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天幕仿佛挂上了一层厚重的黑色幕布,无数个闪电伴随着惊雷重重的落在地面,时不时的给黑暗增添刹那间的光亮,却更让人感到莫明的恐惧。
不同于人间温柔的细雨犹如在你耳边呢喃的温柔,魔界的雨常常是倾泻而下,犹如拳头一般大小的石头,重重的砸起地面的尘土。就在这压迫和尘土飞扬中,让人喘不过气来。
黑暗中,修寒半跪在地面,一手扶在他面前的一棵树上,他痛苦的喘息着。另外一只手紧紧的捂住右半边的脸,但是另一半扭曲的脸庞却显示出他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为什么……这么快又发作了?”
一道凄厉叫喊着的闪电落下,将修寒整个身躯曝露在强光之下。
如果有人看见男子此刻的模样,马上就会被吓得腿脚发软而爬不起来。
覆盖在修寒右半边脸上的黑色疤痕,此刻在缓慢的蠕动挣扎着,似乎想钻入修寒的脑中。黑色的烟雾从那丑陋的伤疤里蔓延出来,逐渐笼罩着修寒的全身。
“啊————”
修寒一声凄惨的大叫,拳头狠狠的砸在了大树上,可怜被迁怒的足足要5个人才能合拢的古树就这样灰飞湮灭。
但是依然无法解脱痛苦的青年狠命的将自己的头向断了半截的树干上撞去,使得古树整个粗壮的下半shen都战栗一般摇晃了起来。
“喂——”
有人猛然抓住自残的修寒,把他扯了过来。然而沉浸在痛苦中只想发泄的青年却下意识一手向抓住自己的人砍去。
“修寒!”
熟悉的声音让修寒已经混乱不堪的心中蓦然出现一点清明,他的手停在半空,他从模模糊糊的视线中隐约看见了刚才那个少年的轮廓。
头部尖锐的痛楚令他根本看不清楚少年的样子。
“你走……快滚!”修寒艰难的挤出几个字,然后猛然一挣,毫不留情的将少年狠狠推开。而自己转身跌跌撞撞的向前跑。
他想离少年远一点,他不想伤害他。
脑中突如其来再度传来一阵钻心般的痛苦,一声惨叫,死死抱住自己头的青年双膝重重磕在地面,接着,他的身子重重的摔倒在泥浆中,抱头抽搐着。
黑色的烟雾逐渐的围拢在他的周身形成了直径好几米左右。黑色烟雾所到之处,花谢,草枯,水涸,所有有生命的小动物在一声凄厉的嚎叫之后化成了灰烬。
诅咒一切生命的黑雾使得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消失了,在这个突然变得荒凉之极的恐怖空间,只剩下烟雾中间的青年在昏迷中痛苦的挣扎。
“黑炎诅咒吗?”
被黑色烟雾阻在外面的残挑挑眉,虽然口气有些诧异,但是平静的表情显示出他似乎并未受什么影响。
“真是难得啊,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能看见这种上古诅咒……果然旅游真是长见识啊。”
口中啧啧说着一些没营养的话的少年正在思索着自己曾经在皇宫博物馆的文献上看见过的记载。
这种诅咒是龙族最恶毒最令人憎恨的诅咒。需要以一个高等龙族的生命为祭祀,将诅咒降临在另外一个高等龙族身上。
最让人觉得恐怖的是,接受诅咒的人并不会当场灭亡,而是被诅咒依附在身体上的某一处,每个星期总是会有一个晚上,诅咒就会发动,挣扎着想钻入被害者的脑中,脑被侵占的人从此就变成了无情无泪的傀儡,再也不会有自己的意识。
当然,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可以防止自己被变成傀儡,但是在脑中进行侵略与反侵占的过程,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和痛苦,即使用生不如死来形容也绝不过分。
所以说,一旦中了这个诅咒的人都宁可选择死亡。
(恩,解咒的方法是……啊啊,好象不太记得。)
冥思苦想了半天,残突然一砸手心,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提脚就要闯到黑雾里。
“站住!”
一声怒喝,一只胳膊突然伸出来狠狠勒住残的脖子,也不管这样会不会让他窒息就这样将正要迈出脚步的残硬生生拖了回来。
将残硬扯回来的月舞劈头就一顿臭骂,“臭小子!你不要命了?任谁都看得出来这种东西不可以轻易碰的!”
(你要死就死,别把我的命也陪上去!)
