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涛,干嘛把窗户开这么大?”刚写完一篇约稿,揉着有些酸的脖子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那人不知何时站在大开的窗户前抽着烟,瘦削的背影寂寥无边。
虽然开春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但风吹在身上依然有些刺骨。这人前几周才大病了一场,至今还没好利索。这不知又抽了哪门子的疯,放任自己已经瘦得不堪的身子一门心思地吹风!
雷涛撑着窗棂慢慢地侧过身,冲汪紫衣的方向淡笑了下,“开春了,想感受一下春天的气息。”
汪紫衣原本到了嘴边的那些话全被他那个笑生生抵了回去。轻叹了口气,推开面前的笔记本迅速站起来,拉过窗户关上的同时,另一只手已盖上那人的手。
不出所料,早已冰冷刺骨!
“你啊,就是这样不在意自己的身子。快坐下,我给你捂捂。”再多的埋怨对上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也已化成了心痛。嘴上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加快了节奏。不过,似乎无论汪紫衣怎么用力搓,怎么用嘴对着它们呼气,那双手的温度却始终上不去。
“不行,我得去把那个烤火炉弄出来。”人还没动,手却被紧紧地拉住。
转头,那人无神的眸子里竟满是眷念:“就这样,就很好了。来,坐到我身边来。不许走,陪着我!”
汪紫衣有些犹疑地坐下,继续搓着那双冰冷的手,眼睛却留在了那人的身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越来越眷念自己。但凡听不到自己的动静,他就会异常紧张,非得抓着了自己的手,才能渐而平静下来。就连他昏迷住院的时候,也是一直拉着自己的手不肯放松。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样的依念却让汪紫衣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就像攥在手中的沙,紧握只能让它溜走得更快。那么,他呢?是真的贪恋着和她的时时刻刻,还是,自知不能长久而贪婪着能和她的每时每刻?
汪紫衣原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有了这层猜测,也多次找机会提及心中疑问。可是,每每这时,那人总是云淡风轻地冲她笑笑,一揽她入怀,二便说着莫不关己的事把话题岔得老远。不是不想继续问,而是,对上那双无神却执拗的眸子,再多的疑问也化成了心痛。还管那许多做啥,只求现在,只求当时,只求,我们在一起!
“在想什么?”身侧的手一直不停地动作,引来她手上那珠琏“丁当”响个不停。可是那个平日多话的人儿此刻却沉寂得可怕。即便能听到她身上发出的声音,即便能感知她的存在,但她的突然沉默还是让雷涛心慌。
“哦……没有。”汪紫衣急急地说:“我只是在想,怎么让它们,快点暖起来。”
“紫衣,我有件事,想对你说。”思忖了片刻,他的手突地拉住她的,语气有些迟缓。
“什么?”她抬头看他。
“最近,我可能会,回到A城去。”侧头,止不住的一阵剧咳。
只是片刻,一杯温的蜂糖水已递到他的手上。他慢慢地啜了一口,味道不浓不淡,温度不冷不热。
“紫衣,谢谢你。”他侧头向她的方向凑了凑,“你没有什么反应?”
“我该有什么反应?”看着男人的神情,汪紫衣笑了笑:“昨天,范文铎已经给我来过电话,希望我能尽快回去帮他一个忙。”
“帮什么忙?”
“为上次的报道写个续篇,关于一个金融巨子如何卷土重来,成为A城首家外资银行的独立董事……”
“你都知道了?”
“我正在想,你原想瞒我多久?”汪紫衣故意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的说。
“没有,我从来没有想过瞒你。只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所作的决定也很仓促。”雷涛忽地停下,只是紧紧握住手中的那双温暖小手。
有些话,他没有说下去。诸如,其实他一直很矛盾,矛盾他如今这样的状况是否还能担起这份职责;诸如他作这个决定前其实很想和她一起讨论却又辗转着不知如何开口;诸如他其实害怕现在这份生活的改变,这大半年来的幸福也会随着这份改变再也不复存在……他想对她说的,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他更怕,一个不留神,那个被自己苦苦隐瞒的秘密再也包不住!
“涛,老实说,昨天接了范主编的电话,开始我是有些气的。气你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商量,也气你还是喜欢一个人把所有的事埋在心里。不过,站在你的角度想想,我又不气了。我想我能够明白你在作这个决定前所有的犹疑挣扎。我也了解,最终你选择了重新挑战自己有多么的不容易。所以,我能做的,只是支持和祝福。还有,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刚刚暖起来的手又凉了下去。
“我刚刚跟范文铎回了个信,我愿意为他写这个续篇。不过,我提了一个条件。我要他在稿子完成的时候,给我提供一张长期饭票。”
“什么意思?”
“我决定正式接受他们杂志社的邀请,作他们的专栏撰稿人。”
“紫衣……”雷涛一把揽过她,把头埋在她的直发间,声音呢喃:“不要对我这么好……”
他当然知道她潇洒不羁,不愿受约束的个性。不然,这么多年,她也不会放着那么多家大媒体的邀约不管不顾,只由着性子随意挥洒。可是,如今,她竟然答应了范文铎,一家仅仅称得上A城著名杂志的总编的邀约,原因不言而喻。
“傻瓜,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去。我真要对谁过分好了,只怕某人又捂着心口犯病来着。”汪紫衣咧着嘴笑,推了推肩上的那人。
几周前,不就因为自己跟柳晓锋在电话中多聊了会,多了几句关心的话,那人就两眼一翻,面色青黑,如电影电视般倒在自己面前了么?这样的经历实在不想再来第二次,不过,作为时常打趣他的借口倒是不错。
“紫衣……不要笑我。”雷涛的声音依然迷离着:“你不会懂的。我看不到你。虽然你天天在我身边,但是,没有那种视觉的效果,我只能在头脑中一遍一遍回忆你当年……”他猛地顿住:“可是那些都不是不真实的。我没有办法真真切切地感知你,你懂吗,紫衣?”
汪紫衣的脸突地有些湿,她没有说话,只是转头,把唇轻轻地印在他的脸上。
“还有,你最擅长的,你最热衷的东西。那些隽永的文字,那些绝美的图片,那些你用心写成的,用爱拍摄的作品,我都没有办法去欣赏去品味去赞叹去和你一道讨论交流进而沟通心底的感受。我统统不能,紫衣!你知不知道,每当那时,我有多么挫败!我雷涛,空有一身皮囊,却没办法感知爱人的外貌,没办法欣赏爱人的作品,没办法走进爱人的生活!紫衣,我痛啊……”
猛地放开自己的唇,把那个头紧紧地揽在自己的肩上,汪紫衣狠狠地闭上眼,任那液体一滴一滴地漫出睫毛,落地无声。
“所以,你要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边,强大到不再让自己担忧?”她的声音低若梦呓。
“是,紫衣。除了这些,我还要更加强大,强大到做回以前的那个雷涛,强大到配得上汪紫衣的雷涛!”
作者有话要说:铺垫啊铺垫,突然发现,已经让儿子甜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