生么?”
“一生?”慕子楚轻笑,“一生太长,没有任何人毁得掉。她的心不是一望无际的湖海,而是干涸的河流。白珩,始终还是没有看懂她的心。”
“干涸的河流?这个比喻好……”菱梦笑道:“那我心里,怕是滴水不沾的荒原沙漠了吧。”说着,菱梦的眼里竟然闪过了一丝落寞。如今她的指尖早已不夹那薄刃,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时时恍惚,似乎自己的指尖跳跃着灵魂,那些死在她手下的灵魂。彼时,她才真正懂了魅红尘总是戴着护指的原因。
杀的人多了,会看到自己的指尖滴着鲜血。
慕子楚转过头来看着菱梦,见她怔怔然,心道:一生如此之长,人性的沧海桑田几度变换亦不为过,又何碍沙漠清泉,荒原绿洲呢?
“待你嫁人那日,若是身世清白的人家,便以我义妹的身份出嫁吧。若是江湖豪杰,便可以墨叶天之妹的身份出嫁。”
慕子楚说得不是玩笑,但是菱梦却笑了,捧腹大笑。
“不会有那一天的。”说得肯定,但是慕子楚却只是转过了头去。
他没有反驳,今后的事实,足以反驳。而到了那一天,菱梦也不会在乎今日说过这般肯定的话,她仍旧一身喜庆的婚服,真正像个女儿家样子地嫁给了那个可以陪她游戏人生,可以让她不再去在乎指尖鲜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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