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黄药师的手挺好看的,无忧真是这么认为的。
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就连指甲也修得圆润而光滑。
这世间女子的手,恐怕也难及得上。
不过黄药师一定不会接受此等称赞的吧,无忧扬起嘴角,笑了。
初见黄药师时的紧张惶然,如同烟消云散般消失不见。
她此时易了容,连声音都不同了,黄药师纵然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立刻就将她认出。
把他当做路人甲就是,更何况,在他的眼里,她也不过是个路人甲罢了。
如此一想通,便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一曲唱罢,掌声响起,赏钱亦是不断、
“姑娘,跟在下回家吧,像姑娘这样花容月貌的女子,在这里卖唱岂不是可惜了。”一个身着蓝衣油头粉面的公子走上前,拉住了唱小曲的姑娘的手,笑的有些流气。
这个蓝衣公子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是上好的绫罗绸缎制成的,腰间的白玉也属上品,不难猜测,应是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
无忧这一路还真没有见过这般调戏的戏码,眼中尽是好奇。不知此时,会不会照小说戏曲中一样,有大侠路见不平,英雄救美呢?
姑娘挣扎了几下后,硬是挣脱了蓝衣公子的束缚。而刚才拉二胡的老人则快步上前,将姑娘挡在身后,对蓝衣公子抱拳道,“小女姿色平庸,能入公子的眼,已是大幸。只是我们父女俩地位低下,难登大雅之堂,公子的美意,只能是心领了。”
许是不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老汉的神色十分平静,他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客气,也极为礼貌,而拒绝的意味也包含在其中。
还未等蓝衣公子回答,便有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人拍案而起,朗声道:“老伯,你怕他作甚?这样的纨绔子弟不理也罢。今日,我便替你好好教训他!”
说完后,竟是一跃而起,飞过桌面,跳到那蓝衣公子前,给了他一拳。
蓝衣公子跌倒在地,哀叫了几声后,踉踉跄跄地站起,怒视着白衣男子,恶狠狠地道,“小爷的事,与你何干,你莫不是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与我何干,我就是看不过此等调戏良家妇女的行为。”
白衣男子说得是正气凛然,周围的人也拍掌叫好。
老汉想阻止白衣男子的行为,却被对方认为是害怕,他又教训了几下蓝衣公子,却是不见老汉的苦笑。
蓝衣公子落荒而逃后,唱曲的姑娘对着白衣男子,倾身一拜。
这白衣男子长得眉清目秀,也算得上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只见他伸手扶了一下唱曲的姑娘,柔声道:“姑娘不必如此,行侠仗义乃是我辈中人份内之事,既然姑娘无恙,在下就此告辞。”
语毕,便飒然离去。
到此,这一幕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而后侠义公子英雄救美的戏码算是结束了。
无忧收回视线,叹了一口后,复又摇了摇头。
至此,她对所谓的行侠仗义有些失望。
殊不知,她的这一举动在满堂的称赞中有多么突兀,不过由于她坐得偏僻,便也无人注意到。
但一人除外,那便是坐在无忧对面的黄药师。
“兄台可是对刚才发生的事有异议?”
清冷的声音却又带着一股傲然之气。
听到“兄台”二字,无忧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微妙。
她拢了拢心神,有些受宠若惊地回道,“异议倒是没有,只不过有几份不同的见解罢了。”
“哦?”黄药师挑了下眉,觉得有趣。
无忧知道对方是想让自己继续说下去,若对方是一般人,无忧也只会但笑不语。但对方是黄药师,而此刻他身上隐隐散发的压迫感也由不得无忧不说。
“在下只是对这江湖中人所谓的侠义有些失望罢了。”
“哪里失望了?”
