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阳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眨了好几下,才想起睡前的情景。
送走水之幽鬼菲亚斯后,他们被欲知美人来历的仰慕者和要求赔偿的旅馆老板缠了一个下午,最后是德伦把他们偷渡到自己的下塌处,才逃离了那团混乱。一到新旅馆,除了肖恩,每个人都躺下了。
发觉了无睡意,杨阳坐起来,穿衣下床。精灵之靴踩在地上悄无声息,所以没惊动睡在另两张床上的昭霆和希莉丝。她缓缓推开门,皎洁的月光立刻洒进室内,看来今晚是个晴朗的夜。
四下静悄悄的,杨阳往走廊一瞄,顿时怔在当地。一抹孤影坐在窗台上,熟悉的面容却挂着她不熟悉的神情,琥珀色的眸子定定望着窗外,倒映着一轮新月。
亡灵的守护神,银心月。
凝视着那月亮的亡灵,眼中却没有崇敬和安心,只有迷惘和凄清。
千年的寂寞,是什么滋味?
杨阳的眼眶突然湿了,那一刻,她看到棕发青年的内心,看到她无法想象的世界,看到她无法体会的情绪。
忘掉一切,就真的得到解脱了吗?还是,掉进一个更深的囚笼?
轻不可闻的叹息逸出青年的双唇,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如雷霆般贯穿少女的耳膜。
“肖恩。”她情不自禁地低唤,因为看不下去,那样深的寂寞,那样深的悲哀,不是才十七岁的她承受得了的。
“!”棕发青年震了震,投来目光的同时,千年的岁月沉淀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平日殊无二致的爽朗笑容,“杨阳,起来上厕所啊?”
“才不是呢!”黑发少女皱皱鼻子,大步走去,走得近了,她才发现青年的眉梢残留着一丝余哀,证明她刚刚看见的不是幻觉。
浓浓的酸楚在她心底泛开来,为眼前的人那几近逞强的坚强。
明明自己都伤痕累累了,还扮着笑脸糊弄别人。
就和那个人一样。
“肖恩,你会不会觉得你很不幸?”杨阳侧过身,背负双手,眺望窗外。高悬的月轮让她想起那人灿烂的银发,和远比银发灿烂的笑靥。
肖恩深深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不会。”
“为什么?你明明很不幸。”
“一,我不觉得我很不幸;二,我讨厌自我怜悯。”肖恩没有跟着她把视线调回外面,把玩垂在胸前的长辫,“杨阳,你究竟是问我,还是问另一个人?”
黑发少女颤了颤,良久,才低声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是吗?那你的直觉真的很准。”杨阳叹了口气,浮起苦笑,“没错,我是…在问他。”
“他像我吗?”
“很像,不是外貌,是其他地方。他也是成天笑嘻嘻的,把心事都藏在心里头,很可靠,很坚强,总是把欢乐带给别人。”
“这样啊,那你就不用担心了。”肖恩认真地道。杨阳回过头:“为什么?”
“因为他受得住。自己快乐不起来的话,是无法把快乐带给别人的。”肖恩绽开柔和的笑容,“我也是。真的笑不出来,我是不会笑的。笑了,就是快乐。”
“真的吗?”杨阳很有点怀疑。肖恩撇撇嘴,指着她鼻子:“我问你,看到那人,你开心吗?”
“当然了!”
“反过来也一样。就算他有的时候不想笑、笑不出,但只要想到笑了你们会开心,自然就笑得出了。快乐是双向的,他的快乐能分给你们,你们的快乐也能分给他,所以不用为他担心。”
杨阳感到内心的阴云一下子消散开来,忍不住鼻酸,唇畔却扬起如释重负的笑意:“谢谢你,肖恩。”
“不客气。”青年回以灿烂的笑靥,随即若有所悟,“杨阳,你是不得不出来旅行的吧?”
