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皇宫就像早已设下的网,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里的宿命和轮回。
湛蓝的天空上连一丝漂浮的白云也没有,今天这样的阴沉天气让我以为很快就要下雨了,但只是天气抑郁着,秋天这样的季节让人很容易犯困,坐在方菱窗格面前,看着外面的景致发呆。
“娘娘,今日晚宴盛大,娘娘还不准备么?”玉勒来到书房内,看我发呆劝说着。
若不是经她提醒,我竟然将这件事儿都忘记了,刘彻因为李美人而宴请群臣命妇,在**引起了不小的争论,对于这些大大小小的传言,我也置之不理。他心里真正所想的,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揣度得到的,所以我已经选择了不去妄自的猜测。
“时候不是还早着么?”我看了看窗外,天色虽然暗淡但是距离晚宴还是有些时辰的。
她的性子一向急,听到我这么说自然是不高兴了,“娘娘,此次的宴会非比寻常,那么多的贵族大臣,还有各宫的娘娘和夫人,还是早些准备为好。奴婢早前回漪兰殿时,已经瞧见有些许的大臣和公主进宫来了。”
我执拗不过她,只得起身,来到内殿的铜镜面前坐下,“不过只是李美人的生辰宴会而已,况且各宫娘娘只是做一个陪衬而已,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话虽如此,但是娘娘毕竟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夫人,也应有夫人的仪态才是。娘娘以为呢?”她替我打理着有些不规矩的发丝,一边说着。
“说的不无道理,也许是我不习惯罢了。对了,公主呢?”
“公主有月暮陪着,不会有事儿的。”她淡淡的说着,整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我的发髻上来了。
她似乎比任何人都懂得这一方面的技巧,这盘发似乎与往日不同,雍容华贵中透露出皇家的风范。
没有过多的头饰,一个十字髻彰显汉家风范,整个人都变得成熟了几分。她拿起已经磨制好的青黛,沾在眉笔上顺着我的眉弯仔细的临描,这个颜色已经换过,以前是黛褐色不过现在稍微的淡了一些,画在柳眉上泛着光泽。橙红色的眼影用毛刷在眼眶周围轻扫,一层橘红色的晕染显得妩媚。水红色的唇脂,一点一点的涂抹均匀,原本有些失去血色的嘴唇也带着光彩,在玉勒的一双巧手的打理之下,镜中的自己已经让我有些辨认不出来了。
“你对这些方面倒是格外的精通,我竟然有些分辨不出自己的模样了。”笑着对她说道。
她似乎还是头一次听见我这样的夸赞她,不好意思的说,“不是奴婢手巧,不过是娘娘本就生得倾国倾城,若是没有这些装束也一样的美丽。”
“就你会说这些话来逗我…不是着急着吗,还不快走?”我开玩笑似地说着,玉勒连忙随在我的身后。
为一个美人大费周章的宴请群臣,我的心难免怀揣着不安,果然如玉勒所说的,出了漪兰殿来到昭阳殿时,就听见了一阵吵杂之声。
只见一群衣着华贵,姿态万方的夫人三五成群的朝建章宫赶去,虽都是说说笑笑但是却不敢有一点的怠慢。她们大多是王公贵戚的家室或者是远地封国郡主。未央宫的御花园从未这么的热闹过,我正准备绕过掖门时,身后拽地的柳纱长裙却被一脚踩住,转过身去时见到一个女子一脸的歉意,连忙微微颔首说道,“这位姑娘….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她的声音有些尖细,透露着甜腻,让我想起一种鸟儿,黄莺的婉转动听的歌声。灵动的水眸让人觉得有些狡黠,嘴角一对美人酒窝更是锦上添花,我见她的装束十分的华丽,且年纪也与我相仿,便开口说道,“姑娘客气了,不知姑娘是从哪里赶来的?”
