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李卓远背上装满粮食的口袋，披上整张马皮削制的雨披，从李家堡子仓库冲进雨幕中。
他要带着曹敬辞、王侃、张元光、列尚迪力等五百多人，赶到练兵的草场去上夜课。
参加集训的千余人，每天要消耗三千多斤粮食，全靠这五百多人徒步运送。
并非傻到不知动用牲口驮运过去的地步，而是出于训练目的，斥候、预备斥候嘛，铜退铁脚无惧奔走是必须的！
除了带在身边亲自训练的斥候科目，与导官集训同步进行的，还有宗教、民生等诸多事务要打理、构建。
若有得选择，李卓远宁愿与部下心无旁骛地一起训练、学习。
毕竟佛经、佛学，还有那些婆婆妈妈的事项，非他所喜、所愿打理，却又暂时无人能代劳！
就像多数部下们不怕下大力的军事项目，却对文史、语言抵触不已一样。
所以，李卓远只能是晚饭后带人背粮，以五公里武装越野的方式跑向草场。
然后跟初步具备各项知识的主官们分头给各队讲解战例、组织研讨战略战术，或是传授导官工作要点、开展组织指挥与队伍思想相关探讨。
列尚迪力则带领斥候训练队，展开夜间行进、联络、捕俘、潜伏等各科目训练。
次日一早，再带队晨跑，回李家堡子。
一面跟空尘等和尚论证、处理宗教事务，跟各处赶来的典官总结、完善民生事项；一面忙里偷闲跟曹敬辞他们精心“备课”，安排夜间授课内容。
“首先，向大家致歉。卢都罗拔他们，今天将所降的千户、首领送来，耽搁了些时间，让大家久等了。”
李卓远冒雨跑到草场，将粮袋送入伙房，立即赶往十二队所在的帐篷教室，表示歉意。
“公子，为何不令卢都罗拔、占木末、莫里济济合……哦，还有刘秀才、刘丰、刘实他们继续挥兵，横扫关内道北、西域？”
不等李卓远说然后，陆淮愈噌地站起来发问，还得意地摇头晃脑。
这家伙自持是公子李煊最得意的跟班兼狗头军师，觉得有必要及时提出最为合理的建议，憋了这么些天早就将说辞背得滚瓜烂熟了。
几乎所有十三小太保做出的恶事、糗事，都有他这个阴人的损招参合在其中。
滔滔不绝地抛出来，还真有良臣谋士鸿篇大论的气势，似乎横扫天下都在他不停扇动的薄薄嘴唇之间。
“陆淮愈，你每餐吃几碗饭？”耿四本来跟他关系挺铁的，这会儿实在是鄙夷他了，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粗暴打断夸夸其谈。
“三碗，还是四碗吧？”陆淮愈愣了愣，歪着头带着点睥睨斜视耿四。
他心里想啊，我陆淮愈陪着公子读圣贤书的时候，你耿四还在华州乡野放羊呢！
“淮愈，你为何不将一生的饭食，一餐吃了，只吃个三碗、四碗的？”李卓远忍住笑，摆摆手让陆淮愈坐下。
“公子，这，这饭食与战事，焉能相提并论耶？导官歌有邢国公苏定方数千破十万，公子不亦以数百胜数州各部数万乎？何不继而席卷天下……”
陆淮愈类似后世作弊网游玩家，给点阳光就灿烂了。
不单不坐下，还想着长安街头混混套路，拿下一坊滚个一百零八坊。
就是没去想，混了大概快两年了，十三小太保没混下一坊，还几乎就要散伙了。
“伏咄！”
李卓远既没生气，也没有呵斥这家伙闭嘴，而是解下身上的沙背心、脚上的沙袋，微笑示意伏咄。
这类连沙哈夫都远不如的家伙，自有他们的去处。
“喏！”
伏咄正憋着闷气，登时会意，笑眯眯地把陆淮愈推到帐篷边上，麻利地帮他穿上沙背心，捆上沙袋，另外加上一个三十多斤的粮袋。
“公子！唉，知军大人，小人，小人不过戏言耳！何故当真，不是言者无罪乎……”陆淮愈这下蔫了，不住地讨饶。
“知军大人令，课堂探讨，可畅所欲言，但杜绝空话、套话、假话，违者若经三次警告不休，草场三圈负重跑！”伏咄却不理会，大声复述课堂纪律条例，将他踹出。
自有守在外边的值日官接手，监督这号烂仔老老实实跑。
并非所有参训将士，都怕文史而喜军事。
有些像陆淮愈这样自诩读书人的，就害怕高强度训练，而喜欢舞文弄墨的文化课。
将捣乱分子踢出去跑步反省，李卓远乐呵呵地开始战例分析，讲的正是大唐邢国公苏定方！
导官歌编入的四位大唐将领，苏定方、薛仁贵、郭子仪、李晟，可不是随意填入的！
将之前的领导、指导、督导设置，进一步扩展、完善，形成由下至上的领导、指导、督导、疏导、训导五级制。
除了明确徐格洛从督导长升为训导长，其余人等只是受训学员。
不强求一步到位，人人具备四位名将的素质，但那是方向！
这一批千余名学员，将有过半无缘军队任何一级导官，只作地方政务官员中的导官来培训。
像陆淮愈这样的货色，就基本与主力军队绝缘，日后顶多跟赵厨子一样兼个署理地方防务的准军事队伍导官。
独孤云推荐的进士张光显，不失真正大唐读书人文武兼备品格，穿着文士衫挥毫能文，披上战袍提剑能武。
这次导官集训前，在文武拼斗中脱颖而出，比第一大队长朱玄同略输骑射武力而已，荣膺第二大队队长职务。
这让李卓远喜不自禁！
在自己碍于烂祖宗李煊惹下种种事端、烂债，还有陇右道东局势所致，无法尽快回到长安或附近整顿兵马拒黄巢大侠的情况下，先行得力主官算是有着落了。
给十二队讲完课之后，照例令人招集张光显、莫言、陆淮愈等人一道参与主官例会，探讨、熟悉各自今后一个阶段的任务。
别看大唐朝廷已经没落不堪，若是察觉有人、尤其是宗室李煊暗中积蓄兵力，哪怕用以抵御“匪盗”的出发点是好的，也肯定是倾全力剿杀于摇篮中。
鹬蚌相争，到时候坐收渔利者不是各路土诸侯，就是黄巢黄大侠！
所以，一切不可掉以轻心，得从长计议，尤其是各项人选方面，需要谨慎再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