当然月舞只敢在心底想想,却不敢把这种话说出来。
同样跟来的欣淡淡看了残一眼,视线又落到了那黑色的烟雾上,沉呤了稍许,一双柳眉紧紧皱在了一起。
“好强的黑暗气息,连我都看不出它的类型。这样强烈诅咒都会在受咒人周身产生一个扭曲的空间。残,你是进不去的。”
说完话的欣抓住残的手腕,“我们走。”
冰冷的红眸紧紧盯着不说话的残,很明显如果残不走的话,欣会使用强制手段带他走。
残没有回答,他只是无言的看着月舞和欣,明亮的眼中有着某种坚持。
他说,“放手。”
没有说多余的话,残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小子……)月舞皱起眉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满心以为欣会无视残的话强行带他走,可是在下一秒,她却看见明显带着迟疑神色的欣依照少年的话松开了手。
得到自由的少年转身走到黑雾的旁边,停了一下,残回头看着她们两人微笑起来。
“别担心我。”
残抬起双臂,淡淡的银色光芒从他的手逐渐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我可以进去,黑色烟雾伤不了我。”
他将泛着光芒的手伸到了黑雾中,很明显雾气在遇见光芒之后躲开了,仿佛惧怕它惶恐的躲避开来。
“我的力量不强大,可是它能超越一切力量之上。”
“你有毛病啊!谁不知道驱除诅咒是要冒很大的奉风险的,尤其是这种强大的黑暗诅咒,说不定连你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不死心的月舞还是在试图挽回残的决心。
残扬了扬眉笑了一下,他抬手撩了一下额头被雨淋湿的银发,一面挡住自己的视线。
“我必须去找他。”
残转回头,他的目光定定然凝视着翻腾的雾气,仿佛能穿透它看见里面的那个青年一般的锐利,“他是我的人。他的性命是为我而存在。”
冰雹一般的暴雨狠狠的砸在三个人的身上,轻轻摊开两臂的少年周身光芒闪耀,在黑暗中显得如此耀眼。
“虽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认为……但是我却有一种感觉,若我现在救不了他,我以后一定会后悔。”
他在微笑,从来都是那么平静微笑着的少年走进翻腾的黑雾,“我从来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月舞看着少年的身影消融在那寂静的黑暗。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有说不出口。她清楚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再阻止残。
她回头,带着责备的目光看向一直沉默着的欣。
“为什么放手?”月舞如此责备道,“你应该很清楚,他若有什么危险,你和我都不会好过。”
月舞愤怒的抱怨起来,“好大的麻烦!”
仿佛没听见月舞的责备,欣微微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天空中无边无际的暴雨狂风。
“我没办法拒绝。”
欣回想起残说放手时他看向自己的眼睛,纯粹得没有丝毫杂质的眼睛,清澈得仿佛能倒影出一切的眼睛,清傲得让人无法拒绝的眼睛。
那时候,残的声音与其说是请求,倒更像是命令。
不容质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可以违背的命令。
就是在那样的命令中,欣下意识松开了手,因为那是理所当然。不需要任何原因和理由,她感觉遵循眼前这个少年的命令是一件如呼吸一样理所当然的事情。
欣低低的回答月舞,“我不想放手,可是我拒绝不了……没有人可以拒绝他,谁都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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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寒,快逃,快点逃离这里!”
一个满脸慌忙的女孩子冲进一个房间,急冲冲的抓住正在看书的青年的手,“快走,修寒!”
青年抬头,淡淡回答,“娜夜,什么事这么急?我们的订婚仪式不是在下个星期嘛?”
“别管那些了!”娜夜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走!快点,父王他要来杀你!”
男子猛然一震,“你胡说什么!”
低沉的笑声响起,一身黑衣的老人走了进来,头顶的王冠象征他龙王的身份,沙哑的声音从他苍老的白发中传出,“娜夜并没有说错,修寒,我是不想这么做。可是你违反了那个人,所以你必须以死谢罪。”
画面在这里中断了。
修寒在黑暗中努力想睁开了眼睛,脑海中的画面还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刚才的片段,重复着这件在不久前发生的事情,让他想忘也忘不了。
他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了。
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他唯一所知道的就是痛。整个身体、整个心,都仿佛在血海中煎熬的痛苦。痛得让他快疯了。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这样。
他不知道为什么龙王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变成了龙族叛徒?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指控杀了龙王的女儿,被指控杀了娜夜?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曾经的族人们追杀得走投无路而逃入魔界?
他甚至不知道为何要强迫自己忍受这痛苦的诅咒活下去!
他只是依稀还记得,那个陪伴自己长大的少女,在那龙王毁灭性的力量下,挡在了自己身前,倒在了自己怀中。
他还记得,血泊中少女的微笑像极了被鲜血灌溉的蔷薇,徒劳的展示着凋谢前最后的美丽。
他还记得,她说:修寒,我知道你从不曾爱过我。可是我爱你,爱了你好久好久,久到即使忽略你的心情,也要强迫你娶我……或者这就是我的报应。
他还记得,少女抚着自己脸的手重重的垂落在地的那一刻,她最后的一句话。
她说:修寒,你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然后修寒终于记起来了,他是因为这句话才强迫自己活下去。
即使背负着叛徒的罪名,即使忍受着诅咒穿脑的痛苦,也挣扎着活了下去。
因为娜夜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活下去……
可是现在修寒却觉得很疲累了,仅仅是十几天的时间,却像是过了千万年。
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游荡着,修寒没来由的突然觉得寂寞起来。可是他很清楚,就算自己再痛苦,也不会有人来帮助自己。
因为他是一个人。
一个人,是没有朋友的。
修寒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忍受多久。或许他已经撑不过这一次的发作。他甚至希望自己干脆就在这一次化成傀儡……如果放弃,就会变得很轻松。如果死了,就什么都不用再忍受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累了,挣扎得很累了。如果想活下去就得继续挣扎的话,可是,他已经没有挣扎的力量了。
修寒的意识有些模糊,模糊到甚至感觉不到脑中钻心的痛楚,这样的感觉让他觉得很舒服。
如果就这样…干脆的放弃……
翻腾的黑暗雾气中,蓦然掀起一道光芒,是如此的明亮,使得修寒原本渐渐黯淡的眼底再度闪过了光芒。
修寒闭上了眼,在意识陷入黑暗之前他只在想一个问题。
(那道温暖的光芒,是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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