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有了片刻的沉寂,只听得谢氏粗沉的喘息声,过了一会儿才听得谢氏轻轻的叹息,“是我害了她……要不是经常被我请来府里说话,也不会遭此大祸!”
如今却是说什么都没有用了,齐家四小姐早在当年就被送到家庙中……这辈子都给毁了。
“还有一事。”程巽勋看了看老公爷,眼神莫测:“宋姨娘也脱不了关系。”
老公爷本来还只是有些唏嘘,闻言倏地抬起头来,“宋姨娘?”
“父亲莫非忘了,与静安师太关系好的,不止是小陈姨娘,还有宋姨娘呢。”程巽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露厌烦,“静安师太什么都招了,宋姨娘曾给了她一个玉镯子,让她带了一个荷包给连爷。”
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样式简单的青面荷包,掷在了地上。
程巽功正从外面进来,挑眉看了眼地上的荷包,目不斜视的从上头踩了过去。
“去把宋姨娘喊过来。”老公爷看到两儿子这幅样子,嘴角抽了抽,只假装没看见。
程巽功刚刚落座,皱眉道:“这会儿说正事呢,姨娘那点上不得台面的事就别拿来浪费时间了,是撵是罚不就是一句话么……”转眼看到了老公爷有些不善的脸色,又慢悠悠补了一句:“才从宫里出来,杨妈妈给我端杯茶。”
老公爷顿时把什么姨娘、荷包都忘得干干净净,连声追问:“皇上怎么说?”
“父亲,是密旨,要说么?”
老公爷咬了咬牙,又做了两次深呼吸,这才哼哼道:“何为密旨,自是连父母都不能告知的,还用问么。”
“父亲英明。”程巽功懒洋洋的接过杨妈妈递上的茶盏,浅浅啜了一口。
程巽勋看了看滴漏。就道:“已经不早了,父亲和母亲还是安歇吧,剩下的事情我和大哥会办妥的。”
老公爷看了眼谢氏,无奈的挥手让他们先下去,马上又遣人去找宋姨娘……
出了思谦堂,程巽勋就长长出了一口气,也不用小丫鬟举灯引路,赶了两步与程巽功并肩而行。不用刻意就连迈出的步子都是相似的默契。
“皇上下密旨了?”他哈哈一笑,促狭道:“大哥你又骗了父亲吧。”
程巽功云淡风轻的缓步前行,笑道:“如此能免去许多麻烦,无伤大雅。”
“父亲要忙着去问他的宋姨娘呢……”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带了丝丝轻讽。
程巽勋轻笑一声,“父亲一直都是这样。不过年纪大了,疏漏的地方就多了些……”
“养姨娘倒罢了,玩意儿而已……不过像此次的事情还是不要再发生为好,之后想想此事还是冒险了。”程巽功随手折了一根树枝,拿在手中把玩,“我们是高估了这靖王爷,想来夺嫡之争中,到寺里带发修行的妙棋并不是他下的,一酒囊饭袋而已……被父亲这么一来。倒是让我们白费了这许多手段和精力。”
“况且本想在查抄的物品里添个金丝楠木的匣子就够了,可没想到父亲在皇上面前,是把靖王爷往五皇子那派去靠的,光说自是便宜,可人抓都抓了,证据呢?那靖王爷除了迷晕妇人,再养些混混、痞子抢民女外,可没犯旁的罪……光伪造些像样的证据,好在皇上面前糊弄过去。就费了我半天功夫。”
程巽勋颇有些无奈。这次的事确实有些乌龙,唯一的好处就是阴差阳错的解了不少疑团。就连当初齐家四小姐的事情都给翻了出来……
想起那个差点成为他妻子的女子,程巽勋脸色微沉……命运弄人,真是无法预料。
雨竹正要睡着,听见动静,忙喊了华箬进来伺候,待程巽勋梳洗完毕,夫妻俩才坐在床上说话。
突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两人都有些唏嘘,雨竹不知道要怎样提起那位那位齐家四小姐,就干脆扯开话题,说起旁的事来。
“早上可吓坏我了……”将早园落水被芸香救上来的事与程巽勋说了一遍,“我就琢磨不透,早园身子好得很,早上又没饿着肚子,怎么就掉下湖了,而且照理芸香那个时候不该出现在园子里头,也太古怪了些。”
她将崔氏的理念贯彻到底,有问题的人绝对不会给她动手的机会,像是当年的紫露,不等她行动,刚冒出个心思就被崔氏斩草除根!
