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刘彻提及此事时,他先是微微吃惊,但是更多的是喜悦,笑着道,“早前发觉卫青似乎有些不一样,却并未留意。你今日说起这事,倒是让我恍然大悟。卫青为人诚实谦逊,待人都是以真心,姐姐嫁与他,我也算安心了。”
我跪坐在榻上,轻轻地捏着他的双肩,“陛下说得甚是。臣妾也替青儿感到高兴……”
不出几日,刘彻便给他们赐婚,在平阳公主府完婚。
我带着菡漪一同前往公主府,凤辇一路奔驰,飞角顶盖上长垂的纱帘被风卷起,菡漪的脸上带着笑容。看上去格外的开心,刘据留在椒房殿内,由玉勒照料着,我也放心。月暮伴随在身侧,踏下凤辇,公主府外的匾额长垂而下的喜红丝绸曼妙无比,原是朱漆的金柱用红色丝绸紧紧缠绕,分外喜庆。府外停靠着诸多香车宝马,进进出出的人众多,站在府门处的小厮见到我,连忙躬身叩拜在地上,“皇后娘娘驾到!奴才叩见娘娘,娘娘千岁!”
原本谈笑风生的贵妇和重臣都肃静下来,皆对我毕恭毕敬的朝拜,我笑笑说,“都起来吧。”
府内又恢复了一片喧哗与热闹的景象,我拉着菡漪的手朝前院走去。长廊的转角处,正好遇见了青儿,匆匆忙忙的没有瞧见我。
“卫青,这风风火火的急着去哪儿?”我微笑着拦在他的面前。
凝视着他,今日倒是显得精神,少的是在战场上的阳刚多了一份属于男儿的柔情。暗红色的常服正好包裹住他健硕的身躯,黑色的乌纱发冠将满头乌黑的束起在头顶绾成一个高髻。配在腰间的灵芝镂空雕花玉佩下暗黄细穗,因为他走的急切还在不停的晃动。
“姐姐?”他惊呼出声。
“陛下因为朝政上的事情脱不开身,让我前来恭贺你们新婚。你不在里面好好陪着新娘子怎么跑出来了?”我打趣道。
他些许是觉得窘迫,脸颊上泛起了微红。看着他的模样,我忍不住掩唇笑出了声。他眉头微微皱起,说道,“姐姐…你怎么取笑起自己的弟弟了?还不是公主让我出来陪着宾客,姐姐怎么责怪起我来了?”他还伸手挠了挠脑袋。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好了,既然这样,快去吧。”
我正欲拉着菡漪离开,身边这个小人却不依的说道,“母亲,舅舅成亲怎么没有喜糖吃?”
卫青似乎被她话问到了,他略微的思忖了一会儿,这才弯下腰捏了捏菡漪的小脸说道,“你这个小鬼,舅舅带你找去病哥哥陪你去骑马好不好?”
“好啊,好啊…”菡漪连忙拍手大叫。
我不禁沉声,“二姐来了?”
卫青揉了揉菡漪的发丝,对我说道,“没有,只是让去病送些礼过来罢了。”
我点头,示意卫青先去。菡漪屁颠屁颠的跟在他的旁边,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才转身缓步朝长廊处走去。
越往里走,剩下的都是府里的家丁和丫鬟了。坐在长廊的栏杆之上,深深的呼吸,想象着青儿和平阳公主之间的情愫。到底是何时,他们之间有了这样的默契和感情,我回忆着青儿方才的神情,那是我少见的温柔之色,提及公主的时候,那样的眼神我太过熟悉,刘彻时常用这样的眼波凝望着我。
不论如何,我心底是衷心的希望你们能幸福的。
回过神再凭栏远眺时,一袭白色的身影逐渐靠近,我仔细的回忆却还是一片空白。那白衣男子的身后跟着一个威武雄壮的男子,满头浓密的黑发高高束起,眼里涣散出来的光芒竟然如此刺眼。配在腰间的长剑银光闪闪,肃杀之气充斥着我的鼻尖。
款款上前,“小臣刘迁,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白衣男子朝我行了一个叩首之礼。
我恍然大悟,眼前的男子竟是刘迁?淮南王太子刘迁?心里忍不住冷笑,“淮南王太子果然是器宇不凡,快快平身吧。”
“多谢娘娘。”他带着笑意,恭敬的起身之后还是微微的颔首。
我忍不住多看了看他身后的男子,他的个头似乎略微的比刘迁高,许是他身边的近侍吧。这刘迁若是不说话,倒是给我一种白衣翩翩的风度男子,只是这带着的笑意,还有此刻的谦卑恐怕骨子都是十分的厌恶。
“太子从淮南千里赶来,一路兼程劳累了。想来淮南王也是一片诚意,本宫甚为感动。”我婉转的说着,看着他的脸色。
他再作一揖,谦卑的说,“娘娘严重了。平阳长公主大婚乃是我大汉的喜事,况且娘娘之兄关内侯更是扫击匈奴的英雄,被人歌颂称赞。如今二人真是天作之合,美人配英雄,自然是值得庆贺的。”
我拂过暗袖,双手交握在一起,起身缓慢的开口,“卫青也不过是小有成就,太子过谦了。据本宫所知,淮南王也是学富五车,《鸿烈》一书,陛下还在仔细的拜读呢。”
“陛下雄才大略,父王的《鸿烈》一书也只是浅见,怎及陛下才智?”他的声音恭敬,让人挑不出一点的瑕疵。
我听着他的话有些气结,但还是忍住了心中的火气,刘迁颔首跟在我的身侧。在长廊之外的花园里闲逛着,我细细的揣度着他的思绪。推恩令的颁布定然会让淮南王暴怒,但是刘迁的言辞之中却毫无一点的破绽,我正思忖着从什么地方下手才好。
