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振邦算是给自己的迟到早退找了一个很恰当地借口,其实回头想想也是这么回事,自从几个月前离开渠水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家,即便是中秋节也是在外面过的。眼下春节将至,他是说什么也要回去看看了。
楚建国与刘红军在白岭停留了五天,除了最初的两天之外,其后的三天多时间楚振邦几乎都在陪着他们,充当起了一个导游的角色,而西城的事情,则完全交给了傅淑丽几个人去打理。[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别看仅仅是三天多一点的时间,可就在这点时间里,由于楚振邦的坦率,楚建国与刘红军两个人对西城时尚的情况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他们甚至获得了一个参观西城时尚设计部门的机会,实地观看了一番西城的设计师、裁剪师们是如何将一款设计从图案变成实实在在的服装的。
换做之前,楚建国还认为渠水县棉纺厂来为西城做服装代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在看过之后,他才发现棉纺厂的所谓成衣制作与西城的成衣制作完全是两码事。仅仅是一款风衣上的飘带,西城竟然需要三个高级裁剪师全全程制作,那些昂贵到令人头疼的面料,只要剪裁上有一丝一毫的出入,就得被废弃不用了。在楚建国看来,这根本不是做裁剪,而是做一件艺术品。
在离开白岭的当天上午,西城总算是与县棉纺厂签订了一份代工合同,就是之前楚振邦所说的那批捐赠服装加工业务,首笔代工费在协议签订的同时,便有支票送到了楚建国的手里,而面料则需要年后经由郑州国棉一厂运过来,到时候西城会安排车运到渠水去。
……………….
绵延的山路上还淤积着深深的积雪,小巴车的车轮碾上去,会先碾碎雪面上附着的薄冰,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
尽管山路两侧没有直上直下的山涧,可开车的詹国兴还是很小心,不敢有半点的走神。
楚建国和儿子一样,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每次坐车都爱犯困,几个小时的车坐下来,他迷迷瞪瞪的睡了好几次,这会还在轻轻打着鼾。不过他的鼾声跟刘红军可没得比,这位新上任不到一年的渠水轻工局副局长,自打上了车就开始打呼噜,声音大的连汽车马达声都掩盖不住。
楚振邦就坐在父亲后面一排的座椅上,翻看着一本当初从香港带回来的《里根经济学》,而所谓的里根经济学,实际上就是美国总统罗德纳?里根在八十年代挽救美国经济时所采取的策略。
在他的边上,坐着裹了一件淡蓝色翻绒大衣的苗豆,小妮子怀里抱着不久前刚买的cd便携式随身听,一张罗大佑的专辑cd被她翻过来调过去的听了好几遍了,似乎怎么也听不厌。
两人右边的排椅上坐着陈润颖和黎荇容,两个人从上了车开始就头碰头的凑到一块,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时不时的还能听到她们发出的一两声压抑的轻笑,看的出来,这一次出来,她们的心情很放松。
就在两天前,西城时尚的模特遴选工作正式落下帷幕,既然是相对来说严格许多的遴选,那么自然有很大一部分通过海选的人要被刷下去,而幸运留下来的人,则能够获得一份来自于西城时尚的签约协议。协议期不长,就是短短的三年,相对来说,西城给出的签约条件也是很有诱惑力的,不仅有一份丰厚的签约金,此后每场走秀的佣金也是另外计算的。最重要的是,西城给出来的是一个机会,一个真正能够将走秀当做职业来做的机会,也是一个成名的机会。
其实就在西城的遴选工作完成之后,通过遴选的一部分选手便接到了一些广告商家的邀请,主要就是邀请她们去做广告。但按照与西城签订的协议,在协议有效期间内,签约模特是不能私下签订类似广告演出合同的,而这一条规定,也是最受诟病的部分。但楚振邦在这方面的态度很强硬,他只有一句话,要嘛别签这份协议,要是签了就得按照西城的规定来办事。
楚振邦之所以作出这样的规定,自然有他的想法,原因很简单,他不希望西城旗下的签约模特中再出现第二个波莉莎姐妹那样的人,那会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正如之前楚振邦所说的那样,特别的强化培训对于苗豆她们三个人来说还是很有用处的,整个遴选的过程虽然很严格,但她们三个还是很顺利的过了关,出乎意料的是,其中最受好评、得分最高的竟然是此前不被看好的黎荇容。
