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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等一下——”
慌乱从外面冲进来的一个文职官员焦急的大叫了起来,匆匆向修寒行了个礼,“请等一下,陛下,请暂时停止处刑!”
修寒面无表情的盯着这个应该是属于外交职责范畴内的官员,冷然道,“原因?”
“身份!知道他身份的人已经在大殿中等候觐见,若他有什么事情将会涉及外交某方面的问题!”官员焦急道,“陛下,请慎重!”
修寒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知道了,我先走一步,你将他带过去。”
他冷漠的挥了挥手,不置可否的走了。
面对着这突发的事件,修寒的神情一直相当冷漠。
看似无所谓的样子,无论发生怎样的事情都是那样的冷淡神情。这样的表现可以说他处事冷静,同样,也有人将之称为冷血。
只有坦戈拉斯看见了他侧过身的一刻眼底微弱的变化,仿佛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拓莫纳**武装吗?他们来做什么?拓莫纳星系距我们可是相当遥远,与我们的关联相当少吧?”
会见大殿旁侧帝王专用的豪华休息室中,舒适的坐在柔软皮沙发上的修寒听着负责此事的外交官员的汇报,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交叉起修长的腿身子向后靠去,以便让自己的身体处于更加舒适的状态。
恭身站在一边的外交官员恭敬的回答道,“莫拓纳星系属于松散的联盟政治体制,虽然说这个势力被那里的联合政府称之为**的叛逆武装。但是,据说这个势力其实是五百年前灭亡的莫拓纳王朝的遗留势力,他们无时无刻都想着如何光复王朝。”
修寒眼底掠过一抹寒光,“我处置自己的部下他们没有发言权吧?他们甚至不惜暴露自己而以外交接触来阻止我的理由是什么?”
外交官员迟疑了一下,回答道,“他们称,藏马上将是莫拓纳王朝最后的王室血脉继承人。”
一道银色的痕迹快速在碧蓝的眼睛中闪过,修寒轻轻笑了。他优雅的站起来,背对着某个被推开的侧门,还有从侧门中进来的人。
他的声音依然冷淡而优雅,任谁也无法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心底难以抑制的怒意。
“虽然猜测过一些可能,但我怎么也想不到‘您’竟是如此高贵的人哪?”
打开的门被缓慢的掩上,而面对修寒刺耳的讽刺话语也依然神色淡然的少年走了过来。
双腕上的手铐已经被除下,换下军服而穿戴上一身文饰服装的少年更显出仙一般儒雅出尘的气质。
高洁清雅,凡人触而不及的飘渺高贵。
如月的光华、似海的深邃、如日的傲然,完美的融合在他的身上。
站定。
看着那冷漠的背影,残淡淡回答,“这些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你是想让我相信吗?……还是你认为用这样的话就可以伤到我?”
没有回答,修寒冷笑一声后向已经被两旁的侍卫打开的大门走去。
残迟疑了一下,等修寒走进大殿以后才迈开了脚步。
“五百年前我王朝仅剩的最后一名王族被暗杀后,所有人都认为王室血脉已经彻底断绝,因而拓莫纳星系战乱了数百年,直到最近成立了联合政府。”
“可是我们忠心耿耿代代服侍王室的祖先曾经得到王的指示,知道王遗留下一不为人知的私生女。但是王室崩溃的时候王女流亡到了国外,祖先费尽心思直到死亡也不曾找到。我们一族遵循祖先的意志在反抗那些忘记王的恩典妄图自占星系的叛徒之外,一直都在寻找王女的下落。终于在几十年前得到线索,王女在轲迟共和国已经身亡,而她唯一的重孙已经辗转流亡到了莱茵…不,伊休塔尔帝国。”
看起来在努力压抑着自己激情的中年男子用狂热的眼神凝视着残,“王——您身体流的是拓莫纳王室最高贵的血脉,您才是拓莫纳星系的统治者!请跟随我们回国,我们定当竭尽全力帮您恢复王朝往昔的光辉!”
