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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衷心的成服我神,将我的血脉和灵魂忠贞的奉献于无上的您的存在。至高的神啊,请怜悯我们的卑微,请原谅我们的弱小,请宽恕我们的罪孽。
森林已经湮灭在寂静的黑暗之中,与总是在光芒下起伏着仿佛翡翠般翠绿的波涛白天不同,偶尔会有间或的虫鸣声或者凄厉的叫喊响起,更加增添了黑暗的森林令人恐惧的气息。
碧水湖泊上,水波依然在月光下反射着粼粼的荧光,给这个因为黑暗而显得有些恐惧的森林增添了一股宁静安详的气息。
湖边的一棵大树下,坐着一个男孩,一头瀑布般的银发被轻柔的束成了一束,月光透露过繁多的树叶的空隙,落在他漂亮得有些不象话却显得略为苍白的脸上。
男孩单手撕破了自己衣服的下摆,将撕下的布条一端咬在嘴中,一手已经将布条缠好在自己受伤的手臂上,强忍着痛楚,男孩将布条狠狠再度扎紧了几分,防止血再不断的流淌。
一阵冷风刮过男孩略显单薄的身子,男孩身上本来就不是很多的衣物早有些破烂,夜间气温瞬时又比白日降低了好几度,男孩的身子微微一颤,双臂已经环紧了自己,瘦小的身子已经蜷缩在了一起。
一只小魔兽吱吱叫着从自己的窝中窜出来,一双可爱的大眼睛眨巴着好奇的盯着树下的男孩。这种小魔兽叫松华,它们的身躯很小巧,有着一条蓬松的大尾巴,足足有身躯的一倍大,小巧的脑袋上长着一个乳白色的兽角,并没有什么攻击力。但是它可爱的造型却是许多女孩子的最爱,是最流行的宠物之一。
这个小小的松华眨巴着大圆滚滚的大眼睛,歪着可爱的小脑袋好奇的看着树下的男孩,尝试着向下爬了爬,看见男孩没有什么动静胆子便更大的他爬过去。那头闪烁着荧光的银发让它觉得很漂亮,不知不觉竟已经到了男孩的头顶。大着胆子,伸出瓜子探了探,拨了拨几丝银发,看男骇还是没有反映,松华大着胆子窜上了男骇的肩头。
松华是一种很灵敏的魔兽,刚刚蹿上男孩肩头,它就感受到了一股沉重的哀伤,压得它的心也沉重起来。它突然觉得眼前的人一点都不可怕,它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男孩的脸,它希望自己多少能安慰一下这个不知道为何而悲伤的男孩。
松华看见一直抱着双膝埋着头的男孩抬起头,看着自己,松华看见了一双犹如水晶般光华流转的眸子,很漂亮,可是也很哀伤。它禁不住又舔了舔男孩的脸,渐渐的,它看见那双蕴涵着哀伤的眸底渐渐浮现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真漂亮。他笑起来肯定更好看。
松华这样想着,正想与男孩更加亲密一些,突然听见自己的母亲吱吱的叫唤声,也许是害怕人类伤害自己,她的叫声一声比一声急促。男孩伸手指了指它母亲的方向,它无奈的用大尾巴亲昵的蹭了蹭男孩的脸,吱溜蹿上树干奔到母亲的身边。
男孩看着大树伸出在湖面的树枝上,大一点的松华与那个曾经窜到自己身边的小个子亲昵的磨蹭着,母亲宠溺的舔着自己的孩子,动作中透露出满腔的母爱。
男孩静静的看着,眼底流露出一丝羡慕的神色,突然又黯淡了下来,低下头去。
然而这个时候,平静的森林突然响起了一声水波溅落的声音,男孩猛的抬头,发现那个小小的松华掉入了看似温和的湖泊,完全不识水性的它拼命在水面挣扎着,它母亲焦急的在树枝上叫唤着,却也无能为力。
男孩纵身跳入了湖水中,以流畅的动作游了过去,轻易的将那挣扎的小松华握在双手中,微微一笑,“小家伙,肯定是淘气了吧。”
他说着,正欲带着小松华游回去,身躯中突然传来了一阵熟悉之极的剧痛,熟悉的麻痹感在瞬间贯穿了他的身体,让他的手脚都僵硬了起来。
为什么……偏偏在这里犯病了?
男孩痛苦的揪紧自己抽痛的胸口。
可恶……
男孩深吸了一口气,浮出水面,伸手将手中的小松华向湖边扔了过去,而自己的身体却在反作用力下沉入了水中。身体仿佛在一小片一小片被撕碎的剧烈痛楚让他周身动弹不得,虽然长久以来已经经历了不少同样的痛楚,但是这种事情不是说可以用习惯两个字来概括的。
没有人可以轻易忍受这样身体在虚空中被一点点撕裂的非人痛苦。
清澈的水温柔的接纳包围了男孩下沉的身体,并用莫大的力量牵引着他向更深的地方坠落下去。
好痛……
男孩模模糊糊的想着。
如果自己没有这种天生的疾病的话…………为什么只有自己要忍受自己的痛苦?自己真的是有罪的么?所以这是神给自己的惩罚。
总是在让父皇和哥哥他们担心,每一次犯病都让他们担心好久……或许若是没有自己反而更好,帝国有两个继承人其实早就已经足够了,自己本来就是多余的。
——滚开!恶魔!神为何会允许你的存在,神为什么会让你诞生?你为何不马上到地狱去!