“嗯。”少女眼神一黯。肖恩体贴地没有追问,换了个话题:“看今晚的月色,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是吗?我看不懂。”杨阳由衷地笑了,“不过我相信你的眼光,就明天上路好了。”
肖恩苦笑道:“我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懂得看天象,你还是别太信任我得好。”杨阳皱起眉头,嘴唇动了动,终是咽下无用的安慰,化为一声叹息。
“怎么了?”肖恩反而诧异地看着她。
“肖恩,你总是能看透我的心、帮助我,可是我却一点也看不透你、帮不了你。”
“……”琥珀色的双眸流动着感动和温暖,这一刻,成熟和睿智取代了稚气和迷惘,在那张远比实际年龄年轻的脸上荡漾开来。
“不关你的事,我是个失去记忆的人,换句话说,我失去了自己,你当然看不透。”肖恩举起右手,凝视手背,在月光的照射下,那只手显得格外苍白,“在镜子里,我常常想,为什么我是透明的,我是不是真的存在,若真的存在,为什么连名字也想不起来。”
“……”
“虽然我讨厌维烈老是讲些不知所云的话,弄得我心情很乱,但那个时候,若不是他时常叫我出来,我一定会被那些想法逼疯。”肖恩苦涩地牵牵嘴角,“他的目光,是唯一证明我存在的事物。”
杨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注视他。
肖恩垂下手,笑着回望她:“所以你出现时,我真的好开心。你是第二个看得到我的人,还不是靠精灵之眼的帮助,你让我确认了自己的存在。也是托你的福,我才能认识希莉丝、昭霆、耶拉姆,还有欧米、哥布林市长、埃洛尔长老,巴巴拉、诺瓦他们,这些不都是帮助?而且比我给你的大多了。”
杨阳稍稍好受了些,但还是很不释然:“可是,我只不过把身体借给你,你却是开导了我的心灵,两者完全不能相比。”肖恩翻了个白眼:“得了!在我看来,光是用你身体吃的第一顿饭,就足够抵消我对你的所谓开导了。”
“贪吃鬼!”杨阳笑骂,这才真正释怀。
一道冷风从窗口灌入,杨阳打了个哆嗦。肖恩见状,脱下外衣丢给她。杨阳接过后,没有马上穿上,反而好奇地打量:“咦,很漂亮嘛,是希莉丝买给你的?”
“嗯!”
“给你买这种名贵衣服真是糟塌了,一点也不晓得爱惜。”杨阳一边检视长衣一边摇头。
“我很爱惜的!”肖恩叫冤。杨阳睨了他一眼,不作声,举起衣服,让他看上面一摊脏灰。
“啊~~~怎么会这样!?”
“当然会这样,这窗台这么脏。”杨阳翻了个面,手指疾点几个地方,“看,还有这里、这里、这里……你搞什么东西,把好好一件衣服撕成这样。”
肖恩脸色阵红阵青,一把抢过衣服:“给我!我来补!”
“哪来的针线?何况,你会补吗?”
“当然!”肖恩斩钉截铁地道,跳下窗台就去找针线,杨阳连忙抓住他:“喂喂,别吵别人睡觉,要补也早上补。”肖恩犹豫片刻,无奈地转回来,哭丧着脸盯着那些破洞:
要被希莉丝骂死了!
看到他的表情,杨阳在心里对红发少女报喜:
你的恋情有望哦,希莉丝。
******
次日上午,一行人聚在德伦房里,讨论今后的行程。
“登山工具已经买好了,我们从索美维山脉的次峰上去,走半天山路就到了。”
商人指着地图的一点宣布路线。希莉丝举起只手:“我有个疑问,为什么我们要爬山?”因为昨天逛了半天街,接下来又被菲亚斯一通搅和,她和肖恩都不知道封境的事。
杨阳对两人解释了原因。希莉丝皱起眉头:“封境管封境,我们又不受影响,冒险家公会是独立于各城之外的机构,连王室的命令也不必听,何况城主。”
是这样吗?杨阳、昭霆和耶拉姆面面相觑。他们三个虽是冒险家,却对冒险家的特权一无所知。肖恩连连点头:“没错。至于德伦先生的问题也很好解决,我帮他伪造个徽章就是。”
“不行。”回过神的黑发少女和商人异口同声,余人都是一怔。
“为什么不行?”
“上面早就想到这个可能,所以查得很严,已经有好几个人被逮到下狱了。”德伦神色凝重地道。肖恩浮起自信之情:“我的魔法才不会被拆穿!”
“就算这样也不行。”杨阳道,“西南边境是块魔法禁区,虽然可以瞒过这头,但另一边的坎陪拉(注:西城的边境都市)是在禁区内,一到那儿就穿邦了。”希莉丝拍拍头:“对了,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
昭霆奇道:“魔法禁区是什么玩意儿?”耶拉姆解释道:“就是无法使用魔法的区域。”肖恩补充说明:“通常分为两种,人为的和自然的。人为的就是禁制结界;自然的是玛那精灵为了调节浓度,暂时停止活动造成的现象。”
“哦。”有听没懂,还是死小鬼说的简单。
希莉丝问道:“那索美维禁区是人为的还是自然的?我只知道它是世界上最大最强的魔法禁区。”杨阳答道:“这个问题目前还没有定论,但人为的说法占了大多数,可能性也比较高,因为索美维禁区是在大黑暗时代之前形成的,若是自然的,早该恢复了。而且,它引起争论的还不止这一点。据说在索美维禁区形成之前,西方是全大陆最富庶的地区,坐落着有[粮仓]美誉的肯尼亚斯帝国。那里风景如画,四季如春,鱼米果蔬产量无一不丰。可是禁区出现后,一夕间绿地变沙漠,农田变荒原,成为大陆最贫脊的地区。后世的历史学家和专业人士都对这个现象感到不可理解,斥为无稽之谈。而由于大黑暗时代魔族的破坏,所有的历史记录都残缺不全,无法确切地证明,这个传说就更加被视为无根据的谣传,甚至西城人民为了鼓励自己编造出来的幻想故事。”
“不是幻想。”
“咦?”杨阳一愕。余人也睁大眼,惊讶地看着发话人。肖恩重复道:“不是幻想,肯尼亚斯帝国是真的存在。”
愣了三秒钟,杨阳跳起来,黑眸写满“兴奋”二字,一迭声问道:“真的吗?真的吗?真的有肯尼亚斯帝国?那不是谣传,西城真的曾经是大陆最富饶的地区?”
