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七章湘乡风骨21

目录:忠王远征史| 作者:回马一腔| 类别:历史军事

    张国梁的“花字营”被那些巨型野人搅得散乱,幸亏有林子里杀出来的一伙援军相助,这才勉强维持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救了张国梁的是隶属于伊克坦布的江忠源所率领的“新楚军”。

    江忠源虽说是文士出身,但几次平定湖南家乡匪患的经历,培养了他猎狗一般敏锐的战场嗅觉。然而他也不曾料到分明就要取得一场大胜的关键时刻,居然毫无征兆地蹿出了一群庞壮威猛、力大无敌的巨人!完全打乱了他迂回包抄的既定军事部署。

    此时江忠源极为怀念他当年平叛时的老搭档,教书先生出身的湘中奇人彭玉麟!彭玉麟也是一介读书人,但论起兴兵布阵的谋略和临敌机变才能,却比江忠源高明多多……

    “彭老弟呀,你这一年来音讯全无,眼下究竟跑到在哪儿呢 ?”江忠源一边指挥自家的部队护住侧翼掩护“花字营”撤退,一边强抑对彭玉麟的由衷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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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相貌清癯的樵子撑着竹排,载着两位文士沿清澈的湘江顺流而下。

    郭嵩焘五年前中进士点翰林,还未散馆,母亲便病逝,几个月后,父亲又跟着母亲去了,于是他母优、父忧一起丁。太平军在邻省广西闹腾得越来越欢,他估计很快发匪便将祸乱湖南,遂举家迁移东山梓木洞。在幽深的山谷里,郭嵩焘诗酒逍遥,宛如世外神仙。这几天亲戚左三爹宗棠来访,他天天陪着他谈天说地,访僧问道。

    无奈他这位亲戚颇为心不在焉,似乎怀揣满腹的烦愁,郭嵩焘便硬拉上左宗棠雇了个竹排逐波江面。左宗棠这日打扮得像个修道的江湖术士,而郭嵩焘清楚,左三虽功名不如意,为学却颇为广博,三教九流、天文地理,他都曾用功钻研过;更兼精通相面拆字、卜卦扶乩、奇门遁甲、阴阳风水,很有点修道术士的味道。

    “这真是一句老话的讲的:洞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郭嵩焘,十分感慨地说, “我来梓木洞才多久,就好像与世隔绝了似的。不知季高已退隐,更不知涤生在到荷叶塘办的团练怎样了。真正是神仙好做,世人难为。”

    郭嵩焘说话间,左宗棠一直望着江岸的景色若有所思,听郭嵩焘慨叹回头笑着说:

    “我和涤生虽相交时日不多,他的为人却也看得几分清楚。此人老成持重,就算已经把团练办得有声有色,也绝不会大肆张扬的。”

    “也未见得。”郭嵩焘瞩目江水中竹排的倒影说“曾涤生侍郎志大才高,识见闳通,是当今廷臣中的凤毛麟角。他素抱澄清寰宇之志,现遇绝好机会,岂会放过?我看他的低调,只不过是遵从你的主意是故做闲云野鹤而已!”

    “兄台妄自跟涤生交往多年,怎么还不如我一个外人洞悉他的性情?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左宗棠摇摇头说,“曾涤生虽胸有大志,但处事却极为谨慎。一事当前,顾虑甚多。办团练自己掌握民间武装这样大的事情,若让他大张旗鼓颇不容易。况且他在籍守制,亦是实情。别人守丧期间可以带孝办事,官场中甚至还有隐丧不发的丑闻。但曾涤生素来拘于名节,他不会做那种惹人取笑的事。再说他一介暇生,练勇带兵,非其所长,能否有大的成效,他也不能不有所顾虑。”

    郭嵩焘笑笑:“你还记得他的那首古风么?”

    “不知你说的是哪一首?”

    “曾侍郎的诗文,海内看重,每一篇出,士人争相传诵,我甚为喜爱。作为他的好友,我于他的诗作自然篇篇都熟。我背几句,你就知道了。”郭嵩焘摇头晃脑地吟唱,“……诸公密勿既不藏,吾徒迂疏尤可耻。高嵋山下有弱士,早岁儒林慕正轨。读史尤卷发浩叹,余事尚须效膑起。”

    “知道知道,就是这脍炙人口的一首了。”左宗棠抚掌笑道。

    “读其诗,观其人,我以为,谨慎拘名节是其外表,实则他是一个渴望建非常之业,立非常之功,享非常之名的英雄豪杰式的人物,而不是那种规规然恂恂然的腐儒酸吏。”

    左宗棠不禁颔首:“老兄看人,烛幽显微,真不愧为涤生的至交!”

    说罢,二人一齐笑起来。

    二人都没有注意到——那撑竹排的清癯中年人一边撑篙一边留心侧耳偷听。

    水声细碎,波纹涟涟。

    过一会,左宗棠问:“刚才提起看人一事,老兄跟那位曾涤生相熟,我且问你一句,曾侍郎是否也信此相术?”

    “涤生最喜相人,常以善相人自居。”

    “这就好!”左宗棠得意地说,“在梓木洞白吃了几天闲饭闷得慌,不如我假扮游方之人前去湘乡走一遭,博曾涤生一乐,顺便打探一下他目前的虚实如何?”

    郭嵩焘是个极聪明的人,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连忙说:“好极了!有左三再给曾侍郎加一把火,说不定就此烧出位隆兴国运的英雄出来!”

    二人又叙了一阵家长里短的闲话,这才弃竹排登岸,彼此携手而远。

    清癯中年人楞楞目送他们的背影,低头轻轻叹息起来。

    这中年,便是江忠源异常想念的湖南奇士彭玉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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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几天,郭嵩焘左宗棠二人上路了前往曾家。郭嵩焘拿出一封翰林院侍讲学士周寿昌的举荐信。左宗棠看完信后很高兴,说:“荇农这封信来得及时,正好为我此行增加几分力量。”便向郭嵩焘拿了这封信,继续向湘乡走去。

    这一天,二人来到湘乡县城,拣一家不起眼的小旅店住下。夜里,郭嵩焘将曾国藩家的位置细细地向左宗棠描绘一番,然后又将曾氏一家的情况大致说了说,并仔细画了一张路线图。

    第二天一早,左宗棠告别暂留县城的郭嵩焘,粘了一部长长的假胡须,化装成游历江湖的术士样子,独自一人向荷叶塘方向行走。当天晚上宿在歇马镇。

    次日午后,左宗棠远远地望见一道粉白色围墙,便知曾府已经到了。他缓步向曾府走去,见禾坪左边一口五亩大塘的塘埂上站满了人。十多条粗壮汉子正在脱衣脱裤,个个打着赤膊,只穿条短裤。湖南的初夏,天气半冷不冷,且今天又是一个少见的和暖日子。那些汉子们喝足了烧酒,半醒半醉的,吆喝一声,毫不畏缩地牵着一张大网走向水中,然后一字儿摆开,向对岸游去。一会儿,塘里的鱼便吓得四处蹦跳。头大身肥的鳙鱼在水面惊慌地拱进拱出,机灵强健的鲤鱼则飞出水面,翻腾跳跃。站在塘埂上的观众,也便飞跃着跑向对岸。塘里打鱼的汉子们开始收网了。两边的人把网向中央靠拢,数百条肥大的草、鲤、鲢、青、鳙鱼东蹦西跳。阳光下,银鳞闪耀,生机勃勃,煞是逗人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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