站在台上的残没有说话。
而在宝座上一手支撑着侧着的头,一直看起来都像在漫不经心听着男子热切表白的修寒有些懒洋洋的、却也是极度冷淡的问了句,“你凭什么肯定是他?我可看不出来这家伙哪里有王室的气质了。”
修寒慵懒的神情以及他打断男子话的行为明显让中年男子身边一个比较起来年轻不少的人脸上露出不忿的神情。
那名年轻的男子,或者该说刚成年不久的少年自从进来后,眼睛一直一眨不眨的盯着残看。那种神色,仿佛找到了一生中最重要珍宝的热切与欣喜。
看起来稳重的男子拦住了发怒的似乎要说什么的少年,沉稳的说道,“请原谅,陛下,这孩子是世世代代保护拓莫纳王室继承人的贴身武士,他之所以如此无理,主要因为陛下对我们尊贵的王出言不逊——”男子加重了最后这四个字后,话题又一转,“至于证据,王头发的颜色就是证明。”
“整个宇宙中,除了拓莫纳王室,没有人会拥有如此色泽的银色——这就是王拥有王室纯正血脉的证明。”
就在中年男子毫不示弱的与修寒针锋相对的时候,他口中的王走了下面,走到他们的面前,淡漠的看着他。
“王…”一旁的年轻人马上跪了下来,热切的目光直直的凝视着残。
好美……
好高贵……
他就是自己从出生起就被残酷训练对待的意义。
他就是自己出生的意义。
他就是父亲大人口中自己要用生命守护的王,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高贵洁傲上许多的王。
少年口中吐出的话却彻底打破了他此刻的陶醉与幻想。
“白痴。”
吐出如重磅炸弹两个字的残冷淡的看着中年男子,“究竟你是傻瓜还是你把我当傻瓜?别说我不是你口中说的那个人,就算我是我也不可能相信你。五百年,沧海桑田,什么不可能改变?就算当初你的祖先确实忠心耿耿,可又能保证什么?你这么久的艰辛成果却要被我这个突然出现除了血统什么都没有的人夺走,你难道不嫉?难道不恨?”
“我,我不敢。”男子眼底出现一丝慌乱,随之也快速跪了下去。
残冷冷的俯视着他,“分明是自己的野心,却找我这个借口。我跟你去了以后打断怎样安排我?软禁?关押?让我做傀儡?你幕后指挥?……算了,直接跟你说吧,我根本就不相信你。”
“请您不要说得太过分了!”愤怒的打断残的话的人是一旁年轻的男子,“我们家族世代单传,代代都是为了守护拓莫纳王室传人而存在!我是为了您而出生,可是您却——”
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于是说了半截的话被他硬生生收了回来。只是那极端的愤怒让他的胸口在不停的起伏着,显然依然很激动。
残怔了一下,转头看着这名年轻人如火般燃烧的眼神。
他轻皱了下眉后又马上舒缓下来,平静道,“好吧,我道歉,是我说得太过分了。……好吧,或许你对王室的忠诚是毋庸质疑,可是你能保证别人与你都有着一样的想法吗?”
残对着他摇头。
“时代的潮流不可推拒,王朝已经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任何力量都已经改变不了。王朝五百年前就已经灭亡了,王也已经不存在了。你们何必苦苦执着着虚幻的名分与忠义,而让这样的枷锁将你们和你们的后代都桎梏起来?”
残如此平静的诉说着,转过身背对着他,向上面走了回去。
“放了吧…该放的时候就要放弃它。已经没有王需要你守护,你应该去找到你自己生存的意义。”
(没有王需要守护?)
年轻男子的手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了起来。
(自己生存的意义?)
(自出生以来,若忍受的艰苦磨砺与训练……都是为了这一天。自己的家族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守护王朝传人。若已经没有王朝,没有王,那么家族的意义是什么?自己存在意义又是什么?)