“嗯,虽然我没亲眼看过,因为我出生时,肯尼亚斯帝国已经不存在了。”肖恩露出回忆的眸光,“正如杨阳所说,它的土地在一夕之间荒芜。当时很多人认为是肯尼亚斯的敌国奥兰托国搞的鬼,之前也确实有该国在研究禁忌魔法的传闻。可是没等调查开始,扎姆卡特就把奥兰托国毁得一干二净。”
“扎姆卡特干嘛毁那个奥什么国?”昭霆奇道。希莉丝一个激灵:“莫非――”
杨阳颌首肯定:“嗯,害死月祭司的就是奥兰托国人,好像他自己也是。”
昭霆张口结舌,德伦一脸茫然。耶拉姆问道:“这两件事有关联吗?”杨阳两手一摊:“不知道,就连肯尼亚斯帝国,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真的存在。”
“不过,真没想到西城曾经很富饶。”希莉丝余悸未平,“看它现在的样子,谁也不会相信它曾是个‘风景如画、四季如春、鱼米果蔬产量无一不丰’的国度。”肖恩皱眉道:“它现在还是那么荒芜吗?”
“荒芜得不得了!”
“怎么会……我是记得那里的情况很糟糕,可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再强大的魔法也该失效了,莫非…那是个诅咒?”青年自言自语,惹来一堆困惑的视线。昭霆第一个不客气地喝问:“你在嘀咕什么呢?”
“我在想,西边怎么会到今天还是那个样子。照道理,任何魔法都有时效,而时效最长也不会超过段数的百倍,即一百三十年,所以除非补施,或者借用神器之类的法器锁定,不然那个使土地贫脊的魔法是不可能维持这么久的。”
商人和棕发少女听得云里雾里,学过魔法的三人倒是都听懂了。
“这么说,如果是第二种,把法器拿走,西城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杨阳呼吸不稳:一城的命运啊,可能就要被他们改变了!希莉丝和耶拉姆也相继变色,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德伦喃喃自语:“惊人的情报,这回发了。”他说得极轻,余人都没听见。
肖恩沉吟道:“没这么简单。像这种大法术,解咒必须十分小心,弄得不好,下场比施咒还惨烈,因为它通常影响了法则。你们也看过,连维烈那样的不死身,触犯法则也发了场高烧,别说人类了。最糟的结果,是法则崩溃,大伙一块儿玩完。”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杨阳期待地道:“话虽如此,但肖恩你一定能办到吧?”
“嗯…我也不确定啦,得实际调察过才能下结论。”事关重大,一向自信满满的棕发青年也采取了谨慎态度。
“没错,而且这件事,最好先征询贝姆特城主的同意再说。”耶拉姆投赞成票。昭霆嗤鼻:“多此一举!他肯定答应!有谁会放着肥沃的土地不要,要一块鸟不拉屎的地方?”
杨阳笑道:“是啊,所以如果行的话,肖恩你就直接把禁区打破吧,省得被当作救世主。”棕发青年连连点头。
希莉丝一手支颊,用遗憾的口吻道:“不过这么一来,宝藏的传闻就是假的了。”杨阳四人朝她投以不解的目光:“宝藏?”
“嗯,索美维山脉的宝藏,那可是很有名的传闻。”希莉丝兴致勃勃地道,“据说里面有一座古代国王的陵墓,珍藏着大批价值连城的陪葬品,以诺的冒险家一大半就是冲着这些宝藏而来。”
“宝藏啊……”昭霆眼中浮现憧憬的光点。耶拉姆正暗叫不妙,杨阳就斩钉截铁地道:“无稽之谈!”
“咦?”众人一愣。
“从古至今,艾斯嘉大陆没有一个国家有陪葬的习俗,只有一些未开化的民族和外大陆的几个国家有。因为古世历的人们相信冥神不喜欢死者带着欲念和俗物进冥界,所以无论生前多么权倾朝野、富可敌国,死了一律穿最朴素的衣裳进棺材。虽然创世历以后最高神诋变成了贺加斯,这个风俗却没有变。”杨阳滔滔不绝地道,随即想起棕发青年是大黑暗时代的人,不知道协调神贺加斯,若问的话一定会引起德伦的怀疑,急忙把话题带开:“是谁散布这个不实的传闻的?”
