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听了薛母的提议,心中着实欢喜,眼下她为了园子里的事情每天是焦头烂额,其他的几个姑娘还好,单是林姑娘这一病,老太太心中还不知是作何感想。她面儿上虽然什么也没说,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怨她们没有照顾好,若是能接去薛家,可真能省不少心。
然而,她跟婆婆是怎么回事儿,自己心里最清楚。这样的大事,恐怕她去说了也是无用。
“去把你琏二奶奶请来。”
金钏应了一声去了,薛母心中明白,凤丫头这孙媳妇在老太太跟前可是比她姐姐这个儿媳妇有脸面。
没一会儿的功夫,王熙凤就风风火火的来了,先跟二太太要了几样东西,才想起是二太太命人传了她。“太太叫我何事?我一时着忙就忘记了。”
“我想着这几日家中忙乱,你那几个妹妹乏人照管,你宝妹妹又惦着她们几个,因此央了你姑妈来接。我打量着老太太恐怕一时也舍不下你林妹妹,因此叫你过来商量个主意。”
王熙凤听了心下思量,林妹妹上次突然就病的那样严重,她也跟着担了不少的干系,然而现在整天都忙着布置那园子,她真是分不出半点心来照顾她们。如果姨妈接去,于她自然是没有不妥当周全的,然而,对于老太太来说,别的姑娘倒还在其次,只怕是这个林姑娘她是半点也不放心。
“说句不应当的话,我们这里现在忙的实在是顾不过来几位妹妹,妹妹们也都懂事,轻易也不肯来找我,这样就愈发的照顾不周全。姑妈若是接了去,倒真是两下都便宜。只不过老太太那里,确实是很难说动。”
“正因为如此才叫你来,正经商议个主意才好。”
“刚我听说大嫂子那边请了太医,像是兰哥儿有些不好,不如等等看,大嫂子若是没有时间照管她们几个,也就更加名正言顺了。我再跟林妹妹说一说,她要是愿意,这事儿十有八九就能成了。”
薛母听她们这么一番商议,心里倒是添了几分不痛快,自己原是好意,蟠儿不在家,他们家盖园子这么大的事情也使不上什么力,因此就想着帮忙照看照看姑娘们,这也算是亲戚之间的情分。成不成的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难不成她们家还是龙潭虎穴,用得着这般算计的!然而,二太太跟前她也不好说什么,暗地里生了气,翻了一回白眼,也就忍了。
王熙凤也着实是忙碌,并没有瞧见薛母脸色变了一变,况且,从根本上说,两位姑妈的分量也是完全不同的。至于薛母怎么想,她也并不是十分的放在心上。
果然没过多少时候,外面传话进来,说是兰哥儿着了凉,要休息几日。王夫人叹道,“我知道了,金钏替我过去瞧瞧,就说我眼下不得闲儿,晚半晌我在去看他。嘱咐你大奶奶好生照顾着,缺什么只管打发人到我这儿来取。”
“是。”
金钏去了,王夫人对薛母言道,“这些个孩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薛母劝道,“那边又是动土,又是栽树,大人们不妨事,小孩子家的有些事情可就难免。只等过了这些日子,也就都顺当了。”
“姨妈说的正是,我那大姐儿这两天也是不太妥帖,还是找人过来看看才好。”
二太太向来最是迷信这些,听王熙凤这么一说也有些紧张,“叫个人把宝玉的干娘请来。你去林妹妹那边说说,过会我跟你姑妈去老太太那头。”
时值仲夏,黛玉虽然好了,但是午间也不太敢出门,王熙凤亲自过去看她,反倒弄的她有几分不好意思,“外面那般忙乱,你还过来做什么?”
“快好好歪着,仔细起猛了头晕。”王熙凤按着她在榻上歪着,自己径自坐她身边,“我过来看看你可好利索了,这几天我忙得什么也顾不上,猛想起来你好些日子也没打发丫头过我那边取过什么,有没有什么想吃想用的,现告诉我,马上让人给你弄去。”
“多谢二嫂子,我这儿什么都不缺,大热的天儿,你何苦亲自跑这一趟。”
“我是从二太太那边过来,想着有几天没见着你了,所以过来看看。”
黛玉说了两句有劳费心什么的,王熙凤才说道,“刚在二太太房里,见着了姨太太,她说宝姑娘和莲姑娘惦记着你们,想接你们姐妹几个过去住上几天。这也是她的好意,一则你们姐妹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了,突然分开难免惦念,二则那边园子要种花种树的,只怕与你们小孩子家有些关碍。你心里是个什么主意只管告诉我,若是不乐意,我悄悄地告诉老祖宗回了她也就是了。”
黛玉听了微微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她本意是不愿意往薛家去的,毕竟跟她并不沾亲带故,可是眼下这个情形,只怕不走反倒是要招人厌了。
“我也想念宝姐姐了,只是觉得不好太过打扰,不知道住上几天为宜?”
