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楚振邦很熟悉,是苗苗,他心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应,房门“咔哒”一声轻响从里面打开了,一张清秀的小脸从门里显露出来,不是阔别数月的苗苗还能是谁?
“啊”第一眼看到楚振邦的苗苗发出一声惊呼,她掩着嘴,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愣愣的看着他,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说出口的样子。
分别数月,眼前的苗苗跟当初相比似乎胖了一些,原本清瘦的脸颊如今变得丰满了,印象中消瘦窈窕的身子,这会也变得臃肿了,尤其是凸挺的小腹,显眼的很。
“怎么啦,怎么啦?”
苗苗的一声惊呼动静不小,身为准婆婆的方红玉慌慌张张的从厨房跑出来,还没看见人呢,便紧张的询问道。
“妈,”看到老妈出现在门内,楚振邦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激动,他站在门外唤了一声。没想到的是,老妈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变了脸色,布满沧桑的老脸往下一拉,板着面孔说道,“别叫我妈,我不认识你。”
话说完,老太太就过来挽住苗苗的胳膊,说道:“来,孩子,回屋去。”
对于楚振邦的不告而别,要说苗苗的心里没有点怨念的话那是假的,不过就眼下来说,她感觉更多的还是高兴,毕竟楚振邦回来不是吗?他人既然回来了,那就说明之前的怀疑都只是怀疑,这男人并没有抛弃自己。
“婶,”没有跟着老太太往屋里走,苗苗僵在门口,一只手推着房门不让它关上,一只手反握住方红玉的手腕,满脸央求的表情,说道。
儿子毕竟是自己的,能看到他回来,方红玉的心里未尝就真的不高兴,她刚才的姿态不过是拿拿样子罢了,算是给怀了身孕的苗苗一个交代。眼下见这老实本分的准儿媳先退让了,她自然乐的顺梯子下来。
“你个傻孩子,这么快就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啦?”松开苗苗的手,方红玉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说道,“哎,算啦,我不管你们啦。”
老太太重重的跺了跺脚,转身回厨房去了。
“你……”苗苗目送老太太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里,转回头来的时候,忐忑的看着楚振邦,支支吾吾了半晌才说道,“啊,你进来吧,我……”
话说了一半,她又觉得这话说得有点不合适,毕竟这里是楚振邦的家,目前来说她还是个外人。
“哎,难道就没人注意到我吗?”傅淑丽屈指搔搔额头,在旁边无奈的插口道。
“啊,淑丽姐,”苗苗还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站在门外的傅淑丽,她脸上一红,稍稍迟疑了片刻,将房门整个推开,又向后退了一步,说道,“进来坐吧……建国叔一会也该回来了,你们……”
仍旧像当初那般的内向、怯懦,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改变,楚振邦看着她凸挺的肚子,心里只觉得很是羞愧,在这个封闭的小县城里,眼前这个未婚先孕的女人估计会过的很辛苦吧。
心里的羞愧令楚振邦看起来倒真像是个人,搬到新家之后,他也的确是第一次回来,进屋之后忍不住探头探脑的四处打量。
与当初在瓦房里的那个家相比,这个家显然只能用豪华来形容了,三室两厅的布局,看样子差不多有一百五六十平,地面铺了现在被称为高档的水磨石地面,厅里成套沙发、电视什么的一样不缺,在背窗的西侧墙壁边还安放着一个充氧鱼缸,里头游着两条不知名的热带鱼。
傅淑丽进门口就去了厨房,她与方红玉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彼此相识的,苗苗搅着双手,在厅里站了一会儿,见楚振邦只是四处打量,忍不住喏喏的说道:“婶说今天晚上想吃饺子,刚刚陪她买了菜回来,我,我去帮忙。”
“我也去,”楚振邦转过身,笑道,他得在老妈面前找个表现的机会,好让她老人家消消气。
家里的厨房也挺宽敞,四个人挤在里面也感觉不到拥挤,重生以来,楚振邦很少下厨的,不过那并不代表他不会做饭,只是人懒罢了。
菜是刚买回来的,肉馅都还没准备好,楚振邦这么个壮劳力进来了,这些事情自然就是他的了。
包饺子是中国人的一项习俗,关键的过程不是吃,而是包的过程,一家人凑在一块,有说有笑的,体现出来的就是一个氛围。不过对于楚振邦来说,今天这个氛围不是很好,老妈对苗苗,对傅淑丽都是有说有笑的,可偏偏对上他的时候不是冷眼就是冷眼,一幅拒他千里之外的姿态,让他觉得自己真是成了一个外人。