自己相信的一切都被毁了………信仰的崩溃……彻彻底底!
“你不是……”精神已经有些恍惚的年轻男子手一伸,一只笔暗地从他的袖子口中滑到他的手中。
“你不是我的王!”
握住笔的手高高举起,一道白色的激光从笔尖处喷出数寸之长。
男子疯狂的叫着,向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并背对着自己还在向前走的残挥了过去。
——‘水月!小心!’
回首间措手不及的残只能眼睁睁看着向自己落下的危险武器。
“漠然!”
有人一把拽住他的手臂。
鲜红的液体喷了出来,溅落凶手一手的鲜红。
也溅落在残咻然放大的瞳孔之中。
“陛下!”
“陛下——卫兵!”
“陛下!快唤御医!”
“陛下!”
整个场面已经混乱成一团,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抱着鲜血淋漓的年轻帝王缓慢跌坐在地面的少年。
残失神般的呢喃声,“又是这样……”
收紧手臂,紧紧的抱紧怀中的人,少年仿若绝迹一般的叹息声,“为什么每一次,我都只能懦弱的制造出这样的结局?”
闭上眼,残仿佛又看见了那无数次浮现在他眼前的景色。
纷飞的洁白羽毛纷纷扰扰散落下,鲜红飞洒的一刹那,于是风华席卷了整个天地。于是永远也忘记不了,那亲手用剑贯穿自己胸口的男子他最后温柔的笑靥。
笑尽了生生世世的追寻,笑尽了苦难痛苦的解脱。那是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笑容,那是轻灵空逸宛如天池轻逸绽放的天莲的笑容。
那微笑的泉水间,清澈脉脉的流畅了一地的婉兰之色。
他说,我不后悔——[残,我不后悔遇见你]。
是不是有些东西,总是失去之后,才懂得什么叫后悔?
*****
豪华的卧室中充斥着刺鼻的药味,很安静。只有偶尔吹进装配着华丽白帘的落地窗的微风,掀起一直沉寂的站在落地窗旁的少年的银发。
一贯冷清的脸上此刻却是死寂沉沉的神色,略为无神的眼睛沉寂着凝视着前方的洁白大床。
“干嘛一张死人脸?我又还没有死。”
一个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房间中的沉默,靠坐在大床上男子用绷带将右臂绑着胸口,他用完好的左手翻着面前的书籍。在看见残死寂一般沉默神情后,那声音却不自觉的放柔下来,“只是伤了手臂而已,不会有什么影响。”
残走了几步,走到床沿,直直的注视着修寒,“我不会道谢的。”
修寒又翻过一张书页,“我知道。”
“是你不遵守约定在先。”残如此冷淡的指责着对方,“一开始就约定好了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必须以自己的安全优先,破坏约定的人是你——”
“行了!”修寒啪的一声把膝上的书合上,“既然要指责我就不要说得这么委屈,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修寒将书籍放在旁边,抬头看着咬着下唇不再说话的残,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的神色。伸出左手轻轻摸着他的额发,他柔声道,“抱歉,你很担心吧?”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你明明很清楚约定的目的,既然知道我不愿意你为什么还要那样做?你应该懂我的。”
残低声道。(你应该懂。即使你不是‘修寒’你也应该懂的。)
“为什么?”修寒恶作剧一般不轻不重的捏了残的脸几下,使那张一贯冷漠的脸微微扭曲了起来,“恐怕那时候真的撞邪了。知道你不会喜欢我那么做,而且从一开始我也从来就打算以自己的安危为优先,必要时牺牲你也无所谓。”
“虽然想是那么想,可是当时那种情况根本没时间让我多想。而什么都没有想的时候,身体就自己做出了下意识的反映。”
修寒收回手,无所谓的耸肩道,“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身体这样做了而已。”
收回半途的手却被残握住。
“你是这样想的吗?”