“你只管先过去,只需过了三五日,我就跟老祖宗商议,接了你们回来。我想老祖宗身边一时也离不开,三五日就已经是极限了。”
黛玉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就算是应了。王熙凤也不敢这个时候让她到贾母房里去,只是自己过去了,顺便又让小丫头给二太太那边报信。二太太那边等着马道婆,只让先捡要紧的事儿办了。
等到送走了马道婆,二太太才带着妹妹去见贾母,贾母笑问道,“宝丫头跟莲丫头怎么不见啊?”
“回老祖宗,眼下正是月底,莲儿一个人盘账有些忙不过来,宝钗只好帮衬着些,要不然早就过来给老祖宗请安了。”
“姨太太真是有福气,两个女儿什么都管了,一点儿心都不用操。”
“老祖宗才是真有福气的人。女儿再好,早晚也是人家的,我要是有个娶回个好儿媳妇,那才能真享福呢。”
贾母心里琢磨着,我也没个好儿媳妇,不过好在还有个合心合意的孙子媳妇,也算不枉了。
“姨太太这是预备着给蟠儿说亲了吧,他今年多大了?”贾母瞧了瞧王熙凤,“可是有十五了?”
“老祖宗好记性,可不是十五了吗!比宝妹妹就大了两岁。”王熙凤接茬儿说道。
“恩,是个好孩子,管着偌大的家业,还是知道孝顺亲娘,疼爱妹妹。”
“瞧老祖宗把他夸的,我听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就是个没笼头的马,这不好几个月跑没了踪影。”
贾母见过薛蟠两回,虽然不甚讨喜,却也是个本分孩子。又有些怜惜他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母亲帮不上半点,只有个妹妹虽然聪明也一样是不顶事儿。他自己掌着偌大的家业,竟没半点错处,心里头倒是高看了他一眼,“他自然是有他的事情,这几年内府换了多少家,独你们家只增不减,可见是那孩子用了心的。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儿媳妇,说来我听听,若是有中意的人家,如果我认得的,也可以帮你们说和说和。”
薛母笑道,“虽然也曾找人相看过,只是还没有合适的,若是有了,少不了要劳动老祖宗呢!只不过我今儿来,倒是不是为了这个。实是宝丫头惦记着姐妹,我觉得这边也有些忙乱,再者蟠儿下个月也回不来,索性就把姑娘们接到我那边住上几日。老祖宗也知道,我那边刚刚翻新过,一应用具也都是新的,姑娘们去了,断不至于委屈了。若是烦了,我亲自送回来,您看这样可好啊?”
贾母却没想到她这次来竟然是为了这个,女孩们住在外面可是不成体统,然而亲戚之间,又是长辈来接的,自然是另当别论。可是让黛玉离了她的眼,只可是万万不能。“姨太太不知道,我这几个女孩,小的小,弱的弱,又十分的娇气,可不敢给姨太太填这个麻烦。”
二太太早猜着贾母不能同意,于是上前悄悄把马道婆的话说了一遍,“若是别人家也没那么大的妨碍,只不过咱们家的孩子要格外的娇贵些,所以能避还是避一避的好。”
贾母对马道婆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若非如此也不会让她做了宝玉的干娘。“我说的呢,林丫头虽然弱些,也是春秋的时候要紧,突然之间就这么严重,原来是在这上头。她既然来了,也该给兰小子和大丫头一并看看。”
“已经于她说了,她自然是要回去持诵持诵的。”
“这么说的话,是应该让黛玉几个出去避一避,那宝玉……”
二太太哪儿舍得宝玉,再说要是一起去了薛府,没人约束着他,还不是要天天跟林丫头黏在一起。于是,她赶紧说道,“宝玉倒是不妨事,我让她干娘在佛前每日点上五斤的海灯,听说对孩子最是有益的。”
“如此也就罢了,只恐怕姨太太那里不便。”
“哪儿有什么不便,只要老太太点了头,明日一早我亲自过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