更要命的是,饺子差不多包完的时候,厅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原本有说有笑的厨房里顿时安静下来,方红玉回头看了看,终于还是忍不住给儿子递过一个“小心”的眼神。
说实话,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楚振邦都没怕过什么人,唯独对他老爸,楚建国,有一种天生的畏惧,即便现在也仍旧如此。
楚建国在进门之前就已经知道儿子回来了,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回来的这么早。他今天在厂里值班,半个小时前接到县里来的电话,提到的内容都是关于他那个宝贝儿子的,这让楚建国很是不爽——那个孽子回来了,竟然不是自己最先知道的,真真是岂有此理。
板着脸进门,关门,换鞋子,手里的钥匙扔到沙发前的茶几上,楚建国趿拉着拖鞋走到厨房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视线从楚振邦身上一划而过,而后就像是没看到他一样,转身走到对面的沙发前坐下。
桌上放着烟,是半包中华,楚建国抽出一支,刚想送到嘴里点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回去——准儿媳怀了双胞胎,不管对儿子的意见多大,这件事本身还是让楚建国很兴奋的,他甚至早就给未出生的孙子、孙女想好名字了。吸烟对孕妇不好,这事楚建国在意的很,这几个月他都没在家里抽过一支烟。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没看到该出来的人出来,楚建国伸手在茶几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啪”的一声过后,他大声呵斥道:“不滚出来,还等我请你啊?”
楚振邦从厨房里探头往外看看,见厅的桌上没什么杀伤力巨大的投器,这才嘘口气走出来。他对老爷子那种一旦生起气来就抓到什么扔什么的脾气实在是有够畏惧。
“爸,”走到老爷子对面,楚振邦双手撑着膝盖在沙发前坐下,小心翼翼的道。
“呵,你还知道我是谁啊?”楚建国沉声道,“我还以为你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呢。”
楚振邦低着头不说话,这时候说什么都有可能会引来老爷子的暴怒。
“说吧,这么长时间去哪儿啦?别想拿什么生意的借口搪塞我,你今天要是不给我拿出个说的通的理由出来,你就给我滚出去,永远别再回来。”奇怪的是,楚建国今天的情绪反倒好得很,他耐着性子问道。
实际上作为一名父亲,楚建国的心里有太多的疑惑了。这段时间他可没少费工夫找儿子,甚至还一度负气去报了警,可不管怎么折腾,都得不到半点消息。渠水县这边就不用说了,公安局他的熟人不少,谁都不会拿他的报案当回事,可白岭市的公安局也是这个态度,那就有点问题了。
楚振邦没说话,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最后拉开衣领,从衬内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迷你手包,拉开拉链,从中取出一本证件放在桌上,推到老爷子面前。
证件是反扣在茶几上的,楚建国皱眉看了看,而后将它反过来看了看,脸上的表情顿时就是一变。
“这是你的工作?什么时候开始的?”沉默了半晌,楚建国才问道。
“就从那次去哈尔滨处理厂里的积压衬衫开始,”楚振邦说道,“您还记得安东吗?就是当初那个陪着黄有道一块来咱们家做的那个俄国人。”
“恩,”楚建国点点头,又下意识的朝厨房方向看了一眼,见房门关着,这才嗯了一声。
“他现在人在莫斯科,是……”楚振邦继续说道。他觉得有些事情迟早是要跟老爷子说的,什么他娘的保密协议,见鬼去吧。
“这么说你前段时间就是在……”楚建国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抢着说道。
“嗯,前天才回来。”楚振邦点点头,接着老爷子的话头说道。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过了将近有个一分多钟的时间,楚建国嘴里突然蹦出一句莫名其妙的感慨来:“苏联是真的解题啦,成为过去啦。”
“哦,是,”楚振邦愕然道,他不知道老爷子的思维怎么突然产生了跳跃性,毫无征兆的就把话题转到这上面来了。
“你们的工作对家庭有限制吗?”楚建国转口又问道,“能不能结婚,能不能生孩子?”
“这个,应该可以吧。”本能的回头看了一眼,可惜隔着一道房门,看不到里面的苗苗,楚振邦说道。
“那好,这件事我就替你做主了,就这段时间吧,找个好日子,你跟苗苗结婚。”楚建国把手一挥,不容置疑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