西城给出的签约金是每人十万人民币,不管是新人还是入行已久的模特,都是同样的待遇,没有丝毫差别。十万在这个年头很是一笔钱了,像黎荇容这样的女孩子,拿到这一笔钱就能解决很大的问题,从这方面看,也难怪小丫头最近几天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整个人似乎也变的更加自信、成熟了。
小巴车在附满积雪的山路上颤颤巍巍的颠簸,楚振邦正看到减免税收对企业创新再发展的关键作用,就听前面开车的詹国兴“咦”了一声,紧接着便放慢了车速。
“前面出事了,”等到车速慢下来,詹国兴一只手握着方向盘,扭过头来说道。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刘红军惊醒过来,摇晃着脑袋四处乱看,嘴里连声问道。
他这么一声发问,不仅把旁边的楚建国惊醒了,连后面的两个女孩子的注意力也都吸引了过来。
“前面出车祸了,我去看看。”詹国兴把车停住,没有熄火,随后说了一句便跳下车去。
楚振邦闻言站起身,朝车前的窗外看了一眼。
只见十几米外的山路上,一辆老旧的长安吉普侧横在路上,车头的位置撞在山壁的一块突石上,也看不出撞得情况是否严重,不过看看车边站着的两个人,衣着还算是整齐,看不出特别的狼狈。
车停下来的时候,站在长安吉普车边的两个人回头看过来,其中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中年人抬起胳膊,朝楚振邦他们的方向打了个手势,看样子应该是在寻求帮助。
“我也下去看看,”刘红军显得挺热心,他抹了一把脸,拿过座位边的帽子戴上,也跟着詹国兴下了车。
楚建国走在最后面,什么都没说,只是下车的时候看了楚振邦一眼。
楚振邦在那两个人回过头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陷入了迟钝,两个人中的中年人他不认识,但那个年轻人他却是再熟悉不过了,在前世的时候,这个年轻人与他偶然相识,后来成为最交心的朋友,同时也是真正的生死对头。
“唐国志?”迟疑了良久,楚振邦才确信自己的眼神没花,不太可能认错人。可问题是,唐国志来这里做什么?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北京的吗?
“哥,怎么啦?”苗豆恰好这时候摘下耳机,看到楚振邦的脸色不对,忍不住问道。
“哦,没什么,”回过神来,楚振邦欠起身子,说道,“我下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我也去,”苗豆眼珠转了转,蹦蹦跳跳的跟着下了车。
对唐国志这个人,说实话,楚振邦的感情很复杂,撇开两个人之间的恩怨,唐国志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好官员,正义感很强,也很执着。楚振邦还知道,唐国志的家境很不错,放在后世属于绝对的“官二代”,但他的身上却没有那份骄横跋扈,反倒显得相当谦和内敛。
当然,唐国志的性格可能也与他年轻时遭遇的感情挫折有关,也正是因为熟知他的这段经历,楚振邦在北京的那段时间才没有设法同他接触。一个人的人生境遇与他能够实现的成就息息相关,楚振邦绝不希望自己提早的出现转变了唐国志的境遇,可没想到的是,有些事情想躲终归还是躲不过去的,他在北京没有见到唐国志,却在这个雪后的山岭上与他碰面了。
楚振邦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与唐国志站在一起的中年人正在给詹国兴介绍情况。
“……谁、谁能想到这路上还会、会蹿出一只野兔子来,”中年人有点口吃,但也不是很明显,他指着吉普车前面的山路,说道,“我这儿没提防,吓了一跳,方向盘打死了,这不,就撞到石头上了。”
“车有问题吗?”詹国兴绕到车前,一边问着一边去看情况。
“车,车,车没问题,就是前轮陷住了,得麻烦你们帮忙拖一下。”中年人手里拿着一包烟,一边给几个人派烟,一边笑道,“我车上有绳,各位帮帮忙,就是几分钟的事。”
楚振邦自从下了车就一直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唐国志,年轻时的唐国志确实比前世记忆中的那个老公安英俊的多,只是浑身上下少了几分自信与沉稳,嘴唇上也只附了一层淡淡的绒毛,胡子还没长出来呢。
“老哥,你们这是从白岭来吧?”缆绳很快从吉普车的后备箱里拖出来,趁着往小巴车上挂缆的时候,中年人对帮忙的楚建国说道,“到黑河去的?”