希莉丝一脸“莫宰羊”的表情:“老老早就开始传了,天晓得是谁传出来的。”德伦笑道:“宝藏之类的妄言,世间流传得多了,哪一一追究得了,还是商量正事吧。”两人点点头。
总共十二道视线又回到地图上。肖恩看了会儿,面露困惑,指着上头的一点:“奇怪,这不是森林么,为什么不从这里走,而要爬山呢?”
“因为这是食肉森林。”杨阳叹了口气,她是在座体力最差的,不由得引起共鸣,“里头全是可怕的食肉植物,短短几秒钟就足以将一个大男人啃得连骨头也不剩,根本没法通过。”
“这种害人森林,干嘛不烧了它?”
对哦!四个少年少女呆然,大叹自己脑子转不过弯来。德伦却摇摇头:“烧不掉。不,别说烧了,连火都生不起来,那个森林最邪门的地方就是这个。”
“是吗?”肖恩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而在他沉思之际,其他人已经把出发时间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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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也即创世历1037年秋之月26日午后,一行人离开以诺,往索美维山脉进发。
以诺依山而建,南傍有[食肉森林]别称的索美维森林,有着要塞的地理优势,可惜西北两城从不打仗,千年来就一直保持着边境都市的性质。这次红龙骑士团插手西南两城的战争,反而让它体现出关隘的价值来。虽然,以西城的战力,突破以诺薄薄的城墙是轻而易举的事。
艾斯嘉大陆有“一高二长三峻”,形容的是三座山:被誉为世界最高峰的诺瑞姆林峰;海拔高横幅也广的红石山脉;以及险峻高耸,绵延数百里的索美维山。后者既占据了“高、长、峻”三字,可见其山势之壮观。
爬山不能骑马,杨阳五人就取消了在以诺购马的原计划。不过话说回来,好马还是应该在西城买。
为了避免弄脏衣服,也为了方便行动,肖恩换回褚色长衣和适合走山路的高跟皮靴。其他人也尽量减轻负重,而所谓减轻负重的方法就是把泰半行李扔给力气最大又不会疲倦的幽灵。沦为免费劳力的棕发青年在咕哝了一通后,还是认命地把东西捆在背上。
因为曾经在埃特拉首府米尔菲见识过世界最高峰诺瑞姆林峰直插天际的宏伟雄姿,所以走出以诺,望见那屹立在地平线尽头的巍峨山脉时,四个少年少女并没有很震憾,但随着距离的拉近,遮天蔽日的压迫感越来越大,当走了一段狭窄的山路后,更升华为影响心跳的紧张与疲惫。
特雷希小道是第四代北城城主特雷希;欧斯达广募工匠所辟,之后,人们再不用辛苦地翻山,可以直接穿过山岭去西城,但也因此荒废了山道的整修,给杨阳等人此刻的行进带来麻烦。
近乎笔直的山崖上,六人贴着粗糙的岩壁缓缓前移,这么走不仅是出于安全上的考量,也是因为风的关系。充满山风特有的凛冽感的冰冷气流不断拍击着众人的身体,令他们浑身发抖的同时举步维艰。
“好大的风啊!”昭霆忍不住抱怨。
“拐过前面的弯,就会小一些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德伦安慰。本来肖恩自愿打头阵,被他以向导的名义拒绝了,改为殿后。
杨阳往下瞄了眼,顿时一阵晕旋。他们身处的峭壁就在食肉森林旁边,所以脚下一片绿色。尽管已是深秋时节,树木却没有一丝枯萎的迹象,甚至比一般的常绿树还生机盎然。青翠的色彩反射着阳光,仿佛每棵树上都长着琉璃----然盘旋于这青天白云之下,令观者的心灵为之一空。
吹来的风儿带着西方大地特有的辽阔和空旷的味道,众人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气,感到胸怀一畅,好像整个人和那片荒莽的大地融为了一体。
“完全没变……”
棕发青年的双眼浮起属于过去的情潮,一幕似曾相识的景象在他脑中徘徊。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站在悬崖上,眺望那片灰色的荒原。
“别发呆了,我们必须在天黑前下山。”褐发少年的声音将众人拉回现实,肖恩无意识地松了口气,自从答应维烈后,他就时常努力回忆过去,可每当快要想起什么时,他又情不自禁地退缩。
也许我真的是个懦弱的人。青年有点沮丧。
一行人重新出发,脚步轻快了许多,目的地就在眼前,自然涌出一身力气。然而没走多久,德伦就喊道:“前面没路了!”