连自己亲生的母亲都这样厌恶自己…………我真的有必要存在下去么?父皇真的希望我存在吗?哥哥他们……若知道了也会厌恶我吧…………
我总是在给他们添麻烦。
男孩的眼睛缓缓而朦胧的闭了起来。幽暗的湖水渐渐吞噬了男孩的下坠的身体。
我不在了,是最好的结局吧。
已经昏迷的男孩动了动唇,从他的口型依稀可以看出在说着两个重复的音节。
妈妈……
*****
天下最美的女人静静的站着,她纤柔的身子僵直得挺立着,她美丽得无以伦比的脸上冷漠得犹如雪山上的寒冬,冷冷的斜视着站在自己对面的人。
只是,那双犹如水晶般晶莹的眸底,依稀的颤抖暴露了她内心的软弱和恐惧。
站在她对面的男子,一头灿烂犹如太阳的金发散发出温暖的金色光芒,俊逸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宁静安详,一般总是闭着的眼睛已经睁开了,一双天空那般湛蓝而光阔无垠的眸子,带着神一样温和的神色怜悯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那是,神灵俯视卑微众生的怜悯眼神。
男子的怀中,抱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男孩。男孩昏迷着,水滴从他**的身上落在了地面。
“当年,你违反神的教诲爱上了自己的亲生哥哥,却不懂得忏悔,当你那诚明的哥哥遵循神的教诲拒绝你以后,你却为报复他转而接近一直以来对你有爱慕之心却不敢那个人…………你哥哥的孩子,珞源。”
金发的男人依然怜悯的看着女子,俊俏的脸却依然那样平静、淡然,用宁静的口气叙说着,“然后,当你发现你自己怀了珞源的孩子以后,害怕了,你将事情告诉了你的哥哥。”
“可是,你没有想到,你哥哥原本是爱着你的,可是他知道神不会允许这种事情,所以他坚决的拒绝了你……可是你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因此而自杀身亡……你看睁睁的看着他死在你面前……”
金发男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依然怜悯的看着纤弱的身躯已经摇摇欲坠的女子,看着女子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的脸。
女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颤栗的贝齿上下撞击着,连带着她自己的身体也颤栗了起来。她似乎已经无力支撑住自己的身躯,一点点的瘫软在了地面。
男子依然那样淡然的看着她,一把匕首凭空掉落在女人的面前。
“你恨自己,也恨珞源,连带着也憎恨起了他……他是你的孩子,当年你赐予了他生命,此刻也有权收回他的生命……你若真如此憎恨他,就下手吧,反正,这个孩子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女人茫然的拿起地面的匕首,男子轻轻一叹,将怀中的孩子放在女子的面前,女子茫然的举高了手中的匕首。男子站着看,脸色平淡如初,眼底闪过一丝警戒。
男孩依然在昏迷着,湿漉漉的银发盖过了他一半秀美的脸,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危机。
女子的匕首在空中落了落,却落在半截没有落下来,似乎僵住了。她似乎努力想要将手落下去,可是半空中有什么东西阻拦了她的手,让她怎样都落不下来。
一声悲叹从女子唇中吐了出来,匕首被她扔了出去,她伸手将男孩抱进怀中,眼一闭,滚滚泪水已经落了下来。
她哭着,却不敢哭出声来,只是小声小声的啜泣着,断断续续,晶莹的泪珠布满了她绝美的脸。
哭了一阵子,她抬头看着男子,“你是神么……是神吧?救救他……求您了,救救他吧。”
她的眼神哀哀的,仿佛透露着深渊的黑暗,“错,是我的。罪,也是我的。一切的罪孽,一切的黑暗,都由我来承受就好……请您救救他。”
男子沉声说到,“若想要得到,不可能没有付出。救他的命可以,但是必须拿你的命来换……你舍得?”
