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醒之后发现是兰姨,我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兰姨微笑说:“吓着你了?”
我摇头。
兰姨说:“刚刚段先生看你穿成这样就睡着了,特意让我帮你换睡衣,想让你睡得舒服点。”
“他人呢?”我问。
“在房。”兰姨叹了口气,“你们是夫妻,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说话呢?”
“我想的,可是他……”我垂下头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片刻之后,我连忙问,“对了,兰姨,你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兰姨把睡衣递以我手上,我配合地脱掉衣服将睡衣换上,兰姨这才开口,“段先生长大后,我就跟儿子移民去国外了,后来在国外实在太寂寞了就回来了。而且你别笑我啊,段先生虽然脾气臭了一些,可是出国那些年,我还挺想他的,我把他当成自己孩子一样的。看我这唠叨劲,其实我就是前几天才被段先生叫回来帮忙的,我以前没见过你的。”
我忍不住叹气,难道真要我去问讨人厌的管家吗?
这时,兰姨拍了拍我的手背,“段先生从小就跟在我身边,你别看他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其实我最了解他了,这跟他生长环境有关,你哄哄他就没事了,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夫妻俩床头打架床尾和,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的耳根子发热,兰姨顿时大笑了起来,“还用我细说吗?”
我连忙摆手,“不用,真的不用了。”
兰姨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饿了吧?段先生也没吃呢,你去叫他好不好?”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兰姨的好意,搓了搓额头,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可是,敲门的时候,我的双腿仍然抖得不像我自己的。
进去之后,我看见段云夏连衣服都没换正靠在桌后面闭着双眼,指尖夹着几乎燃尽的烟蒂。
我深吸了口气,正想说话,却被房内的烟雾给呛到咳了起来。
段云夏顿时睁开眼睛,皱眉望向我,目光中带着锐利,也或者是厌烦,我一个紧张把自己干什么来也给忘记了。
我大着胆子走过去,蹲在他面前讨好地将手放在他的膝盖上,“那天晚上我是吓坏了,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段云夏虽然表情不算友好不过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推开我,于是,我大着胆子将脸也靠在他膝盖上,“我是你的妻子,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就像兰姨说的,或许我跟段云夏中间不可调和的矛盾能通过这个方法解决也说不定。只不过,没想到我鼓起巨大勇气才说出口的这句话竟然在突然间惹恼了段云夏,段云夏弯腰扣住我的下巴,手指开始用力,“钟安安,你谁不好学,偏偏学你姐那些把戏。”
“姐?”我躲开他的手掌,疑惑地看着他。
“你就这么想当她?”段云夏再次捏住我的下颔,露出不屑的神色,“你以为你取掉眉尾的痣,你就是她了吗?”
段云夏又凑近了些,近到他夹着淡淡烟草味的呼吸已经洒在了我的鼻间,“别说取了痣,就是化成灰,我还是分辨得出来。”
我浑身开始发抖,甚至牙齿都轻轻地撞击在了一起,记忆中胆小的妹妹竟然是我自己,原来我还有个双胞胎的姐姐,现在,我甚至开始怀疑记忆中被他抱在怀里的女人到底是我又或者是我的姐,而看着段云夏对我如此憎恶,我开始怀疑他喜欢的到底是谁?
我觉得自己的脑子里越来越乱,许多纷乱的画面同时在冲撞,我又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它们全都朦胧又不真实,我渴望得到那些失去的回忆,我想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可是这竟然如此的难。
“我姐在哪?”我忍不住问。
“不清楚。”段云夏语气极其平淡,丝毫不像是在复述一条生命的存在与否。
“我想……见她。”我的眼泪终于还是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段云夏望向我,寒着脸说道:“我比你更想见她。”
段云夏这短短几个字直接将我丢进了一个怎么都沉不到底的深渊。我开始恐惧,或许记忆中存在的那些零星的甜蜜记忆也都不属于我,眼前这个男人也更加没有爱过我,可能事实真的如眼前看到的这样,他不是因为什么误会而恨我,而是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在意过我,更有可能的是,我就是曾经在医院时看过的那些狗血连续剧里的傻B替身。
按段云夏所说,我为了像我姐取了眉尾的痣,而且我还那么坚定地认为自己就是姐姐,这些足以反应出来我一定是非常羡慕姐姐。
大脑越来越混乱,像被破棉絮塞得满满的,我使劲翻找也找不出任何有价值的内容。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怪梦。
我梦见自己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微笑望着段云夏,段云夏站在我面前,目光温柔如水。
我抬起手臂缠住他的脖颈,“你爱我还是她?”