“坏得厉害吗?”耶拉姆镇定地问道。一路走来山道愈来愈狭窄破旧,众人早有心理准备,反而觉得商人太大惊小怪。德伦苦着脸回答:“很厉害,起码有两三丈,我们还是直接到上头去比较容易。”说着,他一指上方,那里有个像是平台的凸起,以此为踏板可以攀上更高的山道。
耶拉姆估算了一下,解开救命索,从包里取出登山钉,谨慎的安在适当的位置,朝平台爬去,德伦紧跟其后,接下来是昭霆和杨阳。
红发少女也往上爬后,肖恩终于看到了那个迫使他们不得不抄捷径的断层,如德伦所说,山道断成两截,距离少说五米长。即使是他,不借助助跑也绝对跳不过去。但是观察了一下缺口,他皱起眉头,黑色的预感如冰水渗透心脏。
“耶拉姆,抓住德伦!”
褐发少年虽然立刻反应过来,还是慢了半拍,商人的手像蛇一样灵巧地伸出,扣住棕发少女的双腕,同时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住她纤细的颈项:“别动!”
这声威胁成功定住已爬上平台的耶拉姆和杨阳,肖恩和希莉丝却不吃他那一套,不约而同地抽出腰间的短剑,但随即看出无论打掉匕首还是射穿德伦的脑袋都会令人质受到伤害,不得不收了回去。
“把武器统统丢到山下去!”德伦再度大吼。
“去你的!”昭霆狠狠踩住他脚背,还碾了两下。德伦却像没感觉到痛般一动不动,沉声道:“安份点,不然我砍了你两条手。”棕发少女被他话中的肃杀之意吓得打了个哆嗦。
“昭霆!不要动!”杨阳紧张地喊,看出商人是认真的。
“还不快把武器丢了!”
耶拉姆头一个解下短剑丢下山;杨阳也快手快脚地卸下弓箭抛了出去;肖恩却迟疑了一下,因为德伦的目的摆明了是杀人劫财,如果解除武装,他们就会像待宰的羔羊般任其鱼肉,可是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他不丢。
转瞬间想了七八个主意,却没有一个能在不使用魔法的前题下打破僵局,正焦急时,感到腰间一紧,抬头一看,原来是希莉丝在拉扯救命索,眼中透出深意。
默契在眼光交汇的刹那达成,肖恩用故意的动作将短剑抬高,吸引德伦的目光;希莉丝一手抓着救命索,一手拔出登山钉,然后用力一蹬山壁,身子腾空而起,投出手中的临时武器。德伦冷笑一声,显然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这招,不慌不忙地转了个位置,让攻击落空,却不知红发少女瞄准的本来就不是他。
登山钉没入商人身后的山壁,附着其上的剑气令并不锋利的钉头深深凿进坚硬的岩石,撕开一个大口子,无数碎屑从中喷涌而出,爆发的巨响令他忍不住瞄了眼,没有错过这千分之一秒的机会,肖恩顺势丢出短剑,正中德伦拿着凶器的右手。
就在这时,变生肘腋。一把短斧从崖顶投下,锋面倒映着阳光,反射出虹彩的颜色,随着尖利的呼啸,不偏不移地割断救命索,身在半空的红发少女无处借力,直直往下坠去。
“希莉丝!”
肖恩急忙伸出手,及时抓住她的柔夷,然而下一秒,那五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却穿透了他的手掌。
“!!!”
琥珀色的眸子映出大睁的蓝眸,其中没有他的身影。
眼睁睁看着少女跌落悬崖,青年脑中一片空白,良久,才将颤抖的双手举到面前,就如千年里无数次端详过的那样,是半透明的。
[……只要那份能量用完了,你就会变回幽灵。]
水之幽鬼的声音一字字在心头响起,令他从头冷到脚。
“为什么偏偏在这时!!?”
******
平台上的四人呆若木鸡,杨阳三人瞪着吞没同伴的食肉森林,德伦盯着空无一人的山道。
“怎么回事?他……”
他充满惊愕的低喃唤回了三人的神智,耶拉姆立刻抖出长鞭,缠住昭霆的腰部,将她拉到危险距离之外。但正当他想顺势拿下德伦时,一只钩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过来,钩住他肩膀,往后一拉,将他整个人掼在山壁上,溅出一排血痕。
“耶拉姆!”
杨阳和昭霆齐声惊呼,抢到少年身前。德伦啧啧连声,仰首道:“下手轻点嘛,人家还是小孩子。”
“扮什么好人,你这个最该下地狱的家伙。”伴随唾弃的话语,两个男子溜着绳索下到平台。一个体格壮硕,腰间佩着一排短斧;另一个身材瘦削,肩上扛着染血的钩索。昭霆朝后者投以痛恨的目光,一把拔出无刃,朝他胸膛捅去。瘦削男子轻松闪过,夺下大剑,放在掌心端详。德伦从后掩上,扣住少女的双腕,柔声道:“嘘、嘘,安静点,小姑娘。”说着,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咧嘴一笑:“你刚刚那脚踩得我很痛呐。”
“你……!”杨阳和耶拉姆同时变色。
“你这混蛋!”昭霆大怒,有生以来,她还是头一次受到这样的污辱。德伦加重手劲,令她忍不住发出痛哼:“呜!”
