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欢喜的居然是叶瑶。
她向欢颜笑道:“原以为要赶到蜀都才能和他算算这二十多年的陈帐!叫他家迎娶我女儿,他家把谁娶回去了?这换错了的尊卑上下,我非把它扳正了不可!”
欢颜已听她提起过怀着她时所订婚约之事,但她从未见过萧旷夫妇,只当他们的一时笑谈而已,如今听得母亲要以这个无凭无据的笑谈去和一国之主算帐,不禁愕然。
而夏欢颜在后听到叶瑶话语,却纳闷起来。
难道叶瑶真是夏夫人,而且还能找到蜀国最尊贵的国主来为她证实身份?
萧寻进入帅帐不久,便有人过来相请夏夫人。
叶瑶起身而行,却是布衣荆钗,朴素之极;但她形容端丽,举止从容,俨然一副不怒而威的大家气度,并不输于任何朝廷命妇。
她刚至帐前,那厢有人通传了,便见国主萧旷亲自撩帘而出,将她迎了进去。
外面侍奉之人便听得里面一时传来笑语,一时传来呜咽,一时是低低交谈,一时是怅然叹息。
许久,萧旷又令人传欢颜。
欢颜忙过去相见时,主座那萧旷极是和蔼,微笑道:“快起来,赐坐!”
左右忙扶了她起身,坐于萧寻下首。
悄悄觑向萧旷时,却觉其人清瘦儒雅,眉目和萧寻有几分相像,看着甚是斯文亲和;衣着也甚普通,并无一国之主的富贵骄奢。若是路上遇到,也许会认作只懂赏花吟诗的文人雅士,再想不到居然会是独掌乾坤二十年的蜀国国主。
萧旷打量着欢颜,向叶瑶笑道:“果然是个绝色小美人,正和夫人年轻时一模一样!”
叶瑶道:“长得是好,也算得是个有才的。只是为人处世太笨了,处处给人欺负,真是没用。”
萧旷道:“不妨,不妨,寻儿还算有几分机灵,自会护着她。”
叶瑶道:“如此便好。只是我女儿不做小,更不该给乳娘之女做小。”
萧旷便看向萧寻,“寻儿,这事便由你去处置吧?”
萧寻额上有汗,也不敢去看欢颜,垂头道:“是,儿臣遵命!”
欢颜脑袋木了半晌,才猛地悟出,只在顷刻之间,她好像就被她刚认回的母亲……卖了?!
当着萧旷,她也不敢过于造次,只冲叶瑶道:“娘,我隔日便要启程去吴都,不想再耽搁了!”
叶瑶道:“不就是去医治那个锦王的眼疾么?放心,这事就交给为娘吧!你肩上那伤没十天半个月的没法痊愈,若在路上奔波,一旦伤口感染,自身都难保,又怎么给人扎针用药?”
“可是,我为他医治那很多年,对他的身体情况最熟悉……”
“你才学了几年的医?难道我学了四十年的医反不如你吗?”
叶瑶打断她的话,怒道,“何况你父亲死在蜀国,你好容易来了蜀境,不说赶紧儿过去祭拜,反想着转身就走?有你这样的孝顺女儿吗?你想让找了你一辈子的亲爹死不瞑目吗?”
欢颜素来也算伶牙俐齿的,只是比她母亲显然大大不如,直给叱得张口结舌,眼泪汪汪。
萧寻忙道:“伯母莫生气,欢颜姑娘只是念着往日锦王处处周全维护之情……我且带她下去歇一会儿,她自然便想明白了。”
萧旷点头道:“快去吧!只是都是一家人,不可太过生疏。怎么还口口声声伯母伯母来着?你该叫声岳母才对!”
萧寻大汗,只得道:“是,父亲!”
说毕,他已拉了欢颜一径跑了出去。
两人奔出帐蓬,欢颜已忍不住滚下泪来,抬拳便砸向萧寻胸膛,哭叫道:“都是你,都是你!为什么把我往蜀国带?好好的你到底和我娘说了什么?”
萧寻由她砸着,柔声道:“嗯嗯,我有错,我有错……不过我真没和伯母说什么。喂,喂,小白狐,你小心……小心手疼,小心肩上伤口疼……”
欢颜哭得抽噎不止,终于不再捶打他,却不像是因为手疼或肩膀疼,而是哭得无力了。
她腿一软跪坐在草地上,呜咽道:“我一定要去吴国的。不仅要治知言眼疾,我也要去看一看我的孩子……我不知道多少次半夜里醒来,忍不住往我身边抱过去,总觉得我会抱到他。”
“他软软的,小小的,有一双非常非常漂亮的眼睛,总是看着我,开开心心的舞着手脚,冲着我笑啊,笑啊……我怕他跟我吃苦,才让沉修师父把他交给了知言。我走在路上时,从来不敢看人家的孩子,我看哪个小孩会想到他,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哭一场……”
萧寻心里一阵阵地抽痛,苦笑道:“嗯,我明白,我明白……”
他其实不明白,或者不想去明白。
虽然他早就听说欢颜将孩子交给许知言的事,但四年后再次遇到她,她分明还和四年前一般,清妍出尘,有时慧黠伶俐,有时呆呆笨笨,让他越来越沉迷爱恋,欲罢不能。
他的确不想仔细去想她对于许知言以及他们那个孩子的感情;而她自己更是绝口不提。
但此时,她所有的伤心决了堤。
她捏紧他肩膀,擦了泪说道:“萧寻,你要想清楚,你到底是不是真的需要我这样的妻子相伴终身!我根本不是当年你东山遇到的那个天真少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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