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隐忍了很久的泪水,在那一刻放肆流出,刘彻,我终究还是逃不出关于你的世界。
其实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我的心里已经开始有你的存在,只是潜意识的会想到你,哪怕只是一秒的时间。这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不知,或许是第一次见你,在荷花池边;也许是第一次进宫,你狠狠的责罚我;也许是在那场大火里面,你不顾一切救了我。总之是在什么时候,我也记不清,你和我之间早已纠缠不清,这样一种让我又爱又恨的感觉紧紧的纠缠着我,片刻不得安宁。
我的梦境里习惯了有你的存在,仿佛是出于一片水深火热之中,后背一阵微辣的疼痛让我嘤咛出声,以为自己处于梦境的游离状态,睁开紧闭的双眼之时,却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上伤口处的疼痛。正欲挣扎着起身,右手却被一只大掌紧紧的握住,我侧脸一看,竟是刘彻。
他似乎是累了,趴在我的床榻边上安静的睡着了,但他的双眉还紧蹙在一起,不知道在梦境里他也是这么的烦心和不悦么?
头靠在手臂上,侧脸呈现在我的面前,也许是许久未见到他,我竟然贪婪的打量着他的俊颜。眉峰如刀剑,宛如雕刻挺立的鼻子,薄削的双唇,他的侧脸有着很好的轮廓,让女子一看便轻易的沉沦在其中。我见他似乎有着转醒的样子,遂转过脸,不再看向他。
他的手放开了我,起身见到我已经转醒,伸手探了探我的前额,像是在自言自语,“已经不烫了,觉得渴吗?”
原本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就像被粘住,怎么也打不开。我望向刘彻,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忙来到几案前端着黑漆描金茶盏来到榻边。因为我的后背受伤,他害怕触碰到我的伤口之处,所以更是小心翼翼的扶起我,让我侧身轻靠在榻上。
“你昏睡了四天,也未进食,嗓子怕是已经干哑了。先喝点水,或许会好些。”他没有让我自己动手,而是端着茶碗喂到我的唇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木讷的喝下碗中的温水,嗓子经过温水的滋润,也逐渐的打开,干燥的嘴舌好了许多。
“陛下,不去处理朝政么?怎么还在漪兰殿?”虽然能说出话,但是声音已经完全的嘶哑,此刻的声音更像是一种难听而丑陋沧桑的声音。
他接过茶盏,轻轻地放在案上,说,“方才从宣室殿过来看看你,刺客已经被卫青拿下。经过招供,是王夫人的表哥,因她被幽掖庭而心怀怨恨,乘机混进了宫中,引起了不必要的恐慌。你安心的养伤,就不要想那么多。”
我大惊,竟然是王夫人的表哥,“陛下…怎么处理的?”
“你想让我怎么处理?”他反问着我,似乎看出了我表情的端倪。
枯黄而焦蜡的脸,陷入淤泥的黑色指甲,一阵腐烂的恶臭,我怎敢忘记那日在掖庭的一切。王夫人的表哥,心底冷冷的一笑,他又怎么得知王夫人被幽禁掖庭,且前些时候不动手,偏偏选择这个节骨眼?刘彻自然不会怀疑,我应该怎么做,才能万事周全…
“想什么?这么入神?”他或许是等了我半日,见我没有说话,又开口问我。
“自王夫人幽禁掖庭之后,陛下可曾见过王夫人?”我凝神问道。
他眸子一沉,蹙着眉道,“你提及她做什么?”他的眼眸里深邃的目光让我觉得他未必会听我所言,“莫非,你已忘记她曾经是怎样对待你的了吗?”
其实我的心里想笑,“臣妾又怎么会忘记…如此记忆深刻之事,怕是想忘也忘不了。臣妾不过是一介嫔妃而已,怎敢插手,刺客的事臣妾无权干涉过问。可,既然出了此等祸事,陛下还是应该去看看王夫人,毕竟,掖庭是什么地方,陛下应当比臣妾更清楚。”
“你这话可是在怨恨我?他想置于死地的人原不是你,而是我!如此荒唐的事,我若是不严肃处理,日后他人效仿,我岂不是随时处于险境之中?且宫中戒备一向森严,他竟能躲过禁卫军的视线,混进宫刺杀我,就说明事情并不如你所想的那么简单!”他给我解释这么多,无非是不想我误会,我原本就没有资格去误会,他作为皇帝也不必向我解释这么多,但是他的解释还是让我宽心。
“陛下说得正是…臣妾愚钝,并未考量这么多。”
他见我似乎理解了他的一片苦心,才露出了久违的笑,握住我的手道,“前段时间发生太多事,我原本已不想再提起,今日却还是忍不住…”
心猛地狂跳不止,“还记得这个吗?”