“真是的,我不是叫你乖一点吗?”德伦继续用那种轻柔的口吻道,“我的手被那小子射穿一个洞,很难控制力道,你再这么挣扎,难保我不会一不小心,折断你的手骨。”
昭霆痛得冷汗涔涔落下,硬是咬紧牙关,不让示弱的呻吟逸出双唇。
“放开她!人渣!”
杨阳瞪视眼前面目可憎的人,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笑容和气的好好商人。耶拉姆扶着山壁想站起来,一只短斧砍进他肩膀上方的岩石里,顿住他的身体。
“乖乖坐着比较好。”壮硕男子淡淡地道,“我不像那一位,喜欢施虐,但也不喜欢不听话的人。你们乖一点,我就保证留你们一个全尸。”
这些家伙,果然想杀人劫财!杨阳的心沉了下去。
“话说回来,那个绑辫子的小子到哪去了?”瘦削男子问道,令三个少年少女眼中冒出希望的火花。
“这就要问……”德伦没有把话说完,两眼睁得铜铃般大,同时惊呆的还有壮硕男子和杨阳三人。
瘦削男子的头飞了出去,带起一条血线,行凶者一脸平静地站在他后面,右手拿着一把黑色的巨型镰刀。就是这把刀砍了瘦削男子的脑袋,可是锋面上却没有沾血。
虽然失去了头,尸体还是笔直站立着,棕发青年嫌烦似地拨到一边,与此同时,那颗头颅掉下来,落在他脚边,发出噗哧一声。
被这恐怖的声音刺激,众人终于回过神,德伦和壮硕男子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没让他们再退下一步,肖恩无声无息地冲上前,一刀将后者钉死在岩壁上。
“呀!”不止德伦吓得心胆俱裂,杨阳三人也是目瞪口呆,震惊同伴杀人如砍瓜切菜的狠辣。
“你…你别过来!”德伦手忙脚乱地抽出匕首,抵住昭霆的脖子,这才稍微安心了一点,“退后!不,把刀放……”他蓦地闭上嘴,眼睛死死瞪着青年手里的武器,脸色青白交错。
“黑色的镰刀――你是[提拉的英雄]!”
“英雄?”肖恩苦笑了一下,自出现在平台上,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语气充满自嘲,“我倒不知道自己也被冠了那种名号。”
也?杨阳眨眨眼。
“啊――”
一团黑色火焰突然出现,包住德伦持刀的右手,瞬间将其连皮带骨烧得一干二净。他踉踉跄跄后退,惨叫着甩动手臂,想把还在往上曼延的黑火甩掉,因而没注意脚下,一个踏空,摔下平台。
凄厉的哀嚎响彻群山,久久不绝。
杨阳和昭霆呆呆看着他掉落的地方,直到听不见了才反应过来。肖恩却连瞥一眼也没有,径自走到耶拉姆面前蹲下,将手虚按在他的伤口上方,低声念诵咒语:“水之精灵温蒂妮,请聆听我的呼唤,借汝之力,完成我的心愿――治愈。”
水蓝色的光芒从他掌心涌出,罩住少年的肩头。不一会儿,伤口就渐渐缩小,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肖恩,你可以施法了!?”看到这一幕,杨阳惊讶地喊,随即想起青年的镰刀就是由暗元素汇聚而成。他既然能召唤武器,自然就能施法。
“我把禁区打破了。”肖恩收回手,关怀地问道,“好了,觉得怎样?”
“可以。”耶拉姆试着动动手,还有点疼,但是比刚才撕裂身体的痛楚好多了。
“抱歉,我对治疗魔法不是很拿手。”看出他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一丝不适,肖恩很是内疚,“要是能使用光系咒文就好了。”
“对了,肖恩,你不是变回幽灵了吗?怎么又有实体了?”危机一解除,昭霆的好奇心就冒了出来。
棕发青年没有回答,沉默了一瞬,道:“我们去找希莉丝吧。”
希莉丝……杨阳三人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看到相同的黯然。刚刚因为冲击太大,情势又危急,他们都没真正意识同伴的死亡,现在才尝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还…还找得到她吗?”昭霆颤声道。
“不知道,因为禁区解开的关系,这附近的磁场全乱了,我没办法使用寻人的法术,只能下去找。”肖恩起身,环视三人,问道,“准备好了吗?我要施法了。”
“肖恩!”杨阳三人不约而同地喊,带着掩不住的惊恐。
“总要面对的。”
青年的回应更像是针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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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郁葱葱的树林里,一道青色的风卷拔地而起,刮得周围的草----悠地道:“你们也不用太悲观,像她这种情况,有两个解决方法。一是找来可以作为新容器的法器(注:这种法器通常可以融入体内,就不会有爆体而亡的危险),代替这女孩爆炸;二是把封印移到你体内,再用起死回生的咒文将她复活。”
“那种咒文谁会啊!你会吗?”
