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绵绵在做孝帽,余光瞥见裹着一身白布的男人犹豫着推门进来了。
“慢走,不送。”甄绵绵道。
“可是……”那男人换了眼泪汪汪的表情说道,“虽然我晕过去了,但我明明记得你为我宽衣。”说着话一把抓住甄绵绵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摩挲一下,“对,就是这稍微有点粗糙的手,还有些凉,绝对错不了。”
“在我眼里人分两种,活的和死的,不分男女。”甄绵绵说道。
“明明还有个伙计在,可还是你亲自帮我宽衣,给我上药,还天天来看我。”男人好看的眼睛盯着甄绵绵,一片清明。
“我是去看你有没有咽气……”甄绵绵道。
“看,你还是担心我会死!”
“我巴不得你死呢,那样我就可以赚……”差点把玉璧说出来,甄绵绵活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既然巴不得我死还给我上药,那不是多此一举?可见你是违心之言。”被他抓住了话头反驳了。
“那是怕你大下雨天死了不好出殡。”
“出殡不是还要先停棺?哪里就正好赶上下雨。再说,若素不相识,你只需随意将我丢出或者挖坑浅埋也是恩德,何必还要费周章出殡?”
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说话还这么有条理——果然是一件令人厌烦的事。
“人果然不能起贪念,好吧,我说。”甄绵绵稀罕巴拉地拿出一个帕子,直翻了五六层才摸出玉璧,像呈上自己的命似的放到那男人面前,“认识不?”
男人把玉璧拿在手里把玩几下又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认识,玉璧,而且是很上好的玉做的。”
甄绵绵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以证明自己确实不是好心救他,绝对是为了图这块儿玉璧的,她边说就见男人的脸色变得越发迷惑甚至还添了些无助的样子,那楚楚可怜的表情让甄绵绵都觉得有点于心不忍。
“没印象。”男人摇摇头。
“东家东家,跑了……啊!!你怎么在这儿?啊,活了啊。”语无伦次的陈狗儿嘟嘟囔囔冲进来,又看见男人手里拿着的玉璧眼睛都直了。
聒噪的狗儿被甄绵绵赶了出去。
“我还是觉得没你说的这样简单,要不这样吧,这玉璧看起来也值些钱,大概还够我吃几顿饭,姑娘你就发发善心收留我,待我想起就离开,可好?”男人说道,一副恳切的语气。
甄绵绵对这种调调没有免疫力,况且他又挺好看的,最关键的是还有玉璧……
“先说好,这玉璧将来我可不还你,而且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上,你家将来的白事要用的东西都得从我家买。”甄绵绵一把夺过玉璧小心揣好。
男子露齿一笑:“好。”
商议完毕,想着给他取个名字,男人笑眯眯地说:“我刚才看见玉璧上有个‘钧’字,既你说这从前是我所有,也许那是我的名字,就叫钧吧。”
“姓呢?我们总不能跟你钧来钧去的吧?”甄绵绵问道。
“这个,真想不起来。”
“那你就以玉为姓吧。”
“玉钧?很好,很好。”
有了名字,男人很主动问有没有旧衫借他两件,甄绵绵索性就把表哥的衣服给他了,玉钧穿着那旧蓝衫出来的时候把正扛着白布的狗儿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污了布惹来甄绵绵一记冷眼,顺便把许他的一吊钱扣了二百。
凶肆的日子单调,托众位王爷的福近来忙得不可开交,甄绵绵很想把玉钧这个劳力派上用场,让他去裁纸裁布,剪出来的都歪歪扭扭,让他去糊纸人,他弄得纸人里里外外都是浆糊,浪费面糊不说,不小心推倒一个就连上一片,一扯就坏了,让他去收钱——甄绵绵没那么放心,总之,除了一张脸足以傲视这条街的男人和吸引女人,玉钧在甄绵绵眼里一点价值都没有。
但是,生意人会物尽其用,别的不成就用那张脸倚门揽客吧。
玉钧第一天站门口,甄绵绵就被他弄得直想用纸花把他砸昏。
“凶肆!这是凶肆,谁家办喜事上这儿来啊?你笑得七月艳阳天似的,嫌人家心里不够堵得慌吗!”早上,甄绵绵教训道。
“你哭丧着脸也就罢了,还挤出几滴眼泪?!又不是你家死人,人家又不给你哭丧钱,凑什么热闹!”下午,甄绵绵说道。
“算了,玉钧,你还是去喂喂金宝儿吧。”黄昏时分,甄绵绵有气无力说道。
黑狗金宝儿听到主人叫它名字,立刻摇着尾巴从蜷缩的角落跑出来伸着大舌头喘个不停。
揉揉肩膀,甄绵绵放下活计,又要生火做饭了,真烦,看一眼蹲着乐呵呵喂狗的玉钧,对哦,他要是会煮饭还算有点用处,不过,瞧他那细皮嫩肉的样子好像也没什么希望。
“玉钧,你会煮饭吗?”万一会呢。
玉钧回过头,一脸茫然:“煮饭?”
“算我没问。”甄绵绵自钱袋中摸出一串铜板递过去,“去巷口买几个饼子和酸萝卜,再买两个卤猪蹄。”
玉钧乐呵呵出门去了没一会儿拎着东西回来,出门送东西的狗儿也回来了,手上拎着个油纸包,说是人家给的烧肉,今天晚上的伙食可算是丰盛得了不得,三人刚坐定提起筷子就听门口传来喜悦的声音。
“绵儿妹妹,上次听你说买鱼,我托人找到了,正好路过给你送来。”
听到这个声音,玉钧和狗儿都转头去看,甄绵绵聋了样先夹了大大一块儿烧肉在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