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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茵宇宙历3200年底,皇帝因为猜忌而妄图暗杀当时声名显赫的伊休塔尔元帅,各界舆论对此都给予皇帝强烈的抗议和谴责,早已对皇室感觉不满的民众更加靠向元帅的一方。
幸运的逃出暗杀的元帅一怒之下,当即决定反叛帝国。
莱茵宇宙历3201年初,伊休塔尔元帅开始起兵攻打帝都星织女星。皇家私军一触便溃败,不多日,修寒已经顺利攻占织女星。
皇宫大殿中由于织女星被叛军攻陷,此刻已经慌乱成了一团。
皇帝塔拉斯此刻正站在他爱女絮扎娜的房间,看着絮扎娜冰冷的尸首。
可是与侍卫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的是,皇帝并没有极度的悲伤或者愤怒,他只是淡淡的看着公主的尸首,面无表情,好象看着一个陌生人。
公主是被宫殿中反叛的下人杀害的。
早已经无法忍受公主凌虐的下人,在织女星被攻破的同时,残忍的杀害她。
“陛下?陛下?”
一名宫女战战兢兢的叫着面无表情的皇帝,准备好承受皇帝雷霆怒火。
但是皇帝只是冷漠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说,“你们要走的就快走。宫里值钱的东西随便你们带走,想要逃出皇宫的人就趁现在。”
如此说着,不理会那些目瞪口呆的侍卫和宫女,皇帝转身一掀浅色的披风,转身走了——以着皇家流传下的特有的优雅的步伐,他的身子挺得笔直,没有丝毫的懦弱和犹豫。
人们面面相觑的好一会儿,整个皇宫都忙碌了起来,都忙着夹带着宫殿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在叛军打来之前跑路。
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已经漠不关心,皇帝经过两个依然挺直了身体守卫着门口的侍卫,走进自己的书房关上了房门。
他按了一下门旁一个微突的白色按钮。书房东面的墙壁自动的向上升了上去,露出里面的一个小小的房间。
房间的左边有一张床,一名少年正靠坐在床上阅读着手中的书籍。
少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无袖短衫,从那薄细的衣服下依稀看得出他的左胸被厚厚的绷带缠绕着。
感觉到房间光线的改变,少年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来,“看样子,是修寒已经来了吗?”
残一边说着一边掀开羽被,脚落在地面,然后站起来向皇帝走过去。
“你的身体还相当虚弱。”皇帝这样说着,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裹在残的肩上,“这样会感冒的。”
这一瞬间,皇帝冷淡的脸却变得相当柔和。
残淡淡看了皇帝温柔的眼神,伸手扯下裹在自己肩膀上的披风。
“为什么?”少年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裹着绷带的胸口,“为什么那时候要放过我?你为何要让那个狙击手射偏?只要稍微左移一点点,你就可以让我这个祸害彻底消失,不是吗?”
“不过,”根本没有看皇帝的神色,残只是自顾自的说道,“虽说没有伤到要害,可是还是让我觉得很痛。”
听着残仿佛抱怨一般的话,塔拉斯微笑了起来,“那么,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跟他一起走?”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一个伤号已经够麻烦了,再加我这个累赘可能就走不了。”残漫不经心的回答着。
“说谎!你不是说过是为了见我吗?”皇帝声音透出不满。
“说谎的是你才对吧?”残微拧了下眉,抬头定定看着塔拉斯。
“是的,我想见你。可是那是因为你想见我。”少年冷淡的声音,却带给塔拉斯一种温暖的感觉,“这不是你的希望吗?”
塔拉斯怔怔然看着少年仿佛看得透人心的眼瞳。
“你不是需要一个人,看着你一手导演出来的戏剧最后的落幕吗?”
塔拉斯笑了,看着转过身走回去拿起书籍的残的背影。
他轻轻的,带着一种名为温柔的东西笑了起来。
“漠然,你这个人真的很危险……凡是靠近过你的人都再也离不开你,这是不是你使用的一种魔法呢?”
