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处置的,反正那天发生的事情就像是梦过无痕似的,没有在程家掀起一丝波澜。
不过终究是有些事情发生了,雨竹注意到了谢氏近几日开始不间断的偏浓妆容,注意到季氏脸上越来越勉强的笑容,包括程巽勋晚上回来时眉宇间缠绕不休的沉肃……都预示着某样事情,或者某一些事情正在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态势向前发展。
**的同时又伴着天灾,当第四批举国征召的名医被送进宫中时,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奏折打破了京中浮于表面上的平静。
——豫州大水,自古就不太平的壅河再一次改道,决黎阳及宋郡大堤。泛雍豫,入贵阳,鏶北、荆扬,灌三郡二十三县,淹地十九万余顷,深者二丈有余,坏庐舍五万余所……
消息传来,京师震动,如此大的灾祸简直是亘古少有,等反应过来了就要赈灾了,户部马上开始哭穷,不敢说国库被皇上折腾运河掏空了,反正户部尚书眼一闭,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豁出去了的模样,咬紧了牙关就是没钱,爱咋的咋的。
没钱那工部就是摆设,导达沟洫,堰决河渠,哪样不要钱,没法子事情就只能搁议着。再过几日,不成了,加急奏折又送了进来,说是连降暴雨导致又溃堤两处,垣屋倾颓殆尽,溺死者不计其数,物价暴贵,开仓赈恤已到无粮有余,赈无可赈的地步。百姓饿死者以千数,已经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状……现在民怨沸腾,灾民怨声载道,灾情严重之地已是匪乱四起,当地官衙无奈迁徙,连做摆设都不成了。到处告急。急需朝廷一切支援……
牵扯到民怨这个敏感的字眼。还有闲工夫掐架的诸位大人皆端肃了面庞,不再吵些没营养的话题,开始正经寻找应对之策来。
皇上早就不能上朝了,天天窝在宫中“养病”。据说淑贵妃身子本身就弱,受不得如此打击一下子也病倒了,只有位份最高的安贵妃有资格随侍御前,亲手端药喂饭,赢得了前朝后宫一致赞扬。
于是早朝的时候就显现了比以往更加鲜明的阵营,明嘲暗讽。唇枪舌剑。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势要将对方扳倒。
这些年四皇子瘦了一些,不过也沉稳了许多。而且从以往的贵胄风华中衍出了淡淡的帝王威仪,穿着蟒袍在百官之中静静而立,身材修长,不怒自威,俨然已经一副监国皇子的气派。
五皇子仁善的贤名在外,微笑着表明自己的观点“寇匪亦为我子民,颠沛若斯,我等怎可不悯恻于心,痌瘝在抱?宜抚之,若能改邪归正,即认之为良民,嘉与护佑,一体收恤。”
其后一党纷纷表示此乃宅心仁厚,百姓之福……就差没说是天命所归了。
四皇子剑眉一挑,不动声色,父皇当年继位的时候虽然靠的就是用仁来争夺民心,但是这是什么时候,“乱世”出的不仅有英雄,还有刁民……只能说,每一任帝王的成功都是不可复制的……
冲站在身边的林远之轻轻点了点头,林远之会意,马上上前一步笑道:“五皇子所言甚是,就是不知水涝灾祸后,田租必要减半,国库尚空虚,不知五皇子可有应对之策?”
“富庶地方的赋税可暂且多收两成,想必百姓也不会在意为朝廷办些实事;此外本皇子会带头厉行节俭,削减日常用度,京师繁荣,只要齐心协力,省出来的银钱必能缓此前之局,等新税收上来后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五皇子知道现在是展示才干的好机会,不过这种事情真的确实是没有再好的办法了,历代遇此大灾都是陷入死巷,元气大伤,非经过数十年的休养生息不能恢复。只能借用史书上记载的惯用法子,谁都挑不出错处,而且……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沉默不语的四皇子,嘴角微勾——要赶在老四之前说,就这么一个法子,谁说得快那就是谁的功劳。
几个老大人也捋着花白却打理的油光水滑的胡须点着头,此法较妥,瞄着四皇子一派也没人说什么,便纷纷附和,豫州之事也确实拖不得了,当即就定下解决之策,又将宫中的经费挪了挪,再将国库刮了刮,凑了点钱买了米往灾区送去了。随米过去的还有朝廷的安抚——筹备需要时间,这点米你们先吃着,活着最要紧,一定要等到朝廷来救你们啊。
五皇子还没回府,得了消息的五皇子妃便命人拿银子去米铺高调购米,本来选三个大铺子就够了,可五皇子府出门采购的管事足足分成十几组,将满京城的米铺都买遍了,甚至还跑到百姓聚居的城南去买了十几袋米——距离皇宫足足要穿越小半个京城。