修寒皱了皱眉,他感受到了握住自己的手上面传来轻微的颤抖,以及少年声音中深不见底的忧伤。
“漠然?”他低声询问。(你想知道什么?你想得到的是什么?)
少年挣扎着想从什么里面解脱的忧郁眼底。
“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吗?修寒,这种事情,你也可以原谅吗?”
听着残语气惨然的询问声,修寒却沉默了下来。
他把自己的手从残手中抽了起来。
“修寒……”
残的眼神黯淡了下来的一刻,那只手却猛然敲上他的头。
“傻瓜!”
在重重敲了几下后又像小孩子一样揉着残的头,修寒用冷淡的语气责骂道,“我不知道你一直企求的是什么?可是原谅不原谅这种事情,你不应该问我吧?”
“如果你是想请求被别人原谅的话是不可能的。因为从来没有人责备过你,一直不肯原谅你的人是你自己。别人都不肯责备你的事情,你又何必不原谅自己?”
“其实现在一切的问题都在于你自己而已——只要你肯原谅自己,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这样说着的修寒向上直立起上半身,而使劲的左手强硬的将残的头压进自己怀中,一边安慰般搂着他,一边还在继续口不对心的责骂着。
“你这个家伙就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从来不体谅别人的苦处!还自以为怎样做是为了别人好,从来也不去想想别人的意愿!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而已!”
“对不起……”闷闷的声音传来过来,却让修寒不悦的抿起嘴。
“不要说这句话!真是!刚说过你又来了!我从来没认为你需要说这样的话,你偏偏自以为这样会让我高兴。如果你不知道的话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喜欢!我不喜欢这样——懂了吗?”
“恩……”因为脸埋在修寒怀中所以看不清残的神情,“修寒……谢谢……”
因为感受到残想直起腰在的意愿,修寒松开了自己的手。
面无表情的看着已经恢复了淡然神情柔和的注视着自己的残,修寒开了口,“要走了么?”
残没有回答,依然以那样安详宁静的神情看着修寒,于是从他淡然的神情中修寒得到了答案。
“早就知道的…你不可能一直留下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修寒笑着,将身子向后面靠去,又靠在了床头,“虽然知道你总有一天会离开,所以我才……就算死了,你也算是留在这里了吧。”
又翻开了书籍的修寒说完这句话,却又抬起头,定定然看着仍旧是一脸风轻云淡的残,“可是,我不会杀你的。就算没有昨天的事情我也绝对不会杀你。”
面对修寒承诺一般的话,残点了点头,“我信你。”
残伸出手,“水月。”
一条精巧的银色细链,凭空出现残手中,然后自动飞舞起来,长长的围绕在残的周身悬空转了好几圈,仿佛有生命力般不停的翻转着,流光溢彩。
而被银光笼罩的少年的身影已经逐渐透明,渐渐消失在空中。
“等一下。”
一直低头看着书籍的修寒没有抬头,却突然出声,让马上就要消失的身影停顿了稍许。
“名字,真正的。”
停顿了一会的身影在柔和的银光中飘渺虚无,顷刻之后马上消失。
一个字却已经留了下来。
“残。”
“残……”轻声重复了一次这个字,修寒的眼睛一直盯着眼前翻开的书,但是许久以后,也未翻过一页。
偶尔吹进窗户的风,调皮的翻过了新的一页。
伊休塔尔开国皇帝修寒;戈尔冯;伊休塔尔,于三十岁时迎娶一位皇后,五年后诞下一名皇子以及两名皇女。
六十一岁时因操劳成疾因病逝世,相对与平均寿命已经达到150年的当代算是英年早逝。
皇子莫纳樊;熙尔;伊休塔尔即位,史称伊休塔尔二世。
——银河卷完结——
第一个结,终结了。如一抹最纯粹的婉兰之色,淡然隐落天际。