“那白衣公子若是不帮忙还好些。那老汉的一番话已是让人面子里子都有了,想那蓝衣公子便是调戏几句,也不会太过分。而现在,白衣公子出言教训了他,那蓝衣公子必定怀恨在心,原本的调戏也很可能会导致血光之灾。”
她分明看到了那蓝衣公子离去前的恶毒眼神。
“那白衣公子若是有些见识,那时就不应该出手,或者是出手了,给那姑娘和老汉一些盘缠,让他们远离此地,可是他却没有。他是出尽了风头,翩然离去,留下的烂摊子却让别人收拾。那唱曲的姑娘也是被保护地太好,竟还向那白衣公子道谢,全然不知老父的脸色有多难看。这茶馆,他们已是待不下了。”
说罢,便看到那两人离去的身影。这茶馆的掌柜一定是怕招致灾祸,所以尽快将两人赶走了。
黄药师听罢,轻笑一声,道,“兄台,好见识。”
黄药师此人,平生最讨厌的便是愚昧之人。在他看来,这茶馆中坐着的人包括那位白衣公子在内都是愚昧之人,而此刻坐在他面的年轻公子所说之语,却与他不谋而合。
至于为何黄药师没有认出无忧是女子,一来是这易容丹的妙处,二来耳洞、胸部、喉结这三种女扮男装时的常见破绽,早就被无忧一一解决。三来,无忧的行为向来大而化之,丝毫没有女孩家的扭捏之态。说得难听一点,也就是没有女儿家的样子。
是以,以黄药师之智,也暂时没有辨别出眼前的花木兰。
“一般一般。”无忧谦虚地回道。
心里想的却是,这天要下红雨了吧,黄药师竟然会夸人。
许是难得见到一个世俗之外的人,黄药师心情颇佳,又道,
“在下黄药师,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言下之意,竟是想要结识一番。
无忧表面很淡定,但内心却一幅《呐喊》状。
他坏掉了,他坏掉了……
这四个字无限循环于无忧的脑内。
“兄台?”
见无忧没有什么反应,黄药师有些不耐。
“无——情。”
被他的不耐所惊,无忧差点就将“无忧”二字脱口而出,想起时,立刻改口,而四大名捕中大师兄的名字,也就被她这么剽窃了。
“无情么。”
黄药师淡淡地念着,眉心微皱。
这让无忧以为是他在怀疑自己说的是假名,孰不知黄药师只是想到了另一个“无”字打头的人名,一个让他吃过一次亏的小姑娘,所以,心情不豫罢了。
这黄药师倒是真不负小气之名,事虽已过去两年,他却一直记在心上。
“家父道,自古多情总被无情伤,是故为在下取名为无情。”怕黄药师不信,无忧又解释了一番,天晓得,她哪来什么家父。
“人生在世,哪可能全然无情,你的父亲怕是要失望了。”
黄药师手执茶杯,声音依旧清冷,却是增添了几分感慨。
“黄兄说的正是,在下一直认为,家父取不多情应是更好。”
无忧说罢,两人相视而笑。
只不过黄药师是真笑,而无忧却是假笑。
天啊,这谎越扯越大了。
“那么无兄此番何地?”
黄药师又问道。
这人不是黄药师,是洪七公假扮的吧,这番像家常一般的话语,怎么会是黄药师说的呢?无忧还是觉得好不真实。
“临安。”
她不能回答是移花宫,又不知道黄药师的目的地。但是她知道,黄药师一向厌恶官宦权贵,也应该不是很待见长安。虽然他邀请自己一同上路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是今天已然多番不安牌理出牌的东邪让她伤透了脑筋,还是以防万一吧。
“巧的很,我此番之地也是临安,无兄若是不介意的话,不如一同上路。”
这话虽是提议。
但是这世上,这天下又有几人敢在明知他面前坐着的是黄药师的情况下,拂了他的意。
东邪的邪就在于,若是你不如他的意,你猜不到他会如何整治你。
无忧敢在黄药师面前耍花样,在明知面对的是五绝的情况下,她也敢打《九阴真经》的主意,但前提是,她已无路可走。
而适才面对黄药师时的镇定自若,也不过是仗着黄药师认不出自己罢了。
她一直认为自己的胆子变大了,实则不然。
至少,此时此刻,对着黄药师的提议,她不敢说“不”。
不但不敢说“不”,她还要悲催地对着黄药师笑,末了再感谢般地说一句,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