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姑娘们打点行李,原本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只因薛家多有准备,离着又不算远,所以,第二天一早,勉强也算是齐备了。每个姑娘都带了两个贴身的丫鬟并两个嬷嬷,一行二十多人,或乘车或坐轿,一路往薛府而来。
薛姨妈和宝钗、英莲早早在二门迎着,接了她们姊妹几个,安排在了花园的阁楼住下。林木掩映,凉风习习,倒也算是个幽静清凉之处。
“多谢姨妈费心。”
姑娘们齐齐道了些,薛母笑道,“只怕招待不周,姑娘们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打发丫头去找宝钗,丫头婆子若是不好了,也只管告诉她。”
薛母随即又狠狠的吩咐了一遍阁楼里服侍的人,若有不妥只管打发出去。待众人都战战兢兢的答了是,她才张罗着姑娘们往宝钗房里去。
“宝丫头带着姑娘们过去玩,让丫头们在这儿安置妆奁吧。”
“我觉着刚过来那座水榭可能会比较凉快,咱们也不用在往宝姐姐屋里去,就过去那里坐上一会儿如何?”探春见这园子十分的新奇,虽然她家的园子已经修好,但是乱糟糟的,她也没去逛过,这回见着宝姐姐家与他们家大不相同,不由的有些意动。
“怕你林姐姐觉得热。”
“今日正好有风,我也过去坐会儿,若是不行,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宝钗于是在前面领着路,几个姑娘逶迤到了水榭,果然是凉风徐徐,黛玉也觉得甚为舒适。
薛府因为人口少,所以许多用不上的屋子也就拆了,种了些花花草草的,因而显得格外宽敞。就是这花园,也不过是一座阁楼,另几处亭台水榭,都是临着水,开放式的,并不用围墙。也不讲究什么虚实映衬,什么移步换景,就是那么一眼望过去,通通透透的。冬天看上去不甚考究,但是夏天里却是绝佳的避暑之地。
“宝姐姐果然是会享受的,我记得你们刚搬来的时候,这园子还不是这样子的。”
“四妹妹可是不知道,这园子是姐姐好容易才说通了妈才修成这样的。当时我跟哥哥也觉得原来就可以了,可是现在看来,还是姐姐的意见高明。”
黛玉笑道,“我倒是想起来了,起先的时候又是假山又是流水,左一处阁楼右一处亭台,本来地方就小,反倒憋憋屈屈的。现在虽然空旷了许多,但是却觉得格外的通透,湖面也宽了不少,难得那几株垂柳,竟然都伸到了水里。”
宝钗被众人夸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就是随便弄弄,你们若是不嫌弃,就多住上几日。”
“我们却是不敢说嫌弃的,只怕到时候宝姐姐嫌烦要赶我们走。”
姑娘们肆意的说笑着,倒是比在自己家的时候随意得多。就连一向话少的贾迎春,也跟着打趣宝钗。这也难怪,眼前没一个长辈,也没有那些快嘴快舌的婆子嬷嬷,这些被压抑了许久的闺阁千金一时得了自由,当然是要好好的乐一乐了。
黛玉在水榭里坐了许久,紫鹃不放心寻了过来,“姑娘,这边有风,仔细吹着了头疼。”
“不过是暖风,不要紧的,我再坐一会儿就回去,你自忙去。”
黛玉看起来兴致还不错,大概是这两天没跟宝玉拌嘴,不过她毕竟身子弱,要是来了头一天就病了,可真是不好跟贾母交代。
“玩也不是这一天,咱们坐了也有一会儿了,不如就回去吧!”
众人都这么说,黛玉无奈只好瞥了一眼紫鹃,“就你知道小心。”
“她可是为了你好。”
“我自然知道,只是我先回去,你们继续在这儿坐着吧。难得这样舒服的天气,在屋子怪闷的。”
惜春和探春年纪小些,更加不耐烦躲在屋里,于是叫人送了盘棋,两人在水榭里下棋。英莲自然是留下来陪她们,宝钗安排两个婆子远远看着,预备她们要茶要水的,自己陪着黛玉和迎春回了住处。
这阁楼原本有三层,然而越往上去就越是闷热,她们姊妹四个都住在了一楼,还留出了中堂用作习字休憩之所。
黛玉在外门说笑了一阵果然是累了,再加上今天又是早起,回到屋里就有些支持不住。
“你回去躺躺吧,有事我就叫你。”
紫鹃和雪雁更是紧张兮兮的,她们家姑娘有多久没坐着说过那么长时间的话儿了。
“我就是个纸糊的不成,至于你们这样。”
宝钗劝道,“你毕竟是才好了,自当保养。天长日久的,还怕没有说话的时候!”
宝钗强把黛玉送回了房间,又嘱咐了紫鹃看着添冰。
“我瞧着这屋里的温度倒是用不着冰,再说就是热的时候,她睡着了以后也是不敢摆的冰。”
“这些你都看着弄,别少了就是。”
迎春在一旁看着,不由笑着说道,“你不过就比我大了一岁,竟然是这般心细,我们来了这一会儿子,竟没有你想不到的。”
都说迎春是个二木头,但是这种温柔性情若是得了个知她懂她的人,应该也可以过得幸福和美吧?
可是她管得了那么多吗?宝钗心中有些恍惚,“二妹妹是富贵闲人,哪儿知道这当家的难处。但是身为女子总躲不过这些事情,只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我又想着事情能早一天就别晚一天,所以现在都甩给了英莲。”
宝钗深深的看了眼迎春,希望她能够听明白。但是,迎春不过是略叹了口气,“你们都是女中的丈夫,我呀,学也学不来。”
宝钗有些失望,人只能自己救自己,教的曲儿毕竟唱不得。
然而,迎春的心里未见得就没有触动,英莲与宝钗不过是结义的姐妹,宝钗尚且若此对她。自己与二哥哥虽然不是同母,但是到底是亲兄妹,何尝见他为自己思虑过半分。而她一个庶出的女儿又能怎么样呢,原来的太太是那样的性情,现在的太太又是这样,她能在两位太太的手里头长这么,就已经算是不易了。现在,她只求能在老太太身边过几年清净日子,以后,就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