芸香也是如此,当时端着一副极了解程巽勋,贴身伺候多年的样子与自己这个新进门的主母说话,自己就很是反感,所以并不准备留着观察验证,瞧她是不是真的有往上爬的心思,而是在她孝期结束了就撒娇卖乖,把她模糊的身份直接定成了丫鬟,然后火速赶得远远的,还不准随便出干活儿的院子……
当时只是被崔氏教育久了,下意识的反应罢了,现在想想还真是明智,心思这么狠绝果断的姑娘要是出了孝还留在程巽勋身边,保不准就做了点什么膈应人多的事情出来……雨竹龇了龇牙,想想那个可怜的齐家四小姐,她心里就不是滋味。
国公府嫡出的小姐,一步走错,竟然落得个如此下场……
程巽勋将雨竹半圈在怀里,手轻轻搭在她的小腹上,闻言缓缓露出一个冷笑,“她心思可不简单,从她屋里抄了不少阴司玩意儿,都是静安师太的徒弟给她的,可比小陈姨娘的那点子线香多多了。”
他有些后怕的在雨竹颊上蹭了蹭,喃喃道:“那女人疯魔了……”
好在雨竹谨慎,一直没让她近身。
“她被我关着,所以就求了周妈妈给她带信,莫不是想让静安师太找机会把我也诓到普渡庙里面去……”雨竹笑道。
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狠狠捂上了嘴。
“你怎么什么都敢说!”男人的声音都有些气急败坏……那种情景,他连想都不敢想。
雨竹惊住了,她从来没见过程巽勋如此暴躁的样子,也顾不得被捂着的嘴了,忙扑在他的肩头,拍拍他的背。
等他放开手,又凑过去亲他的下巴,“我就随便猜猜,不会的……你看我是那种随便谁的话都听的人吗?要是谁敢诓我,看我不敲掉她的牙!”
程巽勋气又气不得,笑又笑不出口,最后只得以一声长叹和一个瞪眼结束对话,搂着异常乖巧的某人睡去。
第二日一早就听到宋姨娘病重的消息,雨竹正在吃鸳鸯盏,闻言不由一挑眉,看向旁边一本正经的男人,“宋姨娘也掺和进去了?”
程巽勋几口喝完了蕙仁米粥,拿湿帕子擦了下嘴,冷然道:“她也能耐得很,小陈姨娘弟弟的手便是她买通的连爷。”
雨竹眨了眨眼睛,不是很意外,往程巽勋面前的碟子里放了块佛手金卷。
不谈证据,光论动机,宋姨娘倒是比季氏更有可能。
若是季氏动的手,那她大可以等自己生产之后再处理,而且绝对不会让消息那么快就传到小陈姨娘的耳中,
若是宋姨娘的话,就合理了……如果她要对季氏肚子里的孩子动手,借助小陈姨娘的手显然是最好的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办法,可小陈姨娘仅仅是个姨娘而已,哪里来的勇气去害嫡妻?
雨竹吃了块翠玉豆糕,事情已经有了个大致的轮廓——
每个人都有触碰不得的逆鳞,程谚是小陈姨娘唯一的亲人,也是她后半辈子的最保稳的依靠,若是毁了他,那小陈姨娘最先怀疑的肯定是季氏,而季氏又怀着身孕,在生产上做手脚肯定是最快最、容易想到的报复手段!
况且宋姨娘在府中这么多年,与静安师太自是相熟,若是她还知道小陈姨娘有从静安师太处购买的迷仙香,或者是静安师太卖迷仙香给小陈姨娘就是由宋姨娘介绍、示意的……那么一切都理顺了。
没新意,反正不是这个姨娘就是那个姨娘……雨竹撇了撇嘴,崔氏说的果然是真理,姨娘通房就是乱家之源。
从谢氏处请安出来,雨竹想了想又拐去了季氏那里看看,肚子里揣了包子,她就特别喜欢包子,才一天没见,她又有些想念盈姐儿了……还有馨姐儿,想到那可怜孩子以后的日子,雨竹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季氏是程家长孙媳妇,不出意外就是以后的程国公夫人,府里一下子少了两个姨娘,她怎么会察觉不到?
雨竹估计等她出了双月,谢氏就要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了……而对一个差点害得自己一尸两命的姨娘,季氏会怎么对待她的女儿?
才刚进院子,季氏的贴身大丫鬟秋萝就笑吟吟的出来接了,“二太太安。”她福了福身,笑着说道:“大奶奶刚醒,您随奴婢进去吧。”
一路殷勤的将雨竹带到了季氏坐月子的耳房,秋萝满眼都是感激,要不是二太太身边的两个经验丰富的妈妈,自家主子还不定怎样了。
请雨竹坐下后,又指挥着小丫鬟准备茶水和点心。
“行了,刚吃了早饭,谁耐烦吃点心。”季氏歪在炕上,额上勒着帕子,笑着打趣自己的大丫鬟,“快下去吧,我和二太太说会儿话……顺便看看姐儿醒了没,若是醒了就让奶娘抱过来。”
她怎么敢让雨竹在这儿吃东西,万一有什么不妥,可不糟糕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