“我不会。”
“那你还说!法器呢?别告诉我法器你也没有!”
“是没有。”
“……我杀了你!”这回青年不是口头说说,当真丢出一枚火球。月法杖一挥就轻松挡下:“果然是大脑少根筋的白痴法师,已经是不得不靠怨气活着的可怜存在了,还不晓得省点力气。”
他的话提醒了杨阳一件事:对了!肖恩现在是只有靠负面情感维持实体的怨灵,一旦负面情感没了,就会变回幽灵,那他是……故意激怒肖恩的吗?
月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不确定起来,因为那种措辞,怎么听怎么像习惯使然。即,他本来就是个让人肝火大动的家伙。
“算了,看你可怜,就告诉你吧。那种法器我放了一个在西边的失落神殿,待会儿画张地图给你,免得你迷路到东边去。”
“你……”
“也不用担心这女孩会撑不到半路嗝毙,这里到失落神殿只需十多天步程,用魔法更只要三天就到了,而这女孩起码还能挺半个月。当然,如果她碰巧来个月事之类,就难说了。”
“¥§※◎+……”
这家伙,是不是对越喜欢的人越爱整啊?看着这一幕,杨阳不禁怀疑。明明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却装得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在听说血龙王的恋情时,她曾幻想过月的性格。因为扎姆卡特是强势型的,按照耽美文学的一贯套路,他的恋人应该是弱势的一方。就算不像女人,至少也该温文尔雅。岂料月的外表是够温文了,骨子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只能用阴损毒辣形容。
还有他那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和声音,无形中主导全场的手腕,真正强势的一方无庸置疑是他。
可怜的扎姆卡特,我能想象你的恋爱生活。杨阳在心里为友人哀悼。
“喂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昭霆也忍不住叫起来,“把希莉丝害这么惨不说,还欺负肖恩!”
对嘛对嘛。棕发青年猛点头,碍于维烈和扎姆卡特的面子他没法真的砍人,只能挨打不还手,早憋得一肚子气,现在终于有人出来仗义执言了。
可惜这个正义之士水平和他差不多,才一回合就被月踢回一边去纳凉:“我害她?是我救了她吧,要不这女孩早没命了;而且,从头到尾都是你这位同伴在威胁我、吼我、用火球丢我,我何时欺负过他?”
“唔~~~”没本事像他一样把黑的说成白的,棕发少女只好饮恨。
叹了口气,杨阳开口道:“月先生,容我插一句,请问你为什么出现在这个时代?”她自认嘴上功夫也比不上这位仁兄,还是快快送人上路的为妙。
月指着肖恩回答:“因为考虑到很可能会有这种没脑子的笨蛋不分青红皂白打破禁区,当初设的时候,我就开了个时空门(注:利用时间隧道衔接过去与未来的门扉,是最高段的时间魔法,只有十二段以上的法师能使用),出事时可以及时赶来补救,果然派上用场了。”
他的声音还是很柔和,但咬字很清晰,所以每个人都听得明明白白,然而,从听见到理解却花了很长时间,尤其是那句“当初设的时候”。
“禁区是你设的?”
“没错。”
“……”
换句话说从头至尾就是这家伙搞出来的事情,他却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还摆出局外人的姿态,在这里指手划脚、怪东怪西。
肖恩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昭霆吼道:“原来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胡说八道。”月淡淡挥了挥手,“我只是设了禁区,什么叫‘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你们的不幸应该由你们自己来承担,不要随便把罪名推给别人。”他竟然还反咬一口,丝毫没有心虚、后悔的表现。
这个人品性真是有够恶劣。见惯各色人种的黑发少女此刻也不由得哑然。棕发少女和褐发少年的表情更是明明白白写着“扎姆卡特怎么会爱上这种人?”
棕发青年深吸一口气,道:“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作羞耻?”黑发祭司瞟了他一眼:“我知道,倒是你肯定不知道思考两字怎么写。”
肖恩决定再不理睬这个混蛋!
杨阳干咳一声,用一贯的温文语调道:“月先生,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如果你不清楚,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你设的禁区,西方一千多年来荒芜不堪,为少得可怜的粮食自家里打得头破血流,更有无数人因为抢不到粮食饿死――你是为了造成这种结果,才设禁区的吗?”
月眼底闪过晦涩的情绪,快得她差点捕捉不住。
杨阳心一动。
也许他不是无情,只是装作无情。
“不错。”月坦承,“不过这是陛下的目的,我只是按照他的旨意行事。”
“你为什么帮他做这种事?”