她的眼睛灵动充满活力,但是笑起来却很好看,几乎都眯成了一条线,弯弯如月牙般,“我是从淮南赶过来的,不知道姑娘是……”她说道这里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我还是含笑看着她,她既是从淮南赶过来的,而且年纪与我相仿那么会不会是淮南王的公主刘陵?深深的怀疑眼前的女子就是刘陵,第一眼给我的感觉就不同寻常,黑葡萄似的眼仁泛着明亮的光,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让我捉摸不透。
“我是卫挽吟,想必你就是淮南公主刘陵了?”我大胆的说出自己的猜想,她微微一愣然后大笑。
“原来是卫夫人…果然眼力不凡,我就说是什么女子让陛下如此倾心,今日见到卫夫人果然是名不虚传,刘陵见过夫人了。”她说着就要跪拜下去,我连忙伸手扶住她,她对我这么客气也不过是给刘彻几分面子罢了,淮南王的女儿刘陵可是出名的狡黠和奸诈,此番进宫一定不仅仅是朝贺这么简单的事儿。
“既是淮南公主刘陵,也就是陛下的妹妹了,怎么和我客气起来了?这可是急着前往建章宫?”我问她说道。
“可不是吗,不知道是哪位美人竟然得到了如此殊荣…”她故意的扬起声音,我毫无变色,只是淡淡一笑,“既然这样,不如一同前往吧,你我今日碰面也算有缘分了。”
“卫夫人说的正是,刘陵早就听闻陛下身边有位难得的佳人,只是一直想见到夫人的真颜,今日果真碰到了!这也不虚此行了。”她说话很客气,也很恭敬,但是她的恭敬总是让我的心里不自在,我仔细的揣摩她每说的一句话之中的深意。
“那些不过是传言罢了…不知道淮南王的身子近来可是安好?”我随口问道。
她听到我问起了她的父亲,倒是甚为高兴,还忍不住挽着我的手说,“父王身子硬朗着呢,最近现在家里在研制一种新的食物,我虽是尝过,这做法也算新鲜,但是口感总是缺少了一些。父皇若是做成了,刘陵下次一定带来给陛下和卫夫人尝尝。”
“哦,淮南王竟乐得悠闲,‘豆腐’此物我与陛下倒是未曾听闻过呢。”我一边虚掩着,一边暗自的思忖。
“夫人有所不知,父皇用平日里使用的豆子用水磨制,过滤之后竟然成了白色的凝固之物,父王将此物称为‘豆腐’,我料想这豆腐的口感一定是鲜嫩爽滑的,于是便建议父王在仔细的研磨。到时候这豆腐的质感就自然不同了。”虽然说的是研磨豆腐一事,但是我却觉得这话中有话。
淮南王刘安觊觎皇位已久,并早在暗中做了许多准备,而刘陵前来长安无非是为了知道长安朝廷之内的动静如何,我虽然知道历史上的刘安造反但并不清楚内部的实情,而淮南公主刘陵必定是这里面一枚重要的棋子,我想我还是有必要和她周旋下去。“听闻公主这么一讲解,我倒是明白了几分道理。这所谓的‘豆腐’一定是人人爱之了,否则淮南王也不会费尽苦心来研制这东西了,你父王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到时候一定得让陛下细细的品尝才是!”
“夫人真是甚解刘陵的心意…..“嬉笑着,脸色丝毫不为所动,似没有听懂我话中意思一般。
走过建章宫上的高阙,宫廷的乐师已经开始演奏,一些朝中的重臣已经在飞阙另一端的殿中坐着畅谈了。我和刘陵相视一笑,“今日与卫夫人一见刘陵心中惦念,夫人快入座吧。”
“陵公主客气做什么?我与陛下都期待淮南王的‘豆腐’,公主莫忘记才好。”语罢,才朝殿内缓步走去。
不远处,已经看见了韩嫣和身边一位白袍男子浅谈着什么,不过他的神色很舒缓,我不经意见到他身边的男子,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凝白的肤色和温柔的眼睑,端着粗制的茶碗的手更是修长且骨骼分明,他的笑容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是建章宫通向未央宫的飞阙上的亭阁,面积广大,下面是星星的火把点燃着,一排排的侍卫把守着阁楼的四周。
大殿是五色的彩幅作为装饰,两边的帷帐之后是朝廷命妇们观赏歌舞的地方,透过淡黄色的纱帐隐隐约约和一些人的目光相撞。款款迈步来到前座,陈阿娇已经端坐在左侧,而尹婕妤则是端坐在更下一阶的右侧。在玉勒的搀扶下坐在红色绸布用金丝线勾勒的软垫上面,静默不语。
右边是一群乐师在仔细的演奏,此番的乐器庞大,竟有难的一件的青铜编钟,穿着乐师礼服的两名乐师拿着小锤在有节奏的敲击。而坐在殿上的则是一些吹奏和弹奏之类的乐器,前方香炉上镂空的格子里升起一缕一缕的青烟,萦绕在乐队之中更显气氛。
忍不住打量着这些乐器,一点一点掠过,却发现那抚弄古琴女子的模样竟然和我惊人的相似!
可细细一看,却又缺乏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我瞧着,她的年龄应该略微比我小才是。
橙黄色丝锦杏影翠纹衫格外合体,月朦白纱绉裙宛若绽放极致的白莲不妖不媚,浑身的素净。满头青丝绾成了双环发髻,侧脸看去格外的美艳。纤纤素手拨弄着琴弦,一丝丝悠扬的乐曲飘散而出,婉转暗含情意的眼眸在琴弦之间流转,那神情竟然是如痴如醉,想必她的琴艺十分了得。
“皇上驾到!”听到了春陀的声音了,抬头望去,正好见到刘彻携着屏幽的手在飞阙的阁道之上。
我随着诸位大臣和嫔妃们起身,匍匐在地上,”参见陛下,陛下长乐无极!“双手举齐眉间,行叩首大礼。
刘彻来到前方,挥了挥手说着,“平身吧。”
汉白底玉打制而成的飞阁高阙上的亭阁,闪着不寻常的光辉,悬在朱檐飞角上的铜质兰花风铃发出‘铃铃’的清脆之声,也算得上一点特色。清风徐徐,素月暗沉,亦如我的整颗心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不管是出于什么心境,小心翼翼总是没有错的。
他经过我的身边带起了一阵微风,我还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紫藤香味,只是此刻觉得有些遥远罢了。我此刻的心境格外的平和,应声坐在软垫上,刘彻端坐在我的左上方而屏幽随他一齐做在明黄色的御座上,我没有回头,只是不想徒增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