“回渠水,”楚建国笑道,“大兄弟去黑河?那你们可走过了,从这再往前走,只有两条路了,一条去渠水的,一条是去南大岗子镇的。”
“我们不去黑河,是去南大岗子的,”中年人笑起来显得很憨厚,只是嘴里的两排牙齿黄了点。
“呦,南大岗子啊?”刘红军在旁边插口道,“做生意的,还是出公差啊?”
“算是出公差吧,”中年人笑道。
“出公开还好一点,要是做生意的话,我劝你们两位还是赶早回去吧,”刘红军大概是抽不惯中年人给的烟,咳嗽了两声,说道,“那边可不太平。”
“不太平?这话怎么说?”这次开口的是唐国志,他蹲在吉普车旁边,一脸好奇的打听道。
“还能怎么回事啊,当然是治安不好啦,”刘红军也没想太多,直接回答道,“老楚是我们县棉纺厂的,这不前段时间厂里在南大岗子那边订了两车棉花,从南大岗子回来的一路上,让人家劫了三回,不光钱都被抢了,人还给打的不善。”
“这倒是真事,”楚建国正在给缆绳结扣,听了这话点头说道,“听说那边有一伙子流氓,整天横行霸道的,就连他们镇上都治不了。南大岗子出土豆,过去贩卖土豆的到季上就往那边跑,可这两年哪还有人敢去啊?谁去谁挨打。”
唐国志在旁边听的若有所思,而楚振邦却是感觉异常的惊讶。
在前世的记忆中,唐国志最初进入公安系统就是落到了南大岗子,是镇派出所的一名普通民警,后来南大岗子镇打掉李四海、邱二德犯罪团伙的时候,他立了功,随即才离开的南大岗子镇。
如今,历史重新回到这个节点上,可唐国志抛弃年少轻狂、转入公安工作的时间似乎早了点。
“南大岗子镇治安的主要问题还在于一个狠抓的力度上,当然,还有一个就是打击的目标没有确定好,”尽管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促使唐国志提前来到了这里,但楚振邦仍旧乐于看到这个可以算是敌人也可以算是朋友的家伙,在他既定的人生轨道上早一步取得成绩。
“哦?”唐国志扭过头,诧异的看了楚振邦一眼。
“就像我爸说的,南大岗子有一伙子流氓,可这伙流氓都听什么人的?”楚振邦笑了笑,翻找出前世的那部分记忆,说道,“说到底实际上就是两个人,一个是李四海,外号‘四哥’,另一个就是邱二德,也就是所谓的‘邱瞎子’。这两个家伙是连襟,揪住一个另一个就跑不了,如果南大岗子那边真想动他们,只要抓住李四海一个人就够了。”
“你别胡说,抓人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没凭没据的……”楚建国扭头瞪了他一眼,训斥道。
“什么叫没凭没据的啊,”楚振邦抢着说道,“要抓邱瞎子可能是没凭没据的不好动手,可李四海呢?他的身上可不干净,而且脏得很。李四海不是他的真名,他的原名是叫李传江的,现在的名字是半年前才改的。”
“李传江?!”听到这个名字,唐国志还没什么反应,但那个一口黄牙的中年人却是吃了一惊,“‘8.10’行动里走脱的那个李传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