月沉默片刻,缓缓道:“因为――这是我欠他的。”
杨阳怔了怔,想起一事,冲口道:“等等!你姓奥兰托,莫非你是萨满;奥兰托的――”
“我是他哥哥。”
“……!”杨阳倒吸一口气。
昭霆询问友人:“萨满;奥兰托是谁?”杨阳还沉浸在突来的冲击中,心不在焉地道:“奥兰托国的末代国王。”
“萨满是末代国王!?为什么?他虽然有点心术不正,但是个有能力的人。”月第一次收起笑容,露出诧异之情。杨阳犹豫了一下,才答道:“因为他杀了你,扎姆卡特就杀了他,还拉了整个奥兰托国做赔葬。”
“杀了我……是吗……”
月脸上的表情很奇异,不像意外,倒更接近叹息。众人同情地瞅着他,不管眼前的人有多么恶劣,被亲弟弟所杀,遭遇委实可怜。
昭霆灵机一动,比手划脚地道:“对了!你已经知道你弟弟要害你了,就可以事先防范了!”
“历史是无法改变的。”月淡淡地道,随即,一缕关心渗入他始终柔和的嗓音,“萨克怎么样?一个人吗?”
“嗯。”
月合上眼,眉心划过痛苦的波纹,低声道:“萨满啊萨满,你太狠了。”看到他的神情,余人更是同情,耶拉姆道:“你去见见扎姆卡特吧,他现在应该在中城的西境。”
“我只能再待十分钟(注:虽然时间魔法不存在时效,但时间隧道有时限,如果不在消失前赶回,施法者就会身死魂散)。”说这句话时,月的神色已恢复了常态,“你们认识萨克?帮我个忙。”
“传话吗?”杨阳温言道。月点点头:“告诉他,收敛点脾气,不然总有一天被人类的屠龙者干掉。”
“呃……”没料到他要传的是这样的话,杨阳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原以为,以月的性格虽然不会要心上人移情别恋,但一定会来句“我永远爱你,不要伤心”之类的肉麻话。
昭霆也十分错愕:“你不说句我爱你吗?”
月睨视她,眼中射出尖锐的嘲讽,程度之强烈,令他柔和的嗓音也有点变调:“爱?人类哪配说爱这个字眼,这个字是专属于龙的,连神也不配说!因为神拥有的是大爱,而大爱就已经不是爱了!”
昭霆听得云里雾里。杨阳心里浮起了悟和感叹。
这是个愤世嫉俗的男人啊。
耶拉姆皱眉道:“这么说,你不爱扎姆卡特?”月缓和了语气:“是。”
“太过份了!”昭霆跳起来,愤慨得满脸通红,“扎姆卡特是那么爱你!一直到今天都没忘了你!甚至为了你跑去向维烈单挑,想自杀去陪你,你却说不爱他!你还是人不是!?简直狼心狗肺……”
杨阳捂住友人的嘴,深深望进黑发青年情思翻涌的双眼,一字一字道:“月,对你而言,扎姆卡特是什么?”
月回她深邃的一瞥,抬起头,仰望清澈的蓝天。直直洒落的阳光净化了他略带妖异的青瞳,焕发出澄静的光彩。
“他是我唯一的光。”
语气充满无限的眷恋与深情,即使迟钝如肖恩、昭霆,也听出他对血龙王到底是什么感觉。
“很好!”杨阳击了下掌,“我就把这句话带给他!”月噗哧一笑:“他大概听不懂吧,那家伙就只会挖空心思要我说爱他。”
杨阳坚定地道:“不,他会懂的。”月凝视她,眼中闪过一道异芒。
“好吧。”他举起法杖,“时间也不多了,念在你们帮我传话的份上,我就直接送你们到失落神殿。不用道谢,后会无期。”说着,他嘴角浮起一个微妙的笑。不知为何,看到这个笑容,肖恩背上一阵恶寒。
这家伙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他刚想拒绝,月已念完了咒语,法杖杖头的宝石发出灿烂的绿光,一道龙卷风包围住五人,随着风声呼呼,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最后完全看不见。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下来,视野也恢复了清朗。
五人面前是无垠的沙海。
延伸到地平线尽头,层层叠叠宛如波浪的沙海,充满了不羁的美,和空旷的寂寥,这是幕壮观的风景,但杨阳四人看在眼里,只觉心寒。
“这是什么地方?”昭霆呆呆地问道。耶拉姆面无表情地回答:“沙漠。”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是沙漠!问题是我们怎么会跑到沙漠来!那家伙不是应该送我们到那个失什么的神殿吗!”
“他果然没安好心!”想起临走前月那个诡异的微笑,肖恩跳起来。被他一提醒,杨阳脸色大变。
她怎么没想到!以月那种个性,哪能忍受被人看到软弱的一面!再比照他将整个西方化作荒漠的狠劲,杀人灭口当然是小菜一碟……
“那个恶魔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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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月和扎姆卡特的事迹,在拙作《红月传奇》里,不过……嘿嘿,我还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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