史氏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也不甘示弱,下面家族纷纷跟风显示自己忠君爱国之心。一时之间京中米价疯涨,最后不得不从外城紧急调粮,才没有引起什么骚乱。
京中百姓无不抱怨,天子一病,各种灾祸就肆虐人间了,世道真是不好。富庶的扬州地区的百姓也在抱怨,那五皇子真不是个好人,凭什么提议要加我们这儿的赋税啊,好不容易攒点钱能买个漂亮丫鬟的,这下白攒了,继续回家对着那只母老虎吧……
再过两天不知道从哪里生出这样一种说法,而且渐渐开始在百姓中流传——这是要有新的龙气旺盛的天子才能降的住龙王用来施雨的云气,带领人们走出这次灾祸……
……
程巽勋这几日也很受累,京中人心浮动,动不动就爆发一次抢米的风波,巡城小队已经从一队变成了三队,才能堪堪维持表面的平静。跟别提其他不能避免的训练、稽查、缉捕、审理……还有些暗地里的种种麻烦事了。每次晚上雨竹都一个人抱着被子等呀等,等的歪在枕头上睡着了,第二天一早醒来时自己都被薄被裹得严严实实,有时候半夜里迷迷糊糊间还能感觉到身边厚实温暖的胸膛……阮妈妈每每早上来服侍雨竹梳洗的时候,总要感叹一句:“姑爷也太辛苦了些,晚上那么晚回来,早间又起的那么早,一天才睡几个时辰啊……”
雨竹琢磨着也是,听说这家伙以前个把月不回府是常事,而自己嫁进来后,虽然他吩咐过如果有事晚上赶不回来的话会叫小厮回来说一声,可是算算这么久,好像他从没有一个晚上不回来,哪怕再晚,哪怕一来一回之后只能睡两个时辰……忽略心底忽然冒起的点小异样,雨竹失笑,奖励奖励,给他做身衣裳,费工夫就费吧,反正……唔,时间多的很。
从库房里挑出匹上好的青色的素色杭绸,让针线房上的妈妈拿去仔细的裁好了,便捋袖子准备了起来,阮妈妈见了极其的欣慰,趁着不是饭点,大厨房人少也不忙,还特意到大厨房去要面粉,想做点拿手的点心。
雨竹拈着针锁边,旁边四个大丫鬟分线的分线,选花样的选花样,一个个脸上都要笑出花儿来了,一副她们都是好丫鬟,只要主子肯动手她们什么都愿意干的样儿。看的雨竹哭笑不得,她有那么懒么。
早园想起了什么,忽然轻笑出声,道:“还记得小姐当初做的第一件衣裳吗?好像……”没说完就吃了华箬一肘子,主子这儿好不容易鼓个劲,你添什么乱呐!
她什么都没听见,雨竹继续淡定的做着手里的东西,要比厚脸皮,怕是满京城的少有人能够比的上自己,当初她可是在做服务生时当着满餐厅人的面被醉酒的客人泼了酒,然后还能赔笑着道歉呢,当然最后不客气的在那神志不清醒家伙的账单上狠狠报复回来了……
正边做边等阮妈妈的点心,忽然听到外头哄哄的骚动起来。
雨竹疑惑的抬起头,这种情况可是少有,忙打发银链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
银链赶紧放下手中的线,匆匆出了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面色古怪道:“太太,是大少奶奶院子里的小陈姨娘要生了,刚刚发动,弄得院子里人仰马翻的。”
“姨娘生产!”琴丝吃惊的睁大了眼睛,“这也太……那个了。”做奴婢的是绝对不可以非议主子的,琴丝努力将到口边的话咽了下去。
雨竹揉了揉颈侧,“小陈姨娘?”佛祖保佑,为何她忽然想起个人,该不会是她吧。
“就叫小陈姨娘,因为老公爷有个姨娘也姓陈,那位是陈姨娘。”刚听到动静进屋的周妈妈笑着回道:“这小陈姨娘是四五年前大少爷在路边买下的一个卖身供幼弟读书的女子,本来领进府做了个通房丫头,可是后来有了孕,大少爷又疼惜,再加上她原本也是个清白人家的女儿,就让大少奶奶抬了她做姨娘,唤作小陈姨娘。”
天哪,真是那个叫九儿的女子!雨竹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没想到这姑娘小门小户出身,却这般有手段,生生挣得眼下这地位,前途大好啊。
可能她目的还不在此呢,毕竟程府有那样的规矩……
“光生产怎么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既然周妈妈这个包打听来了,雨竹自然就不客气了。
周妈妈讪讪笑了一下,她一直在院里,哪会知晓,马上向雨竹告了个罪,然后出去了。也不知道她是问的谁,很快就回来了,“太太,是大少奶奶晕倒了,大夫诊后发现是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而且……急火攻心,脉象有些不稳,怕是动了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