塔拉斯微笑的嘴角多少带着几许无奈的落寞。
或许他真是想找到一个人,一个可以让他在最后倾诉所有的人。所以在最后的那一刻,才让那个狙击手放过那一次最佳的机会。
尽管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个少年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魔力,把人不知不觉的诱惑到他身边,让人不知不觉陷落下去无法自拔的魅力。
夜月一般妖异的魔性,魅惑着所有看见他的人。
而且,若他真的死了。想必修寒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二十年前,我有了一个孩子。很可爱,很可爱的一个小孩。”思绪已经开始沉浸在过去的海洋之中,塔拉斯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不是面对着公主的伪装,而是发自内心的温柔,“那是一个男孩。”
“我用一个女婴替换了他,我让人秘密把他带到一个衰败的贵族家庭抚养。”
皇帝碧蓝的瞳孔偶尔似流星一般闪过一道银色的火焰。
“年轻的时候,我曾经想挽救这个帝国,我想挽救我的帝国。可是这个帝国已经太衰败太腐朽了,无论我怎样努力怎样挣扎,也已经改变不了它步向毁灭的结局。”
一条清流淌入臭水沟,它无能为力。
因为水沟已经腐烂得无法改变。
要么让它继续腐烂下去直到干涸,要么——
“我想,既然无法改变已经腐朽的帝国,就毁灭它,彻底的毁灭它。然后再重新建立一个新生的,有活力的帝国。”
[毁灭是新生的代价。]
“就因为如此,我的孩子成为我构想的牺牲品。他…从小就失去了父母的爱,在那个衰败没落的地方挣扎着生存,我一直都那样冷眼看着他从小那样艰难的活下去。”
浅浅的,没有丝毫波澜的直叙声音,却掩盖不住它主人语气的沉重。
“我知道……我知道他其实并不想去战斗,并不想成为什么帝王,这一切,都是我用各种手段逼迫他的。逼迫着他走上这条他不愿意走的道路。他曾经是一个那么温柔的孩子。是什么时候,他开始失却了人的感情?……我这个做父亲的人亲手逼迫着他走上那条血腥的无归路。”
一个‘父亲’勾勒起的嘴角掩不住的苦涩。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就这样断断续续的说着,倾吐着自己掩埋了二十年的心声,塔拉斯抬头看着静静的注视着自己的人。那个坐在床沿的少年交叉着双手支撑着自己的下颚,脸色平静的听着他的故事。
比泉水更加清澈的双眸,比月更加冷清的瞳孔,轻柔的流淌下来,轻柔的照耀下来。
如泉水的月光,轻柔的落进了塔拉斯干涸的心底。
有什么遥远的,闪闪发亮的东西传递了过来。那是,久违的、曾经遗忘了许久的……
“你做得很好。”残静静的看着塔拉斯,如此对他说,“很好。”
在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塔拉斯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微微抽搐着痛了一下,下一刻,却被一股暖流充斥。
‘你做得很好’——是这句话让自己觉得安心吗?
不可思议,那双看似冷清的眼睛,为何能传递来如此温暖的感觉?就像是被笼罩在柔和的月光之下安宁温柔的感触。
不可思议的少年……
修寒,这就是你重视他的理由吗?