“不知淮南王近来在忙些什么?身子可好?我大汉的昌盛,也离不开诸位王侯的尽心治理,陛下还常常念叨着呢。”
他沉声,“父王近来身子抱恙,只是在家中静养。小臣多谢陛下和娘娘的挂念。”
“哦?身子抱恙?严重吗?”我转身看着他,加重了语气。
“都是一些遗留的老毛病了,经太医看过也没什么大碍。父王让小臣问皇太后好,向陛下和娘娘问安。前些日子,娘娘册封皇后,也未赶得及参加心中一直抱愧。念叨着娘娘是难能可贵的贤德皇后,一定能母仪天下。”他说话我越发的觉着不安,却又不知哪里不对。
遂轻笑着,看着花园里的飘散的粉色花瓣,吟吟的说着,“淮南王十分有心,送的礼物本宫很喜欢!若是得空了,本宫倒是想前去探望探望他,以慰藉他对陛下的一片忠心。至于皇太后,本宫也会转达。太子此番前来长安可要多留些时日再回国,长安这繁华之地,新奇玩意数不胜数。”
“娘娘一片盛情,小臣心底感激。只是近来父王身子欠安,淮南国之中大小事务还落在小臣的肩上了,还望娘娘体谅才是。”他双手抱拳带着歉意。
我沉吟着点头,随即嫣然一笑。“太子一片孝心,本宫自然不能磨灭了。”月暮连忙上前搀扶着我朝前院走去,“不知太子身后的这位壮士怎么称呼?本宫看他眼神不凡,定是奇人异士吧。”
刘迁转身对身后佩剑的男子递了一个眼神,那男子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属下雷被,叩见皇后娘娘。”声音浑厚而有力,遒劲不容置疑。
“快请起吧!好一个铁骨铮铮的热血男儿!太子,本宫瞧这壮士腰间佩剑想必武艺不俗,不知担任何职?”我故作轻松的问道。
“娘娘真是好眼力!他正是我淮南国的将军,雷将军的剑法可是在我淮南数一数二的好!”刘迁听到我的称赞,脸上也不禁扬起了一阵傲人之意。我在心底里暗自叫好,此人果真不俗,竟担任着淮南国将军要职,越发的对他另眼相看了。
我缓步来到雷被的身前,仔细的凝视着,手握剑柄关节之处森然泛白,仿佛只需一瞬这长剑就能飞速出鞘取人性命。精明犀利的眼神不为所动,整个人都被肃杀之气包围。看着他有些小紧张的神色,我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的笑意。
“雷将军真是好胆识,本宫佩服!既闻雷将军剑法精湛,可否比划一二呢?”我挑眉,仰视着他威严的脸颊,直直的迎上他凌厉的目光。
他似乎无视我所说了话,刘迁见他似乎没有一丝答应之色,连忙陪笑着说,“雷将军,没听到皇后娘娘的话吗?这可是难逢的机会,雷将军好好把握才是!”虽是规劝之意,但是暗含着的警告不言而喻,我还是一脸的笑意。
雷被挺直的背脊略微的一触,眼神在我的身上停留了一瞬,长剑应声而出。‘咻’的一声,整个人已经飞身离去,在花园之中,银白而锋利的长剑闪烁着寒冷的光,原本静谧的花园里一阵阵舞剑之声让气氛变得凝重。我仔细的看着他的一招一式,虽然不懂剑术,但能看出他的速度之快,一片片粉色的花瓣早已破碎成了颗粒,飘洒在天际,散落与我的身侧。雷被眼里的神色在不断变换,但我能觉察那是他对我是排斥、更多的是不屑和鄙夷。
刘迁在我身侧看得目不转睛,我含笑不语。
那剑梢的血腥之味,还有雷被眼里的寒光我都无所畏惧,若是有丝毫的恐惧只怕他对我的鄙夷会更加深。长剑一个个的幻影在空中飞舞,就在我眼睛迷离缭乱之时,雷被手里的长剑直直的指向我飞身过来。脑子瞬间的清醒,瞳孔早已放大,但是身子却无半点到底躲闪。
那银剑的寒气逼近了我的脸颊,我看着锋利的剑梢,嘴角上扬,雷被虚着眼也嗤鼻的冷笑。
只是在我喉间停留了一瞬,剑锋突然右转,耳鬓一缕青丝瞬间飘散落地。月暮整个人都已经愣住,而刘迁则是目瞪口呆。我悬着的心应声落地,手心里的一层汗珠昭示着心底最初的恐惧。我突兀的大笑,伸手捋了捋自己鬓角有些散乱的青丝,雷被将长剑收鞘之后竟然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手腕之处的翡翠玉镯看,阳光下泛着的光将手镯显得晶莹水透。
他微微失神,随即叩拜在我面前,“属下该死,请娘娘责罚!”
刘迁也赶紧随着他一起跪拜,“小臣该死,让娘娘受惊了。请娘娘责罚。”
我缓过神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这才笑了笑,“太子和雷将军都起吧。今日,雷将军让本宫见识了所谓的剑术,可谓是如风如影,玄妙之极!本宫敬佩将军的好胆识,淮南果然人才济济。太子,如此说来何罪之有?”
微微发愣了半晌,刘迁这才松气,陪着我放声笑了起来。我无息的掠过雷被的眼底,先前的鄙夷不屑之色竟无存,我的笑意越发的浓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