女子静静的看着男子,突凄然一笑,微笑中却是说不出的坚决,一字一字缓缓从她口中吐出。
她说,“他,是我的孩子。”
眼一闭,匕首已没入自己胸口。
月光下,一片鲜红闪耀。
——神哪,所有的罪孽,都由我一个人来承受,请您赐予我的孩子幸福。
雅狄斯城近两个月已经慌乱成了一片,几乎所有的人马都出动寻找雅狄斯帝国失踪的小皇子,但是却依然找不到任何消息。担忧和焦虑使得现任雅狄斯帝王珞源越来越焦躁,脾气也越来越暴躁,稍一不如意就大发雷霆。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皇子的安危率也愈为加深,存活的可能也越来越低。珞源暴躁的脾气也逐渐低了下来,终日叹息不已,数个月之内仿佛老了好几岁,无心理政。
双胞胎皇子冷羽和杰罗斯两人依然带人在外搜寻,无法代替皇帝理政,朝政一时大乱。
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那个被人认为已经死亡的小皇子,此刻正置身于遥远的天际,也可以说是在近在咫尺,因为那是一个被创造的空间,没有时间流逝的异空间。
恍惚绝美如仙境的世界,恍惚绝美如仙童的少年,此刻正静静侧首而视,默默的托腮想着什么,就连身边已经有人靠近也不知道。
来人微微一笑,脚下故意踢出一点声响,男孩一惊,转身看见来人,淡淡道了一声,“师父。”
金发男子微微一叹,“为何迟迟不肯回去……你还是怨你母亲?”
男孩笑了笑,“不,我不怨她……她也是逼不得已的,她也有自己的苦,自己的恨,但她终究还是我的母亲,她舍不得我,我也不可能舍得了她。”
“那么,为什么还是不肯回家?你的父亲会担心的。”男子坐在了男孩身边,手已经温柔的抚上了他柔软的长发。
男孩笑了笑,不回答,只是那微笑中却带着一些苦涩,却又垂下头静静的靠进师父温暖的怀中。
沙加再度微微一叹,“你似乎有什么心结……罢了,残,你跟我来。”
他说着,将男孩带到了一个明镜之前,手一指,指尖透露出一丝金光,透入明镜之中,明镜灵光一闪,上面竟出现了雅狄斯城市此刻混乱不堪的局面。
雅狄斯皇帝为自己担忧的叹息声,两个面容憔悴却依然在四处寻找自己踪迹的皇子,一一映入男孩的眼中。男孩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着看着。
“为什么不回家?”
男孩依然不回答,却突然静静的问了一句,“为什么救我?为什么肯救差不多已经死掉的我?为什么肯将素未平生的我收为弟子?”
金发男子微微一笑,说不出的淡然清雅,“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男孩又沉默了下来,突一手握住自己的左臂,上面的伤口早已愈合,但是不知为何,那里总是不经意会传来抽搐的痛楚。
他说,“我真的还能回家吗?”
他说着,手紧紧的抓住了手臂,指尖已经深深的陷了进去,血痕已经浅浅出现。男人眉头微微一皱,伸手想去碰他,男孩却突然转身搂住了男子的脖子,大声哭出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他的抽噎声中吐了出来。
“我害怕……我不敢回家……”
他将男子抱得更紧,因为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哭泣声,他哽咽着,而使得他小小的身子颤抖起来,“我真的好害怕……如果父皇根本不喜欢我怎么办?如果哥哥他们知道真相讨厌我怎么办?……当年我出生就害死好多人,这么久一直都在给他们添麻烦,现在连自己的母亲都害死了……是因为我才害死他们的吗?我真的不该出生吗?神不会饶恕我的罪孽……他不希望我存在,也会伤害我身边的人…………我不敢回去。”
——当你知道自己的出生是不受欢迎的时候,你还能笑着回家吗?
男子听着,幽幽一叹,伸手已经轻柔的抚着孩子的丝绸般的长发。
他轻轻的说,“我爱你,孩子,我爱着你。你的母亲爱着你,你的父亲,你们的亲人们都是这样爱着你。你认识的人都爱着你,你不认识的人也将爱着你。”
“所以,没关系的。”男子说着,低头亲吻着孩子的头发,仿佛祝福般的叹息,“即使有罪也无所谓,即使有人憎恨你也无所谓,即使有人因此而诅咒你也无所谓。”
“不要忘记,还有这么多的人爱着你,为你祝福,他们都祝愿着你能幸福……所以,这一次,你一定可以幸福着,一定。”
会幸福的。
男子这样说着,可是眼底流露出的,却也是一种不确定的哀伤和无奈。
——神哪,请您回答我,既然这个孩子注定要承受苦难,既然您不肯宽恕这个孩子。为何您要允许他的诞生?为何要这样苦苦的折磨这个无辜的孩子?
后来,男孩终究还是回家了,他什么都没有说,他的微笑和眼神,依然与以前一样天真。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在这数个月中经历了怎样的事情。
没有知道,那个曾经天真无邪,完全不懂得什么叫悲哀、憎恨、怨恨这些负面情绪的孩子,已经经历得太多。
可是,却正是因为他此刻已经经历得太多,才能让男孩长大了以后能够承受国破家亡的痛苦,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幸或不幸。
可是冥冥之中,却听见一声冷酷中却夹杂着无尽疯狂的笑声从天际传来。
“仪南拼命想要隐瞒的黑暗,这也不过是冰山一角……有罪的人,神不会宽恕他的!他不会幸福的!永远也不会!”
——神哪,我们永远忠诚于您,企求您怜悯卑微的我们,请您宽恕我们的罪孽。
外篇:原罪(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