一个了解自己的人,一个能够抚平自己伤口的人,一个只要留在他身边就会觉得温暖的人。
仿佛被地心引力牵引着一般,仿佛被诱惑了一般,带着迷惘的神色,塔拉斯不知不觉向少年走了过去。
伸出手,想要离他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就能更加温暖吧…
“漠然。”塔拉斯微微弯下身体,手放在残的肩上,碧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着残。他的头发垂落了下来,黑色的头发中夹杂上了斑白的痕迹,“如果我能像修寒一样……如果我年轻的时候能够遇见你,说不定我就能有其他的办法改变这个帝国了。如果可以早一点……”
这样说着,塔拉斯的声音突然有些迟疑了。
他转过头,轻轻的笑了起来。
“不能这样。这种语气,听起来好像在撒娇一样。”
皇帝说话的声音中多少带着一些自嘲的口气,“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却还对一个小孩子撒娇……还真不是普通的失败呐。”
塔拉斯语气苦涩的说着,收回自己放在残肩上的手。
只是在刚离开肩头的那一刻,却突然被人握住了手腕。
一直沉默着听他说话的残握住了他的手腕。
手腕上传来的温度,是塔拉斯几十年的时光中从未感觉的温暖,在离开父母的怀抱站在皇位上的那一刻,就注定再也感觉不到的温柔。
“没关系。”
少年清澈的瞳孔平静的凝视着塔拉斯,塔拉斯清楚的看见那双安详之极的眼眸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有些事情,没有人规定可以或者不可以。若你想去做的话就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好了。”残淡淡的说,“你只是觉得有些寂寞而已。寂寞的人是有权利做任何事情的。”
“别开这种玩笑。”塔拉斯笑着回答,只是那笑容带上了一丝勉强。
面对塔拉斯的逃避,残没有回答,宁静的眼睛依然静静的看着他。
塔拉斯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不知道,异色的瞳孔是不是有着特殊的魔力?足以融化人心底最深处的隔阂与防备的魔力。
他只知道他整个人仿佛**裸的暴露在这双眼眸下,无处躲藏。
伪装出来的笑容已经是越来越勉强,塔拉斯努力想挥开残抓住他的手。
他很清楚。再这样下去……再这样沉浸在这双如湖水荡漾的温暖双眸中,只怕他再也无法伪装下去。
“放肆——放手!”
残的手抬了起来,轻轻的抚摩塔拉斯的额发,那熟悉的、小时候曾经让自己眷念不已的感触让塔拉斯的声音硬生生抑制在他的喉咙中。
好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亲人温暖的感触。
这只手的主人在仰着头看着他,依然是那双清澈的瞳孔,能看得穿人心的双眸,如月般让所有看见它的人沉浸在他的魔力之中的眸子。
“别说了。”仍旧是一脸宁静之色的少年如此对他说,“我都懂。”
“我懂你。这二十年来,苦了你了。”
“你做得很好,你对得起历代帝王,你对得起你的帝国。你是一个好皇帝。”
温柔的声音和眼神,传递给塔拉斯话中的含义,残如此告诉他——我懂你。你的苦,你的伤,你的痛,我全都懂。
吞噬毒品是怎样的感觉?
如腾云驾雾般的飞扬?
诱惑着所有触及它的人再也无法放弃?
因为沉浸在其中的一刻是如此令人安宁平静。
这个少年的声音和手的温度,是不是也是毒品的一种?只想生生世世沉浸在其中,从此无法自拔。
心底涌上来的寂寞,还有曾经的心酸,那些被自己遗忘掩盖了许多年的感情……
“我是皇帝。”
“我知道。”淡然却温柔的声音,从手指传递来的冷清却温暖的感触,还有少年仿佛看透一切的话语,“皇帝不能软弱。可是现在你已经不是皇帝了,你的孩子即将接替你的位置。所以,想哭就哭吧。”
声音顿了一顿,“趁现在你还能哭出来的时候……”
残有些黯淡的想着:不要到了想哭的时候,却发现已经遗忘了怎样去哭泣。
“作为一个人,无论是撒娇,还是哭泣,不需要被赋予任何权利。”
房间的寂静在这一瞬间被打破了,少年抬起手轻轻搂住男子颤抖的身体——突如其来就这样俯下身子抱住自己放声大哭的男子。
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寂寞的哭泣声。
塔拉斯很清楚,二十年的青春,二十年的年华,就这样过去了。按照他早已经设定好的道路走了下来,走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他并不是觉得后悔。可是从心底遥远的传递上来的辛酸,这种闪闪发亮的东西又是什么?
或许真的是如这个少年说的一样。或许他,真的是太寂寞了吧……
一个人就这样度过自己最宝贵的二十年的年华。
一个人承受全宇宙的唾骂。
一个人…没有亲人,没有未来,没有希望……无论做什么都是一个人…
好寂寞,真的好寂寞。
寂寞了,哭一哭是可以的吧?
“漠然,我可以吻你么?”
