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柏发,浙江金华人,四十多岁,科举不成便去英国读书六年,所读专业是地质矿物和冶金学。{xioyd/.com 文字}正因为其出色的专业背景,王一才让其担任大商钢铁公司的总经理。不然这个职位,他原本属意的是德国人施罗德科尔,就是那位让他觉得头疼的钢铁厂总工程师。
奉天一处大宅内,盛京工部侍郎舆恩的弟弟舆诚正在与俄商安德烈闹得面红耳赤。
安德烈此时很不满道:“舆诚先生,我国一向秉持着与贵国友好交往的态度,竭尽全力发展两国商贸,而贵国商人歧视本国商人,这点让我们非常的愤怒和不满!”
舆诚还不知道发生的事情,于是纳闷道:“安德烈先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您怎会如此生气?”
“发生的事情让人恶心!”一脸大胡子的安德烈表示愤慨。“之前由您斡旋与签署的大商钢铁厂的钢筋买卖合约,后来因为大商高层拒绝履行其义务而被迫终止。”
“怎么会这样?”这件事舆诚到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奇道。
安德烈看着面前的这个清国人,心中充满鄙夷。
“因为他们的高层对我们俄国非常的不友好!更直接的说,就是敌视!”
对于这事舆诚一时间还弄不清其中的缘由,大概一个月前,这个俄国人通过别人的引荐,与他在怡红院相识,并且很豪迈地为他支付了接连几夜价钱不菲的嫖资。舆诚在这方面当然是明白人,对方显然有求于他。后来安德烈也终于说清了来意,他想求购大商钢铁公司的建筑钢筋。只要舆诚能推动这笔交易达成,安德烈就愿意支付三万两白银的好处费。
舆诚一听此事立刻就上了心,动用他哥哥的官势和地位,逼着大商钢铁公司的总经理张柏发强行签订了交易合约。
张柏发是典型的清国知识分子,虽然在英国读了几年书,不过见识更多的也是英国维多利亚女皇的无边威势,认为清国的未来就是君主立宪制国家。本质上讲,他还是个被阉割的儒生,讲求的是天地君亲师,君臣如父子,忠君爱国,这辈子就是要当顺民。身入异乡,心系朝廷,虽百死而不悔。因此明知道王一最痛恨将钢筋等战略物资卖给俄国人,他本身也知道王一封锁的用意,但他还是遵照了盛京方面发来的指示,偷偷允许了这笔交易。没想到却被王一手下的保险队发现,结果一路追查,终于把事情的经过弄了个水露石出。
舆诚没想过这个交易竟然在最后关头失败,他平日里在盛京吃喝玩乐,对外边的世界,除了行围打猎之外,没有多少的了解。不过银子他是认得的,王一如今断了他的财路。在他的思想中,大商不过就是一商家,士农工商,排名最末。对他来说,想弄死这帮人,还不是举手之劳而已。
安德烈此时依然在咆哮:“舆诚先生,如果您在这件事上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我回国后一定会将此事上报给我们的沙皇陛下,到时兴兵而来,两国交战,我们一定会拿回属于我们的利益。”
一听要开兵打仗,舆诚怕了,别的他不知道,南边两次鸦片战争,大清被英国人打得灰头土脸。这要是因为他而引起与俄国人开仗,到时别说他,就连他哥哥奉天工部侍郎舆恩也担待不起,好一好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安德烈先生,您放心,我一定把此事给您办圆满了。”舆诚一脸陪笑道。
安德烈气哼哼地甩袖离开。
人家走了,舆诚才跳脚骂了几句。
王一关于处理此次俄商事件的具体结果,此时已经落在了大商各高层的手中。张柏发以及相关人员悉数被免职,驱逐出大商永不录用,施罗德科尔接替其职务。郭元旺被降为专管生产的副职,总经理职位由文班学生韩锦春挂名担任。至于郭元旺的小舅子佟博新以及相关销售人员,全被赶回家中,永不录用。包括张柏发在内,俄商事件的所有违规人员,大商都进行了巨额索赔。
1877年七月初,大商接到奉天公函,责令完成与俄商的钢筋水泥交易。
王一不予理睬。
1877年七月中,大商再次接到奉天督促公函。
王一再次不予理睬。
1877年七月末,太阳毒照,大地龟裂,一队人马百十来人从奉天出发,过辽阳前往鞍山,舆诚就在其中。此次他也是下了决心,安德烈的多次催促,甚至威逼利诱,让觉得不胜其烦。可是对方是洋人,自己得罪不起,于是就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在了大商钢铁公司身上。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大商根本不吃这套。而他哥哥那边他又不敢去说项,真把这事抖出来,怕是不能善了,于是想来想去,就想起了自己的两个朋友。
舆诚有两个税官朋友,一个叫琮赋,一个叫杨铁山,两人都不是实缺,却总带人四处收税,之所以如此放任妄为就是因为其背后有靠山。盛京刑部侍郎铭安是琮赋的舅舅,而奉天府军粮同知杨桂年是杨铁山的叔叔。
舆诚也是被安德烈给逼急了,硬是把到手的三万两白银好处费分出了两万两,给了二人各自一万。这二人也识趣,正所谓千里做官只为财,再加上舆诚也算他们朋友,于是三人一商议,决定亲自去一趟大商钢铁厂。
路上舆诚给二人介绍着情况:“据说那大商钢铁厂自从出了钢铁之后,日进斗金,里面的股东们全都赚了个瓢满钵满的。”
“还这等事?”杨铁山奇道。
“,想不到他们还这么有钱?一帮子狗奴才还抖上了。”琮赋不服不忿道。“讲不了说不起,他们要是识抬举,那一切好说。不然爷爷就让他们这钢厂开不成!”