段云夏低头微笑望着我,“你。”
我将自己埋进他怀里,满心的欢喜。
这时,画面开始交替,猛然间,我发觉此时埋在段云夏怀里的女人并不是我,我只是一个站在走廊尽头的旁观者。我目光呆滞地向他们走去,段云夏并没有发现我,可他怀里那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女人却看见了我,她在对我笑,笑得那么狰狞可怕,似乎,她是故意想让我看到这样的画面。
突然间,我惊醒了。
醒来之后,我抹掉额头的汗,才发觉,那应该不是梦,可能真的是我记忆中的画面,而那个跟我生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一定是我的姐姐,而且最重要的是,段云夏,喜欢她。
我觉得最后这个事实比自己是精神病患者还要无法接受。
我很失望,记忆中与段云夏就那么一丁点儿的幸福画面都有可能不是真实的,我觉得自己简直疯得太彻底了,我不是疯子似乎都对不起全天下的正常人类。
原来,我一直期望找回的记忆,它并不美好,甚至是可怕的,如果是这样,我宁愿一辈子疯下去。
我睁着眼睛到天亮,段云夏没回过房,我呈现出半死人的状态望着落地窗外的天际泛红,慢慢的朝霞满天,明明睡不着,却也一点也不想离开这间房,这张床。
后来,我还是拖着懒洋洋的身体爬了起来,我对着镜子仔细看自己的眉尾,没想到右侧眉尾处真的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坑,痣的表层确实是褪掉了颜色,可是在原地又有褐色淡淡在生长,估计不久的将来那颗痣还会显现出来。
我还能再惨点儿吗?我还能病得再重点吗?我曾经以为祝仁华喜欢我,可是人家早已有了未婚妻,我又以为自己的丈夫深爱着我,可是……
我果然是病得不轻,这叫什么病呢?精神病加花痴综合症。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人在乎我,一个也没有。
“你这样的可怜虫活着根本没有意义。”脑海中似乎又传来不知谁的声音开始游说我。
“是啊,我就是浪费粮食,你看,我每顿吃两碗米饭,身上也长不出一丁点儿的肉,这不是浪费粮食是什么啊。”我竟然开始跟脑海中的声音交谈。
“你什么都没有了,你丈夫恨你,你的姐姐也恨你,连祝医生都不会再管你了。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你说你活着干什么?”那个声音说完,开始发出刺耳的尖笑声。
我连忙捂起耳朵,可那个笑声仍然在我脑海中冲撞。
“求你不要笑了,不要再说了,求你了,求你不要发出任何声音。”说着,我的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可是她还在笑,笑得那么刺耳、那么尖锐。
我气不过,将桌子上面的东西全挥到了地上,可是声音还在,我跳上床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浑身都在发抖,我不会再跟她妥协,我不会再听她的话,我要跟她斗争,只有赢了她,我的病才能好。
“钟安安!”
这三个字突然将我带回了现实,那个声音然瞬间就没了。被子突然被拉开,段云夏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我虽然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幻想,可是我发现段云夏可以让我听不到那可怕的笑声,于是,我猛得扑进他的怀里,狠狠地抱住他,“求你,求你千万别走,求你……”
我将脸埋在段云夏的胸口拼命抽泣,眼泪鼻涕全抹在了他的衣襟,奇怪的是,这次,他并没有推开我。我能感觉他僵直着身体,不知过了多久,段云夏的手掌终于轻轻落在了我的后背上。温热的掌心带着无穷的热量瞬时穿透了我的身体,这一刻,我哭得更加厉害了。虽然我仍不知道过去发生过什么,可是我比任何时刻都清楚自己一定深爱过这个男人。
段云夏的怀抱比我想象中更加让人沉醉,突然间,我开始担忧自己会不会是段云夏与我姐姐之间的第三者,硬生生地拆散了他们,或许,我还使用了各种各样不道德的手段,这么一想,管家很早之前对我说的恶毒话或许一点也没有错。
我真是一个坏女人吗?就像电视上演的恶毒女人,最后下场异常凄惨的那个。
过了许久,我终于停止了哭泣,我抬头望向段云夏,“求你告诉我,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是好是坏,是善良还是恶毒?求你告诉我。”
段云夏顿时收回了眸光中难得的温和,“你总要演戏给我看,你还真是病得不轻。”
段云夏转身要走,我再一次冲上去拉住他的手臂,“随便你怎么说,你今天晚上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求你了,你想让我怎么样都可以,怎么样都可以。”
我似乎能感觉到那个声音正埋伏在这个房间的角落里,就等着段云夏一离开,它就再一次冲出来将我包围,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我真的再也不想听到。
见段云夏根本不理会我的乞求,慌乱之下我光着脚冲到门口堵住段云夏的去路。
段云夏寒着脸看着我,我的眼泪哗啦一下又涌了出来,片刻之后,我说道:“我没有骗你,真的做什么我都愿意,真的。”说完,为了证明自己说话算数,我伸手摸上自己睡衣的纽扣然后一颗一颗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