听见这句话的少年微微怔了一下,抬头看着塔拉斯——残看见的是一双清澈如湖水的碧蓝眸子,犹如初生的婴孩,纯洁得落不下丝毫污秽,纯真得不似成年人的眼眸。
残没有回答,可是他闭上的眼睛便成了他的答案。
男子轻柔的吻慢慢落了下来……纯真的,不带丝毫污秽的。
犹如虔诚的亲吻着自己神氏的信徒。
随着轻吻落下来的,还有男子二十年来都遮蔽在心底的话语。
“我爱你,修寒。”
塔拉斯这样说着,微笑着直起弯下的腰来,转身向外面走去。
“喂……”
少年略带着迟疑的声音让他驻足在门口,手已经扶上了门栏,塔拉斯回过头。
看见塔拉斯静止的背影,残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你,吻过公主么?”
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塔拉斯摇了摇头,“没有。”
“是么?真可怜。从来没有得到父亲的亲吻的孩子……”残摇了摇头,转过身子,不再注视着塔拉斯,“就某种意义而言,公主是不是比修寒要可怜?”
“所以这二十年的公主的地位是给予她的补偿。她毕竟不是我的孩子。”
塔拉斯如此回答着,坐进柔软而宽大的坐椅中。
他的手中端着一杯琥珀色的酒液,随着水晶杯的晃动荡漾出几圈美丽的涟漪。
一小撮白色的结晶体落进了琥珀色的液体中,它们的踪迹在一瞬间消失了,与甜美的酒液融为了一体。
碧蓝色的眸子定定的凝视着这个美丽的酒杯,浮现出一丝冰冷的如火焰燃烧的银色痕迹。
“我真的是一个很不称职的父亲。”
“你是这样认为吗?”同样端着水杯的残将手中的药丸送入口中,仰头喝下水杯中的水,“无论后世的人怎样评判,至少还有我知道,你是一个伟大的帝王。”
“谢谢。”塔拉斯闭上眼静静的笑了,“若你是为了不让我难看而不肯看我的话,那么我请求你转过头来看着我。”
水晶杯慢慢的倾斜,琥珀色的液体一圈一圈荡漾着,涌向杯缘。
最终,滴落下来。
“请你用你的眼睛看着……旧的时代的落幕,一个昏庸无能、残暴无任的帝王,最终的谢幕。”
依着塔拉斯最后的愿望,残睁开了眼睛,静静看着那缓慢流入男子口中的琥珀色液体。
他静静的看着。
一个旧的时代的毁灭。
还有一名伟大的帝王的…陨落。
房间陷入了寂静,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随着几名侍卫的惨叫声,紧锁着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无数的士兵端着枪涌了进来,将这个房间的各个方位守得严严实实。
然后,当一切噪音安静下来的时候,有着碧蓝色长发的俊美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许多的人。
修寒一眼便看见了那名熟悉的男子。他静静的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舒适的靠着,闭着眼,仿佛在沉睡。
曾经那么高贵的人……莱茵帝国最后一任的皇帝。
塔拉斯!
一种强烈的憎恶让修寒下意识猛然拔起腰间的枪,枪口对准着睡颜宁静的皇帝。
如果不是你——漠然他——
“别这样,修寒。”
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还有突然出现在自己视线中的少年的银色身影,“他已经死了。”
随手披上一件外套的残走了出来,他的声音很平静,肩膀上还看得出胸口绷带的痕迹。
“漠然?”
修寒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手中的枪似乎随时会掉落下去。
疾步向前走了几步,在来到残身边的时候却又停下步伐。
“漠然——?”
修寒伸出的手就这样悬在了半空。想确认他的真实,却又害怕是一场空。怕是一场美梦的清醒。
残握住修寒凝固在半空的手,他感觉得到,那手指比冰雪更加冰凉。
于是他回答道,“我在这里。”
猛然间被紧紧抱住的残伸出手,接住一颗透明晶莹的泪珠。
残说话的声音是如此的低,以至于紧紧抱着他的修寒都听不见他的话。
“父子就是父子,连眼泪都一样……很美丽啊……”
残的视线越过修寒的肩看向那名依然安宁的坐在椅子上的人——莱茵帝国最后的帝王。
他仿佛是在沉睡,仿佛是沉浸在一个美妙的梦境中。
因为他嘴角的微笑,是那样的宁静安详。
现在,你终于可以休息了。
残在心底如此对沉睡中的帝王说。
塔拉斯,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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