他突然伸进绣着金龙蟠云的宽袖里,定睛一看,织锦缎面的紫色香囊此刻静静的躺在他手心里。若有若无的紫藤花香弥漫在我们之间,上面的丝线有些旧损,似被人常摩挲着掉了些色。原本镇定的情绪,竟不受控制,伸手颤抖的拿起那香囊,缓缓地抬头看着刘彻,泪眼朦胧,嘶哑的嗓子想开口说话再次被哽住。
“那日,我在漪兰殿外拾到…我料想一定是你赠与我的。只是我一路追随你而来,竟寻不到你的身影了,却见池中漂浮的黑发,你为什么那么傻不愿听我解释?难道,曾经的诺言,你早已忘记;你若是如此看我,那你就错了。那夜,我原本喝得就有些醉了,只想来到漪兰殿看看你和你说说话,在殿中等了许久也未见到你回来,精神本就恍惚,模糊中见到屏幽带着菡漪,没想到我竟把她看做是你……”他的声音颤抖,我听着他的解释更是心如刀割,泪水不争气的滴落。
“若是心里真正有一个人,又何必用眼睛去看?她的气息,她的温度,她的一颦一笑,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岂会误认?就像陛下在臣妾的心中一样,不用度量尺寸,便可裁出合体的衣服。”我伸手掩住双唇,颤抖道。
那样的伤恸,只怕今生今世难以忘怀,“你何必固执于此,那夜,的确是我的过错,素日里饮了酒也不曾那副模样,岂料那夜竟酒后失态。挽吟,本是无心之过,为何要揪住不放?”
我开始无奈的冷笑,“是吗?既然无心,陛下又何必对臣妾解释这么多?早在很久以前这些就已经不重要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是吗?”
“晚了吗?难道以前的许诺都是假的么?”他的眼神如此的痛苦,我的心里更是难受。
“陛下以为,事到如今,臣妾还能像以前那样和陛下相处么?”素冷的声音让我自己不觉得寒战。
“莫非此次只是我的错误,你就半点没有吗?若不是你与韩嫣走得如此之近,那晚在太液池边,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看着你们相拥的背影,我的妒火已掩埋了理智。挽吟,难道在你的心里,我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每次见你和韩嫣在一起,心里就开始不平衡,开始私心泛滥。我想,你若是我一个人的,那有多好,把你放在一个别人不会见到的地方,只属于我一个人…但是,我不能,挽吟,我害怕失去你,更害怕你的背叛……”他是一个极其逞强的人,却这么赤裸裸的将伤口和软肋暴露在我的眼睛底下,他对我是毫无戒备和信任。
淡紫色的紫藤花开得正繁茂,从见到香囊那一刻起,我的泪便没有断过。
可是,刘彻,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躲开你对我的伤害,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事事周全?他的酒量不低,素日里晚宴也饮过些许酒却并未醉成如此模样,记忆瞬间倒回那晚,漪澜殿里的一片旖旎,欲裂的疼痛交杂着神经,李屏幽,好啊,我竟全然被你玩弄于鼓掌间!
漪澜殿的焚香,定是迷离香,若非如此,刘彻怎会…
“陛下,臣妾累了。陛下不会失去臣妾,因为臣妾从来都只属于你的;陛下也不必担心臣妾的背叛,因为即使是陛下背弃了和臣妾之间的诺言,臣妾也不会背叛。陛下还记得臣妾说过的一句话么?‘本能一旦形成就很难再更变’,也许,爱你,已经成为了臣妾的一种本能……”我说的苍白无力,却让刘彻的眼里泛着闪闪的泪花,他因为我三番五次的流泪,他对我的情感还是一如既往的痴迷,连日来的误会和伤害,用他的眼泪弥补。
刘彻深邃的眼眸凝望着我,半晌没有吐出一句话,只是看着我,却兀的伸手将我搂进他的怀中,他避开我的伤口,我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误会都在此刻消解了吗?刘彻,你总是沉默不语,而我却不能轻易的读懂你内心的情感。误会、背叛、伤害,也许会让我们之间更加坚定。
“挽吟,刘彻此生定然不会负你!“这是来自于他内心深处的声音,我静默的闭上眼睛,你的承诺,我愿意去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