骑在马上的杨铁山随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拿着水囊灌了口水,看着身边二人道:“咱们大热天跑这么一趟,要是光为履行洋人的商约,岂不成了洋人的狗腿子了?”
舆诚和琮赋相互看了一眼,不解,便道:“老杨,你还有什么好点子不成?”
杨铁山把水囊扔给舆诚,看着他们笑骂道:“瞧你们那点出息,既然那什么钢铁厂如此赚钱,为什么要让与他人经营?你哥是盛京工部侍郎,你舅舅是盛京刑部侍郎,而我叔叔是奉天府军粮同知,咱们三人要把那钢厂给盘下来,三家坐地分红,不比这毒日头底下四处收税强。”
听杨铁山这么一说,舆诚和琮赋恍然大悟,心说,还是这货心狠!
“老杨说得是!咱们干税官的,看着像是风光无限,走哪都是吆五喝六的。可老百姓背后指不定怎么戳咱们脊梁骨呢!再说这奉天地面上也不太平,之前那个老杨你要好的冯有一,不就被土匪开膛摘了心吗!”
“就是啊!咱们要是把这钢厂弄到了手里,这风餐露宿的活儿以后你们也不用干了。”舆诚鼓励道。
“二位兄弟说的不错,听我那叔叔说,去年江南制造局造了一艘叫‘金瓯号’的铁船,与营口常见的那些铁骨木皮舰不同,那可是真的全铁船。”
“全铁船还能在水里浮着?”琮赋也没有一点物理学知识。
“谁知道,既然造出来就是能浮呗!别总在那插话,听老杨说正经的!”舆诚笑骂道。
杨铁山也是一笑,道:“这事说来真是不错,二位想想啊,要是洋人再打来,咱们的船让他们在那用炮打,他们都打不动!咱们的船不用开炮,光用撞的,都能把他们全撞沉了!”
“就是!到时咱大清也能扬眉吐气,再现圣祖爷爷的威风,看那帮子洋鬼子还怎么欺负我们!”舆诚和琮赋共同展现了爱国主义情操,无限畅想道。
杨铁山此时却叹了口气,有些泄气道:“可京城里却为这事吵个不停。”
舆诚和琮赋都很好奇,同道:“这是为何?”
“不就出在这船的造价上了么!船虽然是江南制造局造的,可是钢铁却全是从洋人那进口的,造价之高,连朝廷也难以承受。”
琮赋和舆诚脑子虽然不如杨铁山,不过此时也听出了一点味道。“老杨,你有话就直说吧!”
“我之前也打听过,这大商钢铁厂里面有什么特别技术,出产的钢铁不但产量大,而且质量好!连外国人都经常往这跑!”杨铁山此时将声音放低下来,三人将脑袋凑到一起,道:“既然如此,如今朝廷都在为钢铁的事情发愁,咱们要是把钢厂给夺下来,之后再把能产好钢的消息往上面一送!这可不就是条飞黄腾达的好路么!”
舆诚和琮赋一听,可不是么!一边能为皇家分忧,为朝廷解难!一边还能赚银子,上哪还能找这么好的事情去?
三个家伙这时心气也起来了,连被火热的日头暴晒,都觉得甘之如饴。
希望的道路就在前方,他们仿佛化身成为了唐僧师徒,一心想要求取真金……咋说呢?看来离上西天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